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遲疑,我從路邊隨手撿了塊磚頭,就往回跑。
「怎麼,屁股是不疼了嗎?」
林墨嘲諷的聲音從轉角傳來。
「或者,還沒被上夠?」
話音未落,就傳來拳頭狠狠砸在肉上的聲音。
「我就知道是你幹的!你媽的,去死吧,給我往死裡打!一個瞎子,瞎逞什麼能呢?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啊?」
我瞳孔微縮,心裡暗暗祈禱小姜快點帶警察來。
咬咬牙就往前衝。
「呦,這不是那個啞巴嗎?」
「欸,你還別說,一個瞎子,一個啞巴,真是絕配!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舉起磚頭就朝抓我的人身上砸。
卻被一鐵棍打中胳膊。
磚頭落地。
我被一腳踹翻在地上。
小姜。
快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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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住那個人的腿又抓又咬。
「小娘們怎麼咬得這麼狠?」
「別碰她!」
林墨聽到我被掀翻在地,抱著腦袋的手瞬間落下來。
他在朝我爬過來。
懷裡還護著一個小小的蛋糕盒子。
渾身上下全是傷口,胳膊腿到處紅腫,青紫交加,腦袋上還流著血。
但那個蛋糕盒子卻刺眼地幹淨。
「給我打!!!」
天旋地轉裡,隻聽到遠處的警笛聲。
那群人打夠了,就要跑。
臨走還發泄一樣踹了林墨好幾腳。
林墨卻仿佛一點也不疼一樣,爬著過來把我抱進懷裡。
「你……」
他開口,聲音卻顫抖。
我再也忍不住,張口就要喊「哥」。
但同時,我聽到小姜哭著帶著警察跑過來的聲音。
我立馬閉上嘴巴。
9
「林檀!你不是說出國了嗎?你怎麼在這裡?」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看見我,高興地衝過來把我抱進懷裡。
「我可想死你了!你是不是後悔拒絕我的表白,回來找我了?」
我疼得「嘶」了一聲。
秦崢立馬松開我,熟練地撸起我的袖子。
上面是被棍子打出來的痕跡。
「你別這麼叫我,我現在叫小年,別喊漏嘴了。」
秦崢把我拉到裡間給我上藥:「哦,我知道,你玩 cosplay 呢,我懂。」
「你懂什麼?」
「我聽說進來一對被黑社會暴打的小情侶,男的是個瞎子,給女的爭取時間讓她跑呢,結果那女的報完警回來了,來救他的小男友,一起挨打呢,我尋思,不會是你吧?」
我頓時紅了臉。
「但是林檀,你別告訴我,那個床上躺著的林墨,你哥,是你男朋友?」
秦崢停下手裡的動作,平靜地抬眼看我。
我點點頭,跟他講了之前的經歷。
包括我裝我哥女朋友的事情。
「不是,林檀,你瘋了?算了,我不跟你生氣,你自己做的決定,誰也改不了,我當初也是看上了你這股勁兒。
「但是,真的有人會發現不了自己的女朋友不一樣了嗎?」
我沉默了,片刻後結結巴巴地解釋:「他失明,看不見。」
「真是癲公癲婆!我服了你們了!」
秦崢氣憤地起身,在病房轉了一圈,又無可奈何地坐下。
「他還把給我買的小蛋糕護得好好的。」
秦崢挑眉:「哦,那你覺得他喜歡的是小年還是你?那個小蛋糕是給小年買的,還是給你買的?」
我深深垂下腦袋。
今天確實是小年的生日。
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的姐姐,你別哭啊,一會兒林……」
「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冷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抬頭,看見林墨穿著病號服靠在門口。
小姜扶著他,瘋狂給我使眼色。
我抹抹眼淚,走過去抱住林墨的胳膊。
小姜逃命一樣跑走了。
「你是?」
林墨問。
秦崢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哦,我是林……那個小年的大學同學。
「你們聊,你們聊。」
秦崢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就走了。
