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們就這樣包過餃子,上手還算快。
周挽包的餃子個個小巧精致,包邊漂亮。
兩人邊包餃子邊聊闲天,包了整整一大盤,奶奶拿了一部分下鍋,剩下的放到塑料盒中存進冰箱,用來以後當早飯吃。
很快,餃子便浮起水面,抄出倒入碗中。
周挽調了碗蘸醬,吃了一個。
奶奶問:“怎麼樣?”
她鼓著腮幫笑:“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兒。”奶奶跟著笑,“吃胖點抵抗力才強。”
“我體抗力可好了,今年冬天我可一點都沒生病。”
吃完餃子,周挽收拾好碗筷,便坐在客廳打開電視。
她很少看電視,奶奶有些新奇地問她今天怎麼看電視了?
周挽:“今天要陪你呀。”
“陪我一個老太婆做什麼。”奶奶笑道,“今天這樣的日子,你們同學應該約著一塊兒去玩吧?”
“嗯,今天西橋那邊聽說有煙花表演,她們好像一塊兒去看了。”
“你也一起去看看呀,天天陪著奶奶做什麼。”奶奶摸了摸周挽腦袋,“每天放學不是都能見到麼,天天都陪著呀。”
周挽在這時點開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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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一條就是姜彥剛發的,一張照片。
在西餐廳,菜品精致,燈光柔和,上方還露出一截陸終嶽的灰色西服。
底下有人評論,說他爸爸可真有跨年的儀式感,這家西餐廳人均可得好幾千。
周挽垂了下眼。
她退出朋友圈,給陸西驍發了條信息。
[周挽:你在幹什麼?]
陸西驍發來一張照片。
昏暗背景下,一排的酒瓶,有藍色的射燈掃下。
大概是在酒吧。
[6:跟蔣帆他們。]
沒等她回復,陸西驍就撥了個電話過來。
周挽一頓:“奶奶,我去接個電話。”
她回到臥室才接起,輕聲:“喂?”
陸西驍那頭有點吵,轟鳴的音樂聲和嘈雜人聲,他那漫不經心的笑都淹沒在其中:“吃飯了麼。”
“剛吃好。”
“吃了什麼?”
“餃子,自己包的。”
他挑眉:“你還會包餃子呢。”
“很簡單的,隻要放水裡不散就行。”周挽說,“你呢?”
“待會兒去吃。”
周挽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了:“那你少喝點酒,不然會胃疼的。”
陸西驍笑了笑:“哦。”
頓了頓,周挽輕聲道:“陸西驍。”
“嗯?”
“新年快樂。”
他停頓了下。
隻不過一秒,但在手機中噪雜的背景音中,一秒的停頓都仿佛被無限延長,讓那份沉默變得厚重。
“嗯。”陸西驍嗓音中依舊是那熟稔的懶散笑意,“新年快樂,挽挽。”
掛了電話,周挽腦海中還盤踞這他那一秒的沉默。
就好像,他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是12月31日,或者說,根本不在乎。
這樣的節日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反正日復一日,每天都是那樣過的。
他將自己泡在聲色犬馬的喧鬧中,熱熱鬧鬧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但他卻遊離在熱鬧之外,內心是冷的,眼裡是平靜的,從來沒有真正融入其中。
……
周挽走出臥室,奶奶問:“跟誰打電話呢?”
她低下頭,不敢直視奶奶:“就同學。”
奶奶溫和地笑:“是不是約你一起去玩的?”
“不是,就隨便聊了幾句。”周挽重新坐回到沙發,看著電視上正在放的電視劇,七十多集的家庭倫理劇。
她視線落在電視上,卻什麼都看不進去,什麼也聽不進去。
奶奶在一旁不動神色地看著她,了然地笑了笑:“挽挽,去跟你同學玩吧,朋友也很重要,反正明天也休息,你明天再陪奶奶好啦。”
周挽遲疑了下,抬頭對上奶奶含著笑意的眼。
“那——”因為心虛,周挽臉上不自覺透紅,“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嗯,去吧。”奶奶揉了揉她頭發,“戴上圍巾,別著涼。”
周挽換好衣服戴上圍巾,到門口又折身回來,從冰箱裡拿出一盒餃子,煮熟了又放回盒子,塞進包裡,快步出門。
坐上公交車,周挽才想起給陸西驍發條信息。
[周挽:我現在過去找你。]
[周挽:可以嗎?]
[6:不是要陪你奶奶去醫院?]
[周挽:已經看好了。]
[6:我過去找你。]
[周挽:我已經上公交車啦,你在那等我一會兒。]
[6:行。]
今天的街上很堵,公交車行駛緩慢,不停地剎車,周挽隨著慣性頻頻向前,到後來都有點暈車惡心。
她打開車窗,冷風一吹,那股惡心終於緩下去。
四十分鍾,終於到了。
周挽下車,那家酒吧就在馬路對面。
她遠遠就看到陸西驍站在門口,背靠牆,站得懶散,嘴裡叼了支煙,正在玩手機,屏幕光亮映在他高挺的鼻梁,鋒利又利落。
周挽看著他,靜了靜,而後朝他跑去。
陸西驍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到她時笑了。
少女穿著厚重的羽絨服,包得嚴嚴實實,紅色圍巾裹住她小巧的下巴,臉被冷風吹得白又紅,像是一塊夾心軟糖。
“怎麼突然過來了?”陸西驍問。
周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來找他。
她臉頰背凍得紅撲撲,鼻尖也粉粉的,沒回答那個問題,而是說:“你怎麼在外面等我,不冷麼?”
