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深深地望著我。
大殿內一時安靜到了極點,宮人全都大氣不敢喘。
申景暉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忽然。
皇後牽住了我的手,溫和開口:
「明昭向來乖巧,從不曾做惡事……」
又看向申景暉,眸中全是警告:
「你自己喝多了酒,不小心摔進了湖裡,豈能怪她?」
申景暉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
不敢置信地看看皇後,又看看我。
出了椒房殿,申景暉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懶得搭理他,自顧自朝前走。
申景暉卻追上來:
「姨母為何會……站在你這邊?」
今天估計是申景暉長這麼大,最有求知欲的一日了。
我望著申景暉,想起了皇後溫柔的臉和雍容沉穩的氣度。
Advertisement
或許是因為——
我對皇後還有用,太子如今不能失去我這個助力。
又或許是因為——
皇後隻是你的姨母,卻是我的親生母親。
13
上輩子,我敗在太子手上。
不因愛情,不因友情,隻因親情。
與其說,我是輸給了太子。
不如說,我是輸給了皇後。
輸給了對母女親情的憧憬。
那杯要了我命的毒酒,是太子以皇後的名義送過來的。
……
我走上曲折的長廊。
一抬眸,便看見了盡頭站著的燭夜。
瞬間,所有愁緒都一掃而空。
我提起裙擺,朝燭夜奔去。
被他接了個滿懷。
「宴散了,一起回家?」
燭夜低頭問我,眼中似有星辰閃爍。
我抬眸,卻看見了遠處站著的太子。
我收回視線,對燭夜道:
「好。」
燭夜牽起我的手,力道有些重。
顯然,他也看到了太子。
用鍾靈毓那個世界的話說,我和燭夜,都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
可是我有上輩子的記憶,知道燭夜有多愛我,所以心很安定。
燭夜卻沒有記憶,在他看來,我「變心」變得太過突兀,讓他心中難安。
不過……如果他有上輩子的記憶,估計會很討厭我。
上輩子我和他因太子成婚,又因太子心生隔閡,到後來,我和太子反目,卻又為了皇位,將他推遠……
真壞啊。
我在心裡罵了一聲自己。
再看向燭夜,見他患得患失,又忍不住心疼。
我虧欠他太多太多。
我握緊燭夜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燭夜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垂眸看向我。
我衝他彎起眉眼,笑笑:
「回家啦。」
經過太子身邊時,我聞到了太子身上的血腥味。
燭夜我五感遠勝於我,自然也聞到了,他腳步微頓。
我面色不變,拉著燭夜出了宮門。
坐上馬車,燭夜望向我:
「我以為你會關心一下太子身上的傷勢,他的傷口又裂了……」
我回望燭夜:
「我不關心,你會覺得我無情嗎?」
燭夜立刻搖頭:
「自然不會。」
我笑起來:
「那便行了,他的傷雖是因我而起,卻並非我所唆使,我需要在乎的,不是他的傷,而是你的心。」
燭夜怔住。
我坐進燭夜懷裡,捧著他的臉,親吻他,努力給他安全感:
「再說一遍,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你。
「燭夜,我希望你開心,也希望你知道我的心。」
14
和燭夜吻到難舍難分之時,馬車突然停住。
我身體因為慣性猛然前傾,一不小心,咬傷了他的唇。
燭夜好聽地輕哼一聲。
我忙坐起身,去看他唇上的傷口。
還好,隻咬破了一點。
我松了一口氣,又去翻馬車上的藥箱。
見我為他心急,燭夜反倒笑起來,一把將我拽回去。
「沒事,這點傷對我而言,算不上什麼。」
說著,他拉住我的手覆在他的唇上。
傷口一秒愈合。
忘了他不是凡人,是可以肉白骨的蛇神後裔了。
我眨了下眼,沒想到自己也會犯這樣的迷糊。
燭夜卻顯然歡喜極了,扣著我的後腦,又吻上來。
忽然,馬車外傳來車夫的聲音:
「國師大人,前面鍾將軍府的馬車出了問題……」
上輩子,我以為燭夜身邊的僕從都是真人,後來才知道大多數都是長得像人,然後被賦予了靈性的木偶。
此刻的馬車夫便是木偶之一。
聽到馬車夫的話,我推開燭夜,理了理衣服和頭發,撩起車窗處的簾子,朝外望去。
果然便看見鍾靈毓和她的母親,從壞掉的馬車上下來。
我看向被打擾了興致,蹙眉坐起身的燭夜:
「將軍府離這還有很遠,我們將靈毓和她母親接到馬車上,送她們回府吧?」
燭夜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又不想拿話回絕我。
整個人看起來像精致漂亮的瓷器被打了暗光。
我挑了下眉:
「怎麼了?」
燭夜伸手將我抱進懷裡,下巴搭在我肩膀上,悶悶不樂道:
「她們剛剛在馬車裡討論你和太子。」
「……」
我有些好笑,這人委屈的聲音和樣子是跟誰學的?
等等……不會是和我學的吧?
