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空,自己睡。」
其實在我住院以前,提出一起睡的人更多的時候是我。
他現在十歲,年紀不算大,但卻不粘我。
我問過同事孩子這樣算不算反常,他們給不出準確的答案。
但他給我的態度卻讓我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
有時候給他開家長會,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對自己媽媽那樣的依賴,那樣的親密。
他卻站在我身邊,連手都不和我牽。
所以我一直都在反思自己。
始終覺得是自己對他太過嚴苛,陪伴他的時間太少。
最後笨拙的我隻能想著晚上好好和他培養下感情。
可他總是會以晚上睡覺不習慣身邊有人而拒絕我。
要麼就說:「媽媽,我長大了,不用人陪著睡覺了。」
今天我用原封不動的態度對待他,他耷拉著眼眉抱著枕頭離開。
顧琛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嘗試勸我。
「沐沐,磷兒還小,你沒必要把對我的氣撒在孩子身上。」
我抬頭:「有嗎?他都叫別人做媽媽了?那就說明他自己都沒覺得我是他媽媽了,我為什麼不能對他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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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我的話噎住,看了我許久。
才說:「沐沐,人都會犯錯的,我們就錯了那一次,你連一點機會都不願意給嗎?」
我放下手裡的圖紙,自吵架後第一次認真地和他說:「顧琛,一張白紙被滴上了墨水,你還能把它恢復潔白的模樣嗎?不能吧。」
「所以,髒了就是髒了。」
他和顧磷都是。
「岑沐!那是你兒子!」
「從他拒絕和我走的時候,就不是了。」
顧琛摔門離去,我內心毫無波瀾。
現在我不再想去追究他和葉玉琴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我隻想把實驗室做起來。
哦,對了,他們不能留在這裡。
8
這個房子是我爸媽給我買的,顧琛有別的房子,但當初結婚的時候,他為了遷就我。
主動提出回到這裡住。
現在我不想要他們了,所以他們要走。
我還得找人把房子裝修一遍,畢竟這裡曾經住過髒的人。
顧琛看著我拿出來的離婚協議書當即紅了眼。
「沐沐,我已經沒再去找過她了,你為什麼還要和我分開。」
我坐在他對面平靜地喝著茶:「理由我已經說過了,髒。」
「我和她什麼都沒發生過。」
什麼都沒發生不代表什麼都沒有。
就算他和她真的躺在一張床上什麼都沒發生。
可對我而言也是髒,甚至比發生了什麼還要髒。
他始終不肯讓步,仍舊為自己解釋道:
「磷兒會去那裡找她是因為有一天她不舒服,我把主臥讓給她。」
他想要握我的手,我皺眉避開:「別碰我,從你把她帶回家的那一天起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他搖頭:「不,我不要,沐沐,我們籤訂了契約的,我哪裡都不會去的。」
「就算離了婚,我們也還是綁在一起的,沐沐,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
他神色有些得意,更多的是勝券在握,他篤定我不會解開契約。
我當然沒忘記。
守護神契約一旦籤訂,人類和神生死相隨。
除非人類自動解除契約。
這件事顧琛沒告訴我,我卻從他的夢話裡聽見過。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樣的夢,我隻知道他特別害怕我主動解除契約,甚至還在夢裡哭起來。
後來等他醒過來時,我問他夢到了什麼,他卻始終閉口不談。
隻是讓我承諾他:「沐沐,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的,對不對。」
那時的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顧琛把我對他的承諾說出來,我不置可否。
「是啊,可那是在我愛你的前提下,可我現在不愛……」
他忽然站起身,不再聽我說下去。
「我公司還有事,等會兒還得去接磷兒下班,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好?」
9
面對顧琛逃避的態度,我並不覺得著急。
因為,有人比我更著急。
我早就叫人盯著葉玉琴了。
她離開這裡以後過得並不好,自己一個人帶著兒子住在便宜的出租房裡,還成天被鄰居騷擾。
她試圖向顧琛求助,顧琛卻因為我這邊的壓力始終拒絕。
但我好幾次都看到顧琛偷偷地和她打電話。
雖然時間特別短暫,但足以證明,他還是放不下葉玉琴。
遲早有一天,他會為了她放棄這個契約。
不過,我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麼快。
顧琛在逃避了我半個月後的一天,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是葉玉琴所處轄區的派出所電話。
那頭的警察說葉玉琴報警自己被人強奸,雖然犯罪嫌疑人被抓到了。
已經查明是強奸未遂。
但是葉玉琴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問她問題,也隻會絮絮叨叨地說顧琛的名字。
和她一起的還有個六七歲的孩子,也是哭個不停,嘴裡念叨著找爸爸。
民警沒辦法,隻好拿了她的手機查到了顧琛的聯系方式。
顧琛急得滿頭大汗,找到我時,我正在盯著師傅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沒成想師傅的梯子沒放穩,正好朝我砸過來,我第一時間躲開,卻還是被梯子砸到了腳背。
鑽心的疼從腳底蔓延開來,顧琛一進來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他想要說出口的話最終堵在嘴裡。
急急忙忙地抱著我就回到了臥室。
這次他沒忘記用神力替我療傷。
隻可惜這次他真的因為神力衰弱,沒了治愈的能力。
我推開他準備自己去醫院,他卻抱起我說要一起去。
沒想到剛上了車,他又接到葉玉琴的電話。
