好痛苦,家人們,互聯網衝浪就是會留下痕跡。
小心上網,從我做起。
不然可能會有前妻上門找你敘舊。
她手一撐,利落起身站在我面前。
「行了,不廢話了,說正事。」
「我來找你,是為了還你的東西。」
其實我是知道趙竹澈要醒的。
有天我給她念故事的時候,她手指動了。
恰好五年之期快到,我趕緊連滾帶爬地跑路了。
不管怎麼樣,很難想象下我要和一個活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達咩,達咩啊。
樂極生悲,我丟了東西,很重要的東西。
我外婆的留給我的懷表。
外婆是這個家裡唯一疼我的人。
隻有她會在我被我爸打了趕出家門沒飯吃的時候,留我一頓飯,說幺兒辛苦了。然後罵我媽偏疼我哥。
我媽當時都打算把我丟給外婆了,可這個時候外婆腦梗走了。
Advertisement
那時候我剛念高中,寄宿學校,隻來得及見到棺椁裡的她最後一面。
我當時想,要是我在就好了,不會讓外婆一個人孤零零倒在屋子裡,幾天之後才被人發現。
那塊懷表是她留給我唯一的遺物,我時常帶著。
後來給趙竹澈陪床的時候,順手帶著行李放在了那邊,由於是金子的,藏得仔細隱蔽。
正是因為隱蔽,走的時候才忘了拿。
「謝謝趙小姐。」
「先別急著謝,要拿回你的表,可是有條件的。」
「你想要什麼?」
她嘆氣:「我姐要結婚了。」
「嗯,恭喜她。」
「你就沒別的說的?」
「你想聽到什麼?」
「你知道的,她對你……」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以後也不會知道。」
「我知道你們倆有過一段,我姐都和我說了,她說你每次看見她就跑,話都不敢跟她說。不過她跟你表完白之後,就不喜歡你了。」
就是,就是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似乎是,有那麼一些些的,不太想和人說話呢?
她肯定不信,因為她是我說話最多的異性。
我給隔壁鄰居家妹妹念的故事都沒我給她念的多。
我懶得解釋了。
「這就是趙小姐想知道的?」
「不,」她笑出一個梨渦,「我要出國留學了,時間定在三個月後。我要你和我談三個月的戀愛。」
哦。
哦?
「我讀你寫的東西,讀不出意思來,總覺得似乎能解釋得通,但又不太能明白。好歹我們朝夕相處五年,說不定你能讓我明白呢。」
接著又小聲補了一句:「再說了,你又不吃虧,說不定還能讓你忘了我姐姐。」
不過後面這句我沒聽太清楚。
好家伙,這小姑娘,敢情是心有疑惑直接上門求解了。
可是,哥哥我現在是自由身,心如止水,怎麼會對凡俗動情?
那塊手表又實在是很重要。
我不動聲色,憋出一句:「一個月。」
她忍無可忍,照著我腦袋來了一下。
「你當你菜場買菜呢!」
03
我是個愛情小說家,結過婚,也談過戀愛。
不巧,先結的婚,後談的戀愛。
結婚對象和戀愛對象還是同一個人。
那時候我本來在人生巔峰,是一匹孤狼。
直到這個女人,逼我變成一條哈士奇。
04
趙竹澈賴在了我家。
她是瞞著姐姐來的,渾身上下沒帶多少錢。
哦,除了那塊懷表。
說起來還得謝謝她,一個千金小姐差點在旅遊區沒飯吃了,都沒舍得把我的懷表當了。
我很擔憂地問她到底做沒做完康復訓練,她給我舉雙手保證我才把她留下來。
安排好她的房間,她噔噔跑過來和豆沙混臉熟。
「我小時候貓毛過敏,但是又特別喜歡小貓,爸媽就不讓我養。長大之後過敏好了,平時又要念書,後來工作了,卻提不起興趣再養一隻。」
「你想要?二十萬賣你了。」
她支楞起身子。
「真的?這麼便宜?」
我:……哪來的地主家的傻女兒。
二十萬都可以買幾十隻豆沙了。
「等你念完書,有穩定的居住地之後,再養一隻也行。但是小貓都很黏人……」
我一邊收拾被豆沙和趙竹澈弄亂的榻榻米,一邊念叨,轉頭就對上她的眼睛。
圓圓亮亮的,和豆沙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恍了神,覺得臉上燥熱,移開視線,趙竹澈又湊過來不依不饒。
「小貓很黏人……然後呢?」
我不說話,定定看著她。
氣氛微妙,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我挑眉:「最近是怎麼回事,這麼熱鬧?」
門禁視頻上顯示門外是我父母。
我:「你們怎麼找上來的?」
父母:「爸媽就是想來看看你……」
我:「不見。」
我媽:「春兒啊,你哥哥他去世了。」
我打開門。
父母身形佝偻,仿佛老了十歲。
我哥死了,出去玩飆車死的。
很符合他的氣質,他說生命就是一場冒險,不浪不冒險。
父母想讓我去他的葬禮。
我不感興趣。
因為我最親的親人,早就留在了我的高中時代。
「春兒啊,你不能這麼狠心!好歹我們生養你一場,你不能就這麼……」