我抬手,像撸貓一樣,摸了摸燭夜的頭。
發質真好。
「她們說我和太子什麼了?」
方才我在馬車裡,可是什麼都沒有聽見。
耳力極佳的燭夜開始復述鍾靈毓和她母親的對話:
「母親,你也不希望我嫁給太子嗎?」
「太子和明昭郡主有情,他愛郡主天下皆知——
「今日宴會,太子明知國師與郡主已結成夫妻,卻還硬要搬出男女有別需分席而坐的規矩……這理由漏洞百出,太子卻一意孤行,不管不顧……
「我的女兒,你若是長得像明昭郡主,或許能和當今貴妃替代皇後一樣,寵冠後宮,但……你和明昭郡主外表上毫無相似之處啊。」
燭夜語調毫無起伏,不帶任何感情。
我聽著,直接被逗笑。
燭夜聽到我的笑聲,輕輕咬了一下我的耳垂,又在我耳邊故意重復:
「太子和明昭郡主有情……」
念到「有情」二字,燭夜還刻意加重了音量。
我聽著,直接笑出了聲。
燭夜看向我,咬牙佯怒:
「明昭?」
我偏頭親了他一口:
「國師大人吃醋,可真有意思~」
15
燭夜是極好哄的人。
我將他摁在車璧上親了一通,他就消了醋勁。
但仍不願意讓鍾靈毓和她母親上馬車。
我奇怪於燭夜的態度,又見他很不好意思地紅著臉,便順著他的視線下移。
然後,忍不住挑了下眉。
嗯……這情況,確實不太合適讓靈毓帶她母親上馬車。
燭夜欲念上來,是很難消下去的。
國師府離這比較近,燭夜引了隻鳥到自己肩膀上。
輕而易舉將之催眠,讓它去府裡通知其他木偶人,架輛新的馬車過來,送鍾靈毓和她母親回將軍府。
我看得稀奇,心裡忍不住生出對燭夜神力的向往。
隻是向往,而非圖謀。
燭夜對上我的目光,知道我對他的力量感興趣,絲毫不反感,反而笑起來,問:
「想不想學?」
我詫異:
「我一個凡人,也能學法術?」
燭夜望著我,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光幽深了一瞬:
「旁人學不會,但你可以。」
我沒察覺,滿心都是能夠學法術的喜悅,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
燭夜笑意蠱惑,俯身吻我眼睛:
「今晚就教你,我們先從……雙修學起。」
16
夏夜尤其讓人情動。
暴雨如注,拍打在窗外的花枝上。
空氣湿熱,花枝被風吹得顫顫巍巍,滴出水來。
燭夜一直望著我,一雙眼眸漂亮如藏有星河流轉。
誘我沉淪其中,想要探究,卻越陷越深。
我的眼淚被逼出,又被他吻幹,溫柔又強勢。
偶爾他失了力度,還會歉疚地讓我咬他。
可當我受不住,手指抓上他背時,又被他不容拒絕地掐住手腕,十指緊扣,壓在床沿。
「當心劈了指甲,我怕你痛。」
燭夜睫毛都湿了,笑著說完,又俯身吻上我鎖骨。
……怕我痛還這麼折騰?
我想咬他,卻又被他抱起,去到窗邊的塌上。
再度與我深深契合。
……
這場夏夜暴雨,直到天將亮時才停歇。
我餍足地躺在燭夜懷裡,把玩他的手指:
「國師大人,擁立我為女帝,當我的皇後如何?」
燭夜溫柔又珍視地親吻著我的鬢發:
「事成之後,女皇如何賞我?」
我握住燭夜兩根手指,似笑非笑地仰頭看他:
「如何?」
燭夜被我輕而易舉撩到情動,低頭深吻我。
「太陽還未出來,今夜還沒完,先再來一次……」
17
幾日後,是我的生辰。
燭夜想要為我大辦生辰宴,我沒同意。
「我和太子其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他隻比我大幾個時辰……」
今日隻是安南王妃為我捏造的假生辰,不必費心。
燭夜動作一頓,扭頭看向我。
我拉著他,繼續道:
「太子才是安南王和安南王妃的兒子。
而我,是皇帝和皇後的女兒。」
燭夜聽到這裡,忍不住皺眉。
我望著燭夜,忽然想起上輩子——
知曉自己身世的那個深夜,我心亂如麻,喝了個大醉。
意識迷糊之下,我遵循本能,跑到了燭夜住的屋前。
一路上因為酒勁上頭,四肢綿軟無力,又沒提燈,看不清路,摔了好幾跤。
臉上身上全沾了泥,狼狽到了極點。
而屋裡的燭夜坐在燈下,如一尊玉人。
又像天上的明月,高不可攀,離我極遠極遠。
那晚,燭夜隔著窗,朝我望來,眸光平淡如水。
對上他的視線,我莫名自慚形穢,扭頭就往回跑。
花園裡的枝丫劃傷了我的臉,我渾然未覺。
直到被燭夜攬入懷中。
他問我:
「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