那頭的葉玉琴歇斯底裡地叫著:「讓我去死!啊!讓我去死!」
「放開我!」
悽厲的叫聲從電話那頭傳來,顧琛整個人都像靜止了一般。
我被腳上的傷疼出了眼淚。
過了良久,他還是發動了車子,方向是醫院。
隻是一路上,他好幾次失神,差點闖了紅燈。
到了醫院時,他想抱著我下車,我卻攔下:「想去就去吧。」
他眼底露出一絲欣喜,快速地把我抱到了急診室。
替我交完費後又專門找了個護工看著我。
最後握著我的手說:「沐沐,我就去看看,隻要她沒事,我立馬就回來,等我。」
我點點頭。
等啊,當然要等你,因為你再回來,我們的契約就結束了。
因為愛和神的結合,沒了愛,就等於沒了橋梁。
契約自然就解了。
顧琛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和我的契約早就解開了。
從我有了離開他的心思開始,我就一直反復做著同一個夢。
夢裡有人告訴我,愛是枷鎖,也是鑰匙。
現在這把枷鎖,我打開了。
10
晚上我回到家,顧琛還沒回來,顧磷見我回到家討好似的捧了一碗白粥遞給我。
「媽媽,我在電視上學的,做給媽媽吃。」
我接過他的粥,在餐桌上吃起來。
他始終坐在我對面,眼神中帶了些不安和猶豫。
按理說他第一次做粥給我吃,應該是希冀和期待吧。
可是他沒有,反而還有些焦躁。
甚至想要我快點喝完。
我剛喝了一口就把粥吐了出來。
他看見我的動作果然立即站起身往後退,驚恐地看著我。
「媽媽……」
像是被人發現做了壞事一樣。
回家前我就打開了監控,這粥確實是他做的。
但被加了東西。
具體是什麼,我不清楚,但是和葉玉琴應該脫不了幹系。
我拿起水杯漱口。
隨後便打了個電話叫來車和保鏢。
半個小時,他們就把顧琛和顧磷的東西收拾好了。
顧磷小聲啜泣著,他十分慌亂。
忽然對著我跪下:「媽媽,我錯了,我不該給媽媽的粥放安眠藥,我是害怕媽媽不給我去看玉琴阿姨。」
我冷笑一聲,其實我看見他一個人在廚房艱難又笨拙地學著做飯的時候本來都快心軟了。
可他卻辜負了我的心軟。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跟前搖著我的手臂:「媽媽,你這是要趕磷兒走嗎?媽媽,我不去看玉琴阿姨了,我不去了,媽媽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我摸摸他的腦袋:「不行哦,你爸已經去陪你的玉琴媽媽了,我看你這麼想去,你爸一個人忙不過來,正好我幫幫他。」
我輕柔的嗓音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響起。
他驟然大哭起來,似乎意識到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雙手朝我撲騰起來,眼淚鼻涕口水糊滿了一整張臉:「媽媽,不要,不要送我走,媽媽別不要我。」
他掙扎著對著保鏢又踢又咬。
保鏢不給他反抗的機會,強行把他塞進了車子裡。
他怎麼會給我做粥呢,不過是想討好我,然後讓我給一個他去看葉玉琴的機會而已。
軟刀子向來最傷人,他倒是學到了顧琛的精髓。
我不得不佩服顧琛的基因,真是夠好。
11
顧琛再回來時是在三天後了。
他有些氣急敗壞,可等我再次拿出那張離婚協議書的時候,他沉默了。
「沐沐,玉琴她嚇壞了,還有安安,他還小,被嚇得燒了三天,我走不開,所以才……」
「你別再和我提他們了好嗎?我們好聚好散。」
我打斷他的話,把當初他送給我的神契也交還給他。
這個神契是輕易拿不出來的,隻有結契和解契才會出現。
現在堂而皇之地被我拿在手上,顧琛已經猜到了。
直到我下一句話說出口時。
他原本平靜的表情徹底崩裂。
「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守護神。」
他沒接過去,而是朝我大吼:「不可能!我沒同意解除契約!你怎麼可能可以解契!」
他不接,我就直接丟他臉上。
「抽空把離婚協議書籤了吧,拖著對我對她都不好。」
「以後你們可以正大光明地住在一起了。」
他雙目猩紅:「沐沐,你在騙我對不對,這個神契你在哪裡做的,這麼逼真,你生氣了對不對?你在嚇唬我,怪我那天沒陪著你,怪我丟下了你對不對?」
我忽然很累,也同樣朝他大吼:「不對!顧琛,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自己知道的,我一個人也可以解除契約。」
他的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一雙死寂的眸子盯著我:「你……不愛我了?」
他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了。
「愛與不愛,又有什麼關系?」
他頹然地愣在原地,止不住地搖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激動道:「顧磷呢,兒子你也不要了嗎?」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他已經有媽媽了不是嗎?」
而且他今天沒把顧磷帶回來就已經預料到我會生氣了。
而且這場氣就算他搬出顧磷也無法解決。
所以他想著自己先回來把我哄好,然後就萬事大吉了。
可惜,他卻沒想到我和他的神契解開了。
「不,沐沐,你不能不要我和磷兒,我們說好要一輩子不分開的。」
他開始哀求著我,我笑他:「好啊,如果你現在能用神力護我一次的話,我就答應你。」
說著我整個人往後倒去,他第一時間想用神力接我。
可無論他怎麼動用意念,都還是沒能接住我。
我重重地倒在地上,幸好我自己提前放了個毯子,否則真摔得不輕。
他錯愕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又抬頭看我。
「神罰……」
是啊,他的神力被剝奪了。
一語成谶,他的神力從衰弱到完全沒有了。
12
守護神和人類以愛為橋梁籤訂的契約,若人類無法遵守,則會遭受神罰。
處罰包括但不限於壽命縮短、失去至親、不入輪回等……
反之,神若無法遵守,同樣受到懲罰。
失去神力,最終淪為凡人,永生永世再無法成神。
屬於顧琛的神罰,開始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下一秒,無數道金光從他胸口飛出。
逐漸凝聚成了一團小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