林墨重新躺回床上,背對著我。
我打字轉語音:「林墨,他真是我大學同學。」
我哥還是不理我。
我伸手過去扒拉他。
我哥還是不理我。
我鬱悶地坐下。
我哥還是不理我。
我沒法子,湊過去吻他。
這回我哥動了。
但是他把我推開了。
「小年,你知道你錯在哪裡了嗎?」
我眨眨眼睛,搖搖頭。
「你回來幹什麼?」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是在說白天的事。
「下次遇到這種事,就跑,跑得遠遠的。
「你記住,林墨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愛的人受傷。
「記住了嗎?」
我沒有說話,把放在臺子上的蛋糕盒塞在他手裡。
然後打字給他聽:「今天是我生日。」
林墨忽然明白了。
他自己說的,生日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最好不要再有人死在生日那天了。
於是他把我抱在懷裡。
「好吧,但是不要再有下次。」
我笑了。
瞎子和啞巴。
真的太配啦。
10
「不是,這天氣怎麼這麼熱?你拉我這個國家棟梁、人才、救死扶傷的天使來你的火鍋店幹活?」
秦崢扶著腰,氣喘籲籲地搬完一箱啤酒。
「不是你自己來找我的嗎?免費勞動力,不要白不要。再說,哪裡熱了,當時原子彈扔廣島和長崎,6000 多度的高溫,當地人都沒說過什麼啊。」
秦崢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算了,你還是做回小年吧。
「聽說林墨還是名牌大學畢業出來的,連自己女朋友被調包了都不知道,真是白瞎了那個腦子。」
我白了他一眼。
秦崢立馬噤聲。
林墨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秦崢幫我把他帶回了家。
「不是,你們怎麼還住在這個破屋子裡啊?」
我暗含警示的眼神一瞥,秦崢立馬關門離開。
熟練得讓人心疼。
門一關,又是隻有我和我哥兩個人的世界。
「小年,今天上藥了嗎?」
我想了想,好像沒有。
於是我先去洗澡。
洗的時候發現浴巾沒帶進來,就拿手機給林墨打字。
幾秒後。
外面傳來林墨的聲音:「小年,沒拿浴巾?」
窸窸窣窣一陣,浴室門被人敲響。
我打開一條縫,伸手想拿浴巾。
雖然知道我哥看不見,但總覺得還是怪怪的。
「小年,你把門縫開大點,別擠著手。」
浴室的熱氣蒸騰得我臉緋紅。
沒關系。
反正他也看不見。
我咬了咬嘴唇安慰自己。
慢慢把門打開,我看到林墨似笑非笑的神情。
水汽和沐浴露的香味混雜著一齊撲向他。
男人的喉結滾了滾。
緊接著,他抬手褪去睡衣,腳抵住門,利落地擠了進來。
「小年,我也好幾天沒洗澡了,一起吧,省水。」
省不省水我不知道,但我是被徹底榨幹了。
11
今年是我陪在我哥身邊的第二年。
我們無數次在那張小床上抵死纏綿。
窮盡力氣。
好像這樣可以表達隱秘心底的依戀和愛意。
「小年。」
似乎察覺到我在發呆。
林墨湊過來吻了吻我的眼角。
「今天醫院出了檢查結果。」
我察覺到了什麼,轉過身看著我哥。
「那個捐贈者和我的配型極高。
「不出意外,下周就可以進行手術。
「到時候,我就可以看見我的小年。
「該是……怎麼漂亮的樣子。」
我的心髒像是被高高拋起,又重重砸落在地。
摔出酸澀腐爛的漿液。
我笑了。
笑出淚花。
我為他高興。
他終於可以再看見這個世界的濃墨重彩。
但是。
他絕對不應該看見我。
一年多的時間。
我們的身體和心靈早已契合無比。
此刻卻要殘忍分離。
我含著淚重新摟住他的腰。
「我要變得完整了,小年是不是很高興?」
林墨緊緊抱住我,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他抓到了。
所以安心地吻住我的額頭。
「到時候,我就和你結婚。
「你喜歡中式還是西式?不如我們兩個都辦?
「或者……
「你想去國外辦嗎?」
林墨談起這個,忽然來了興趣。
我卻覺得每一句話都像割在我陳年未愈的傷口上。
半夜我趁林墨睡著。
一個人坐在空曠的陽臺。
夜雨淅淅瀝瀝,打在透明的玻璃上沙沙作響。
吵得我腦袋也亂糟糟的。
下周。
我就該有自知之明地離開。
我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
掰著手指一天一天地細數最後的日子。
或許,我是不是應該坦白?
