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松警惕,快步走到周挽身旁,彎腰拎起她領口,想把她拽回去。
也是在這時,周挽舉起手中折斷的傘骨。
她眼眶通紅,帶著痛苦的淚,卻極為決絕地用力刺下去。
當臉上忽然被澆上幾點滾燙的鮮血的瞬間,周挽忽然停下動作,整個人都像僵住了一樣,怔怔地側過頭,看向自己沾血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力,傘骨直接刺進了駱河的鎖骨處。
駱河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周挽。
整個世界都被點下暫停。
過了好幾秒,駱河才感覺到痛意。
他一手捂住鎖骨的位置,惱羞成怒到癲狂:“你找死!”
他一隻手伸進口袋。
匕首晃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周挽看清了,但卻忽然沒力氣躲,沾了血的手止不住的顫,她幾乎能感覺到自己正一步步下墜,周圍的光越來越暗,到最後,一點光亮也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駱河拿起刀時,周挽僵硬在原地,閉上了眼。
至少,她不想再成為陸西驍的軟肋,不想再讓他丟掉尊嚴。
……
可下一秒,她被一股力帶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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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間湧入她再熟悉不過的煙草味,以及……濃重的血腥味。
一股一股鮮血從陸西驍胸口湧出來,浸透了他的衣服,也徹底染紅了周挽的手。
到這一刻,周挽視線都開始變得不清明。
恍惚間,仿佛是她刺傷了陸西驍,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她渾身止不住的顫抖:“陸西驍……”
少年臉上褪盡了血色,倒在她懷裡,手指一點點掰開她的,握住,十指纏繞,帶著點安撫的意味。
“挽挽,做得好。”
他指間微微用力,握緊她的手,但很快又沒了力氣,松開來,他認真地看著她,輕聲說:“不怕了。”
49、第 49 章
周挽整個青春中,最兵荒馬亂的一天,也是最痛苦的一天,是在急促的警笛聲中結束的,一起來的還有陸老爺子。
駱河一群人被帶走,陸西驍被送到醫院搶救。
周挽跟著趕到醫院,陸老爺子再也無法強裝出對她和藹的模樣,當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陸西驍時的那一刻,差點就要暈過去了。
“周挽。”陸老爺子淡聲,“之前你答應過我的別忘記。”
周挽腳步一頓,低下頭咬住下唇:“我沒有忘,但是……能不能等他醒過來之後。”
陸老爺子沒回答,直接越過她往前走。
走到手術室外,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頭。
“阿驍一個人過去找你時,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所以我才會和警察一起過去。”陸老爺子說,“我擔心他出什麼事,不願讓他去,但怎麼說他都不聽,所以告訴了他你是郭湘菱的女兒。”
周挽倏的一頓,震驚地抬起眼。
“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
陸老爺子眉眼深邃,靜靜地看著她,卻帶來千斤重的壓迫感,“他說,他早就知道了,他不在乎。”
他早就,知道了……
周挽大腦中那根神經瞬間就崩斷了。
她生怕陸西驍知道,生怕他會恨自己,想要告訴他實情卻總是開不了口,像飲鸩止渴,瞞了一天又一天。
她以為,她瞞得很好,陸西驍從來就不知道。
可周挽寧願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她還不用像現在這樣愧疚、自責。
陸西驍早就知道,卻從來沒有真正生她的氣。
依舊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繼續陪在她身邊。
那麼好的少年,憑什麼因為她去遭受那一切。
她身上還沾著陸西驍的血,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是她把陸西驍害成這樣。
驕傲的少年彎了膝蓋,意氣風發的少年流了血。
她不能再錯下去了。
不能再讓陸西驍去遭受那些罵名,就像他爺爺說的那些,惡心,變態,不倫,齷齪……
這些詞不能去玷汙她的少年。
她的少年,本就應該是幹幹淨淨,坦蕩赤誠。
……
那一晚,周挽在手術室外一直等著。
陸家很多人都陸陸續續地趕來,陸終嶽、陸啟蘭一家,還有很多親戚,大家神色焦急,互相安慰。
周挽站在一邊,沒有人理會她。
她就像一個外人,安靜又透明地站在那兒,等到人來了又走了,等到手術室燈終於暗下。
護士沒有跟她說明陸西驍的情況,畢竟她根本算不得陸西驍的誰,直接打電話通知了陸老爺子。
周挽聽到她說的話,才知道陸西驍傷得很嚴重,那一刀扎在靠近心髒的位置,還要在icu觀察一段時間。
病房不能進去,周挽坐在外面的走廊地上,一直等到天都亮了。
或許是夜裡受了寒,鼻子塞住,頭也有點疼。
護士換班後走過來,似乎是這才注意到周挽,問了句:“你是病人家屬嗎?”
周挽慌忙站起身:“我是……”她停頓了下,說,“我是他同學。”
這年頭早戀的不少,護士了然地點點頭,說:“你先回去換身衣服吧,病人一時半會兒可能沒那麼快醒。”
“他傷得很嚴重嗎?”周挽睫毛顫了顫,“要什麼時候才能醒?”
