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什麼都好,沒哪裡特別難受的。
可就是吃東西沒味道,酸甜苦辣都沒感覺,也沒胃口,每天隻能逼著自己吃,可稍微多吃一點就立馬會吐出來。
之前聽人說過,人虛弱到一定程度,將死前都是這樣。
連味覺都沒有了。
尿毒症到了最後會引發很多並發症,雖然靠著透析能夠勉強維持住生命,但身軀早就被耗損到隻剩一個空架子,裡面早就都已經腐爛、挖空。
誰都不知道哪一天由哪個並發症引起病症就會危及性命。
這是上回陳醫生給她說的。
奶奶沒讓告訴周挽,她現在還要專心讀書。
奶奶一個人坐在餐桌前無聲地流眼淚。
不為自己,隻為了她的挽挽。
眼前牆上的日歷上,三月份的其中一天用碳水筆圈出,是周挽考試的那一天。
拿到好成績就能保送好大學。
不到一個月了。
她的挽挽,苦了那麼多年,終於能夠守得雲開見月明。
後面幾天依舊按部就班的。
每天花大量時間準備物理競賽,其他老師也都知道這次競賽的重要性,紛紛表示周挽和姜彥可以把別的科目的功課緩一緩,先全力準備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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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周挽有時帶飯回去跟奶奶一起吃,但奶奶總是吃的不多,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緣故。
有時叫了外賣去陸西驍家吃,她在他家學習,他則在一旁玩手機,偶爾被周挽抓著看會兒書。
很快,二月結束。
迎來三月。
“你這段日子是不是瘦了不少?”陸西驍問。
周挽摸摸臉:“不知道,我沒稱體重。”
“我抱抱就知道了。”
陸西驍長臂一伸,將周挽拽進懷裡摟住腰,將小姑娘弄的面紅耳赤才終於松開,煞有介事地點評一句,“是瘦了。”
“……”
“今天帶去外面吃點好的。”陸西驍牽住她的手,“養養肉。”
周挽輕笑:“好啊。”
陸西驍帶她去了一家餐廳,光看門面就知道價格不菲。
周挽忍不住扯了扯他袖子:“我們吃這家嗎?”
“嗯。”
“是不是很貴?”
陸西驍笑了聲:“這不是看你考完試就要飛黃騰達,先賄賂你一下,以後可得你養我。”
“陸西驍。”周挽輕聲說,“我們還是換一家吧。”
“怎麼,不想養我。”他調笑著,“想賴賬?”
“不是……”
周挽還想再說,陸西驍直接拉著她進去,跟一旁的侍從說,“兩位。”
“……”
入座,陸西驍點菜,多是海鮮,價格高得看一眼就肉疼。
周挽索性不再看了,隨他點,頓了頓,她說:“我們那個競賽如果拿到一等獎,除了保送好像還有一筆獎金。”
他挑眉:“是麼。”
“如果能拿到的話,我請你吃飯。”
陸西驍輕笑:“行。”
正說著,餐廳門拉開,接待的侍從齊聲道“歡迎光臨”。
其中經理殷切地笑著說:“陸總,怎麼沒打個電話過來,我們也好提前為您準備。”
“沒事,就是來吃個晚飯,隨意點就可以。”陸終嶽的聲音。
周挽一頓,下意識去看陸西驍。
他隻是淡淡抬了下眼皮,沒什麼情緒。
周挽回頭,看到陸終嶽和姜彥走進來。
姜彥也看到了她,視線一頓,但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侍從問他們想坐哪邊的位置,姜彥答:“那邊吧。”他指了反方向的位置。
陸終嶽沒看到他們。
“陸西驍。”周挽盯著他表情看,“我們要不要換一家店吃?”
“沒事。”他無所謂地扯扯嘴角,“不用管。”
這家餐廳用餐的人不少,但這樣的環境下大家都很安靜,除了低分貝的交談聲便是餐具碰到盤子的清脆聲。
周挽能隱隱聽到姜彥和陸終嶽的聲音。
陸終嶽問他關於學習的事,時不時夾雜著男人的笑聲。
看得出來,姜彥讓他很滿意,而姜彥也在刻意讓陸終嶽高興,他本來並不是這樣健談的個性。
忽然,陸終嶽手機響了,他接起:“湘菱。”
周挽握著筷子的手一頓,後背僵硬。
“嗯,我在……和阿彥一起。”陸終嶽對著電話那頭說,“那你一塊兒過來吧,正好菜都還沒上。”
他沒問姜彥的意見,掛了電話後對他說:“你阿姨也要過來。”
姜彥臉上的笑滯了一瞬,又恢復如常:“好啊,我還沒見過阿姨呢。”
郭湘菱要過來。
周挽像是迎面被倒下一盆冰水,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她和姜彥從初中開始就是同校,雖然不同班,但因為永遠是第一和第二名,兩人之間的交集並不少,算是很早就認識了。
某次學校活動要請家長過來,周挽當時登記的號碼是郭湘菱的,班主任便打到了她那裡,讓她過來一趟。
那時候,姜彥是見過郭湘菱的。
可到如今已經那麼多年過去了……
他應該不記得了吧?