他會不會覺得惡心?
身後突然貼上來一個溫熱的胸膛。
「小年,冷不冷?」
林墨偏過臉,吻在我的耳側。
我忽然打了個激靈。
是了。
所有的愛和關心其實是給那個栀子花一樣的女孩的。
而我。
隻是個自私的小偷。
12
打理好店面所有的事情。
我抱著一束洋桔梗,看著紅色的「正在手術中」的燈光熄滅。
「等會兒出來,就說是他女朋友給的。」
把花交給護士後,我乘車離開。
坐上了去國外的飛機。
自然也不知道,一個在病房裡睜開眼的男人。
他正滿懷期待地環視四周的人群。
甚至心髒在久違地怦然跳動。
但他沒看見那個女孩。
他發了瘋一樣爬下床,抓住身邊人:「我女朋友呢……你看見沒有?」
13
土耳其。
伊斯坦布爾。
我滿意地看著布置得幹淨整潔的花店:「秦崢,把那排花撤下來,換到那排去。」
一個小麥膚色的男人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帶著笑意無奈道:「林檀,別折騰這些花了。」
他走近,高大的身影俯下,擋住面前的太陽:「不如來折騰我吧。」
我皺眉給他一巴掌:「找你的那些女人去,別在這裡礙眼。」
秦崢揚了揚眉:「哪有別的女人,有你一個就夠啦。」
「滾遠點兒。」
秦崢遇上醫鬧。
被患者一刀插中了手背。
他再也做不了醫生。
我在電話裡沉默了很久。
「喂,林檀,越洋電話貴得很,你要哭等掛了電話再哭。」
秦崢笑了一會兒,卻沒再笑出來。
「我們幾個還挺慘的,對吧?但也還好,有人說在我的理想和我的棲息地之間,隔著我的整整一生。
「你來我這裡吧,你不是很喜歡小動物嗎?我這邊有狗狗受傷了。秦醫生,幫幫它吧。」
秦崢來了我新開的花店。
裡面賣無數的洋桔梗和野玫瑰。
還有柑橘和小番茄。
「真是個亂七八糟的花店呢。」
秦崢客觀地評價,忽然道:「這些不會都是林墨喜歡的吧?」
我嗓子一緊:「小心我扣你這個月的工資。」
手機忽然響起。
是火鍋店店員小姜打來的:「姐,不好了!林墨哥的眼睛突然惡化!他又看不見了!」
我的眼皮突地跳了一下。
我慌張地起身:「秦崢,我回國一趟!你幫我看好店。」
「林檀,怎麼了?」秦崢有些不滿地攔住我,「回國一趟?你就跟回家一樣,這幾個月回去多少次了?機票不要錢?你連我的工資都快付不起了吧?」
我隨手背了個包,打掉他的胳膊:「這次很急。」
「急?你前男友去世了,要回去吃席?」
秦崢酸道。
前男友?
我怔在原地。
嘴裡湧起一陣苦澀。
似乎應該說。
我和我哥。
從來沒談過吧。
14
聽小姜說,林墨自作主張出院了。
我急急忙忙趕回家。
剛開門,我就被腳底的東西絆了一跤。
是一個蜷縮在門口的人影。
那人聽到動靜,忽地起身把我攬進懷裡:「你回來了?」
一個久違的擁抱。
原來隔了那麼久,再見時,還是會心動。
我沉默著點頭。
本來想說「我是林檀」的話也咽進肚子裡。
是小年的話。
他會乖乖聽話去醫院治療吧?
我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背,卻被強勢地掐住下巴抬起腦袋。
「這麼久,你去哪了?」
我看著林墨。
他的眼睛上纏了一層厚厚的紗布。
我心疼地伸手撫摸,卻被人拽著放到了唇邊。
林墨的舌尖一點一點地舔著我的手指。
我感到鑽心的痒意,下意識想要抽回來。
他加重力氣,把我的雙手按到背後,低下頭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