“那刀差點就到心髒了還不嚴重啊,不過現在醒不了是因為用了止痛泵,有鎮定作用,估計到今天晚點時候才能醒。”
周挽點頭,跟護士道了謝。
她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抬頭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青色黑眼圈,臉上衣服上都沾著幹涸的斑駁血跡,呈深褐色。
她脫掉外套,離開醫院回家。
……
終究,那塊本想買來給花擋雨的黑麻布也沒能用上。
昨晚下了一場暴雨,泥土都被衝刷開,花全部七零八落,整個被打落在地,還有好幾株幹脆連根都被吹了出去,裸露在外。
還是沒能養活。
哪怕是那麼好養的花,最後也還是敗了。
周挽洗了個熱水澡,血跡順著水往下淌,流進下水道中。
而後她從櫃子裡翻出一個行李箱,是奶奶去世後她帶來的那一個。
當時一個箱子就收拾好她所有的行李,這次也同樣。
衣櫃裡還剩很多衣服,都是這段日子陸西驍借著各種理由給她買的,陸陸續續的,如今衣櫃裡大半的衣服都是他給買的。
她沒帶走。
周挽垂下眼,用力吸了下鼻子,蓋上行李箱扣。
收拾好行李,她將箱子放到一邊,而後翻出一個袋子到陸西驍房間,他或許要在醫院裡住上一段時間,周挽把換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幫他打包好。
在幫他拿手機數據線時,周挽看到他床頭的一個相框。
是他18歲生日那一天,她買給他的生日禮物。
相框裡是她的照片。
遊戲廳光線昏暗,閃光燈自動打開,拍下的瞬間她表情錯愕,眼睛睜大,圓鼓鼓的,像顆飽滿的黑葡萄。
是那天,他隨手拍下的。
周挽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
這並不是陸西驍慣常的處事風格,盡管他拍下了那張照片,但大概也隻是一時興起,沒那個耐心真去照相館將這張照片洗出來。
周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洗的照片,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放在臥室裡的。
一滴眼淚落下來,暈開在相框玻璃上。
周挽掌根貼著眼睛,想要克制而隻能發出急促又尖銳的呼吸聲。
過了很久,她才重新站起來,從衣服裡層的袋子裡拿出一枚香囊——這是奶奶替她求來的,也是奶奶去世時還牢牢攥在手裡不放的。
她拉開陸西驍枕頭裡的拉鏈,將香囊放進去。
希望,以後的日子,這枚香囊能保佑他一直順順利利的。
不要再受傷,不要再難過。
夜夜好夢。
陸西驍是在第二天晚上時醒來的,但周挽始終沒有見到他。
icu內的探病時間有限制,輪不到她進去,陸西驍也一直醒醒睡睡,好幾天都沒有完全清醒。
而駱河一群人聽說也都被關起來了,有陸老爺子處理這件事,當然沒那麼簡單能夠過去。
直到三天後,他總算是恢復到正常,從icu病房裡轉出來。
他醒來時是晚上,當時病房裡隻有周挽一人。
他睜開眼,便看到黑暗中一個單薄的身影,也不開燈,筆挺地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挽。”他啞聲。
這是,這麼多天來,周挽第一次再次聽到陸西驍的聲音。
她猛地站起身,有些手足無措:“陸西驍,你醒了,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疼?”
“沒事。”他笑了下,伸手勾住她手指,“幾點了?”
周挽看了眼時間:“剛過零點。”
“怎麼不回去睡覺。”陸西驍說,“明天不是還要上學麼。”
這些天周挽都沒有去學校。
她誰都沒聯系,誰都沒見,就一直待在醫院,哪怕也見不到陸西驍。
她捧著陸西驍的手,小心翼翼的,像生怕弄疼了他,輕聲說:“我請假了。”
“又請假,下回當心考不了第二名。”
到了現在,陸西驍還有闲心跟她開玩笑。
周挽頓了頓,低聲說:“姜彥保送了,以後不會參加考試了。”
她垂著眼,吸了吸鼻子,可還是沒忍住,又哭了。
她從前真的不是愛哭的人,但自從認識陸西驍後卻好像連淚點都降低了很多。
“對不起。”周挽說。
“對不起什麼?”
“姜彥給我打電話我才過去的。”周挽低著頭,哽咽著說,“如果我能多留心一點就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了。”
“駱河會招上你都是因為我,跟你沒有關系。”
陸西驍低聲說,嗓音磁沉又溫柔,“是我的原因,但我不會對你說對不起。”
陸西驍抬起她的下巴,映著灑進窗棂的月光,他認真道,“我們誰都不用對對方說對不起,現在是,以後也是。”
……
後面幾天,周挽都沒有去學校,天天在醫院裡陪著他。
有時陸家的親戚會過來探望,但這樣的大家族中就連探望都出於禮數和算計,不真誠,陸西驍隨便敷衍過了,後來他們也不再來了。
陸老爺子倒常會過來。
他沒有跟周挽說什麼,但周挽很清楚,已經在倒計時了。
駱河那事的消息被壓下來,再沒其他人知道,直到又一周後,蔣帆才聯系陸西驍,開口便調侃著問他這麼多天不見蹤影去哪玩兒了。
蔣帆嗓門大,當時周挽正坐在床邊削蘋果,聞言抬眼。
陸西驍漫不經心地笑:“怎麼?”
“你消失就算了,周挽也跟著消失。”蔣帆說,“你們這處一塊兒幹嘛呢,這麼多天,我都懷疑你倆是出國扯證去了。”
蔣帆隨口胡謅,腦洞都開到外太空去了。
陸西驍也陪著他扯:“是領了個證,回國請你們喝酒。”
周挽手上一頓。
連成一條的蘋果皮斷了。
掛了電話,陸西驍伸手挑了挑周挽下巴,說:“還有三年。”
“什麼?”
“你到法定婚齡。”
周挽底下頭,濃密的黑睫擋去眼底的情緒,她裝作無意的樣子:“你還知道這個啊?”
“上次查了下。”
周挽一顆心髒,像是又被針扎了下,酸澀難忍。
她別過頭,削完最後一段蘋果皮,遞給陸西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