周挽臉色發白,握緊筷子。
陸西驍給她夾了塊蟹肉:“想什麼呢。”
她回神,搖頭:“沒什麼。”
“不喜歡吃?”
“沒有,很好吃。”
陸西驍盯著她看了會兒,而後平靜地移開視線:“吃飽了就走了。”
桌上還有許多菜,這麼高昂的價格剩這麼多實在心疼。
但周挽更不想在這裡見到郭湘菱。
如果姜彥認出了她……
周挽不敢往下想。
於是,她放下筷子:“嗯。”
走出餐廳,陸西驍攔了輛出租車送周挽回家。
一路沉默,誰都沒有說話。
她能察覺到陸西驍似乎是不太高興的,但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這件事越往後拖,就越像是抱著火的紙,一不小心就會被徹底點燃。
周挽伸出手,無聲地去牽他的手,捏了捏。
陸西驍垂眸看她,看得出來小姑娘在服軟示好,他也沒拂她的面兒,笑著揉了把她頭發:“早點休息。”
“嗯,晚安,陸西驍。”
目送周挽走進單元樓中,陸西驍轉身回家。
到家,陸西驍靠坐在沙發,倦怠地仰頭看著天花板,點煙,長長呼出一口。
他是個多聰明的人,一眼就能看透周挽的情緒。
從他們剛認識時就是這樣,陸西驍一早就清楚她扮乖守拙,一早就看出她刻意接近自己,隻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不再糾結這些了。
不管一開始到底是因為什麼接近他,隻要現在在他身邊就可以。
周挽不說,他也從不會去盤問。
同樣的,陸西驍很清楚她剛才那個狀態是不對勁的。
一開始陸終嶽剛進來時周挽隻是擔心會影響他,所以小心翼翼地觀察他,但從某個節點開始,周挽的情緒忽然轉變,有些自顧不暇了。
是從什麼時刻開始的呢?
陸西驍皺著眉回想。
沒錯——
是在陸終嶽接起那個郭湘菱打來的電話開始。
忽然,陸西驍腦海中閃過許多過完的片段。
那天晚上,路上碰到郭湘菱的車,周挽是慌張的。
後來在醫院周挽見到郭湘菱時也是極為明顯的渾身一僵。
以及,他也曾經看到過周挽和郭湘菱在衛生間的洗手臺前說話。
……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被一條暗線拉扯著。
陸西驍從沒懷疑過周挽對自己的感情。
他談過不少戀愛,也見識過不同的女生表達愛意,周挽雖然和那些直白的方式不同,但看向他時,她眼睛是亮的。
她會在他生日時帶他去逛遊樂場,認認真真對他說生日祝福。
她會在他恐高症發作時,堅定地握住他的手,像個勇士一般擋在他身前。
她會因為怕他孤單,凌晨陪他去別的城市看雪。
周挽的確是喜歡他的。
隻是,她似乎從沒想過會永遠和他在一起。
甚至早就平靜地預料到了那一天。
就像她說的:
“如果哪天我們分開了。”
“就再也不要聯系了,好不好?”
周挽有秘密。
陸西驍閉了閉眼,眉間緊皺,憋著啞火,緩緩舒出一口氣。
一整個晚上,周挽都惴惴不安。
不知道姜彥到底有沒有認出郭湘菱來。
但姜彥沒有聯系她,那或許是沒有。
這樣四處提防讓周挽覺得累極了,也曾經想過要不要將一切告訴陸西驍,跟他道歉、懺悔。
但以陸西驍的傲骨,如果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局,一定會暴怒,再不會理她。
周挽曾希望當一切塵埃落定,陸西驍能坦坦蕩蕩地恨她。
可到如今,她卻不舍得跟他分開。
能走一步是一步。
就像飲鸩止渴。
明知是毒藥,還要不斷灌下去。
翌日上學,周挽到教室時姜彥已經在座位上,他隻是看了她一眼,如往常一樣說了聲“早”。
周挽松了口氣:“早。”
本以為這件事到這就算是又逃過一劫,沒想到當天傍晚。
下課鈴打響,同學們陸陸續續都走了。
教室裡隻剩下他們兩人。
“周挽。”
姜彥側頭看著她,聲音低而沉,“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39、第 39 章
周挽倏地抬眼看向他。
姜彥目光平靜,這件事他想了一整夜一整天,早就耗掉了一開始看到郭湘菱那一刻的震驚。
周挽頓了頓,輕聲:“你都知道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媽媽現在是和他在一起了。”姜彥不敢置信地睜大眼,“那你和陸西驍還……”
“他不知道。”
周挽打斷姜彥,“隻有我知道,是我明知道卻還要和陸西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