“懶得一個人待裡面。”
“他們這麼早回去了嗎?”
陸西驍掐了煙:“蔣帆家裡有事,其他人不熟,懶得一起。”
周挽一頓,隨即慶幸自己來了。
否則今年的最後一天,陸西驍就要一個人過。
陸西驍抬手碰了碰她臉頰,淡聲:“去哪?”
“你還沒吃晚飯吧?”
“嗯。”
周挽握著背包肩帶的手緊了緊。
剛才出來時一時腦熱,隻覺得跨年夜吃餃子更有家庭氣,卻疏忽了陸西驍嘴挑,一路過來那餃子早就冷了,他肯定不要吃。
“你有什麼想吃的嗎?”周挽問。
陸西驍揚眉:“你不是吃過了。”
“我可以陪你去吃。”
“算了,不餓,晚點再說。”
周挽蹙眉,剛想說這樣對胃不好,又聽陸西驍說:“想去哪裡跨年?”
“我同學說今天西橋那裡會有煙花。”
反正那裡有不少吃的,可以在那邊吃一點。
“那去。”
他平靜道,似乎一點都不期待這節日氛圍,隻不過是為了陪周挽去。
西橋離這裡很遠,陸西驍打了輛出租車。
靠近西橋時就能發現街上的人和車明顯變多了,遠處的橋上燈光閃爍,路燈上掛著紅燈籠。
出租車被堵在水泄不通的馬路上,扭頭說:“帥哥,要麼你們這下吧,太堵了,到橋那打表這錢可不便宜。”
陸西驍應聲,付了錢,和周挽一塊兒下車。
他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外套裡面目測就一件,周挽問:“你冷不冷?”
他垂眼看她:“不冷。”
周挽不太相信。
就穿這麼點怎麼可能不冷。
她將手從長長的袖子中伸出來,牽住陸西驍的手。
出乎意料,竟然一點不冰,甚至還比她的還暖和些。
陸西驍挑眉,磁沉的笑聲從嗓子裡透出來,模樣玩味:“周挽,你還挺會。”
周挽一頓,下意識仰頭看他。
在他調侃輕佻的眼神中,她又忍不住紅臉,解釋道:“我就是想看你的手冷不冷。”
“哦。”他好整以暇地點頭,“這樣啊,”
周挽明明說的實話,被他這麼一攪和,反倒像是什麼拙劣的借口。
“……”
知道不是他對手,周挽索性移開眼,幹脆不再跟他講話。
“生氣了?”
“沒。”她聲音嗫喏。
陸西驍又笑了聲:“所以,我手冷麼?”
“比我的熱。”
“是麼。”他託著長音,惡劣調侃,模樣壞極了,隨即,他又伸手撈起周挽的袖子,“我摸摸看。”
他像剝橘子似的,將周挽的手從羽絨服袖管中剝出來,牽上,放進自己口袋。
周挽愣了下。
下意識側頭去看陸西驍。
他人高腿長,她要仰頭看他。
從她的角度看去,少年側臉流暢又利落,看著不遠處的江水和橋,骨相優越到堪稱鬼斧神工,一側嘴角勾起,笑得很壞。
周挽心髒忽然滯了一拍,接著撲通撲通快速跳動起來。
她的手被牽著放到他口袋中,周挽沒掙開,任由他牽著。
很快,她手心的溫度也如他一樣。
馬路上來往許多人,多是年輕人,都朝著西橋的方向走。
今晚的煙花秀做足了宣傳,來看的人格外多,擁擠不堪。
走了一段路,遠遠望去橋上已經烏泱泱一片,完全是人擠人,周挽環顧一圈,看到賣小零嘴的商販。
“你餓嗎?”她又問陸西驍。
“不餓。”
知道他生活不規律,有時醒來都已經下午,說不定今天一整天都還沒吃過一口東西,周挽自作主張還是想讓他吃點墊墊肚子。
“我們去那邊看看。”周挽指了指其中一家賣雞翅包飯的鋪子。
陸西驍走過去:“想吃什麼?”
“蜜汁雞翅包飯吧。”周挽慢吞吞道,“不過這一份好大,我吃不完好浪費,你跟我一起吃吧?”
陸西驍“嗯”了聲,買了份雞翅包飯,又買了一杯珍珠奶茶。
“你不喝嗎?”周挽問。
“我不喜歡喝這個。”
周挽捧著奶茶,陸西驍拎著一份雞翅包飯,轉身想坐下時卻發現外面的塑料桌塑料椅都已經有人,沒位置可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