我懶得廢話,直接懟:「我不能?我為什麼不能?不是都還給你們了嗎?和趙家的婚約我也完成了,能替我哥的我也替了。」
「小時候讓我替他考試,現在是不是還要讓我替他去死?你們倒是現在想起來有我這個孩子了。我小時候發燒都燒糊塗了的時候你們在哪,我期末考試家長會的時候你們又在哪,哪怕是我被關在雜物間,和你們解釋的時候你們又在哪?」
那些事情我早都以為我不在意了。
可是荒謬的是,我記得清清楚楚。
記得小時候發燒,他們倆把我丟給保姆直接出門旅遊,是外婆給我找的醫生。
記得每年家長會,都承諾我會去,但每次都忘記,不是陪我哥去遊樂場玩,就是他們倆出門約會。
記得有一次我被我哥關在儲物間,沒有人來找我,我又困又渴,第二天掃地阿姨發現了才把我放出來,我跟他們告狀,他們都不相信,甚至都沒有發現我徹夜未歸,自然也沒有來找過我,還笑我說肯定是貪玩把自己關在儲物間的。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記仇呢?爸爸媽媽還能害你不成?不管之前怎麼做,那肯定也是為了你好啊。」
「是啊,爸爸媽媽肯定就算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也要諒解啊春兒。」
我突然想起來我和他們斷絕關系了,好像可以當大孝子了。
「你倆不是做生意的嗎?」
「什麼?」
我冷冷道:「我以為您二位是廚子炒菜呢,整天添油加醋的,賣布也不用剪子,天天胡扯,真不知道你倆光著屁股拉磨,轉著圈的不要臉是幾個意思?直接上我家來丟人現眼來了。好麼,您二位死了兒子想起來我來了,滿嘴胡言亂語跟屎殼郎打哈欠似的,好大的口氣,燻著我了。」
我爽了。
他倆愣了。
沒想到我還有天津血統。
謝謝外婆的栽培,我從小就愛看段子。
我一直都知道我父母是不想要我的。
媽媽意外懷孕,哥哥鬧著不想要我,但是醫生不建議她打胎,因為她屬於高齡產婦,可能會切除子宮,切除子宮後會加速衰老,媽媽不願意才生下來我。
生下我的第一天,就把我給保姆帶。
所以,生我養我是假話,隻生了我還是比較確切的。
我爸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你這小子,幾天沒教訓你就這麼沒大沒小的!」
「聽說你最近在寫小說是吧,大作家?」
「你說你的讀者們要是知道你是個忘恩負義的混蛋,還願不願意買你的書?」
我深吸一口氣:「你們知不知道,做人太過分要遭天譴的?」
我媽朝著天花板哼了一聲:「你媽我行得正坐得直,我怎麼樣也輪不著自己的兒子評判!今天你必須跟著我們倆回景城!」
「要教訓也是趙家教訓,跟你們有什麼關系。我覺得他好得很。」
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我回頭看到剛剛還穿著家居服扎著丸子頭松散慵懶的趙竹澈,換了身紅裙,黑發披散下來,眉眼精致而凌厲。
很像另一個人。
「叔叔阿姨,你們這可就過分了啊。」
「這位小姐,你是?」
趙竹澈清了清嗓子:「我是趙竹清,過來找弟弟有點事商量。」
「哦,大小姐!您的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程家已經把我妹夫嫁過來了,我妹夫就是我們家的人,咱們兩家祖上有點關系是不假,但到底多少年沒走動了。您要知道,趙家的圈子已經和你們不同了,您二位又想守婚約拿趙家的恩惠,又想把妹夫接過去給你們養老,未免也太天真了。」
她慵懶地倚在沙發上,輕飄飄掃視:「更何況,你們的家境雖然也不算富足,但肯定不會讓你們二老晚景悽慘。禮春自己都說了他不願意,請問你們是想強扭這個瓜呢,還是挑軟柿子捏呢?」
言語中滿是上位者的氣勢。
我卻覺得她有點像奓毛的貓,護短得很。
「不敢,不敢……大小姐。」
「行了,」她起身,「你們就此回去,我會打些錢到你們賬上,派人過去給你們幫幫忙。不會讓程家大哥的事兒難看,肯定體面,您放心就是。」
我父母對視了一眼,轉身就走。
趙竹澈回頭,我已經坐在沙發上,蘸了一支剛剛炸好的薯條當煙抽。
我沒想到我哥就這麼死了。
居然就這麼死了。
折磨了我二十多年的噩夢,就這麼輕飄飄散了。
她叉腰,和我對視。
「怎麼,啞巴啦?」
「那倒是沒有。」
「你和你姐真不愧是親姐妹。」
「你不是喜歡這樣的?」
她歪頭,坐在我身上,媚眼如絲。
「我早知道,哥哥愛我,無非是把我當替身罷了。不過,哥哥既然這麼愛她,隻需要用一半的心思來愛我,我就……」
手一伸,靈活地挽了一個頭發,碎發微微覆在我臉上,早就超越了安全距離。
若有若無的味道,好像是沐浴露。
不對,是洗發水?
還是說身體乳?
我都感覺自己快喘不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