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直接拒絕。
他是有才華的，雖然賺錢重要，但我不希望他丟失初心。
我們曾因這件事爆發過一次激烈的爭吵，沒想到他至今在意，以致剛跟我們這邊解約，便去新平臺大展宏圖了。
剛開始熱度確實挺大，接連上過幾次熱搜榜。
可正因如此，才更加危險。
大家在嗑 CP 的同時，難免會對現實中的兩人產生興趣，他們不僅不收斂，還趁著這波熱度做起短視頻來，時不時合體秀恩愛。
接了不少商業廣告，賺了不少錢。
但是很快，有人認出林星晚，開始深扒她的過去，發現她不僅是老賴的女兒，做過陪酒女，還曾校園霸凌過很多很多同學。
【這不是江城三中的林星晚嗎？怎麼還敢出來蹦跶？】
【她不是跟她媽一起陪酒還債去了嗎？】
【玩什麼清純人設啊，她上學時可是小太妹好嗎？吸煙喝酒啥都幹，還跟社會上的小青年混在一起霸凌女同學。】
【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啦，她霸凌過的女生有多少。】
【記得她還有個舔狗，為了她高考都沒參加。】
【林星晚可真狠啊，用舔狗搬磚的錢考上大學，轉頭就找個富二代。】
【我能證明，我跟她在同一所大學，誰有錢她跟誰走得近。】
【怪不得，他接近那個網紅作家，是不是看他火了有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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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吶，網紅作家不就是當年那個舔狗嗎？】
【沈言川啊？就是他啊，他沒高考。】
【聽說後來在工地搬磚，這是遇到哪個貴人了山雞變鳳凰？】
……
輿論愈演愈烈。
越來越多的人認出她就是當年的林星晚，紛紛出來證明，這期間有幾個以前要好的同學聯系我，問我怎麼不發聲。
【清念，當年你被欺負得最慘，你能咽得下這口氣？】
【沈言川真是眼瞎，這麼多年還護著她。】
【大概是初戀情結吧？我聽說沈言川上學時就開始寫小說了，那時候就林星晚一個讀者……】
什、什麼？
看到最後一句我徹底呆住。
他以為唯一的那個讀者，是林星晚？
9
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很多細節想不起來了。
還沒來得及回憶，沈言川就來找我了。
他求我救他。
他在新平臺大爆的那部言情小說被下架了，稿費也被凍結，現在沒有平臺願意跟他合作，他痛心疾首地說：「清念，我不該不聽你的，我真的知道錯了。
「如果林星晚沒有出現就好了，如果我們沒分手……就好了。」
「沈言川，」我平靜地問他，「你愛林星晚嗎？」
他怔住，頹廢地用雙手捂住臉，之後緩緩開口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保護她變成了一種習慣，從小到大，不管她遇到什麼事，我都會本能地幫她解決。
「我已經分不清這是執念、不甘還是愛。」
「她……知道你高中就在寫小說？」
「知道，她還說她是我最早的讀者，她會支持我。」
我的心開始往下沉：「你是怎麼知道，那個人是她的？」
「我看過她給我寫的情書，」說到這他眼睛裡似乎有了光，「大概是害羞，後來揉得皺巴巴的，丟進了垃圾桶，但我知道是她，因為落筆是——繁星。
「我後來下定決心跟你走，也是想到了她那時的鼓勵。
「我從內心深處感謝她。」
繁星？繁星……
沈言川，有沒有可能，繁星是指樊這個姓呢？
樊清念的樊。
但我終究什麼都沒說，因為我內心很清楚，我年少時小心翼翼的暗戀，徹底畫上了句號。
從此以後，不再有任何執念。
從此以後，心中再無筆尖少年。
於是。
我悽然地看著他說：「沈言川，很抱歉，這次我幫不了你。如果你想繼續寫小說，就要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否則給你再多資源，你也接不住。
「我曾提醒過你，別忘記初心，別走歪門邪道，別跟林星晚走得太近，你聽了嗎？
「你有今天都是你自找的，怪不了任何人。
「任何行業都是如此，你不敬畏它，就會被它反噬。」
他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我，眼底寫滿失望，甚至是憎恨，我清楚地聽到他說：「你是在教我做人嗎樊清念？你既可以成就我，為何又要毀了我？」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他，隻是輕輕說了句：「再見，沈言川。」
算了。
再也不見了。
10
我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忙碌，每天要看很多稿子，做很多計劃，開很多會，還要舉辦或參加很多很多場活動。
有一次有位同行問我：「沈言川不是樊總你一手帶起來的嗎？怎麼舍得放人？」
我笑笑：「我們籤作品不籤人，去留隻看緣分。」
「可惜了，他的作品起初還是很有靈氣的，後來不知怎麼就變味了……」
作品隨人。
人變了作品自然變了。
但我終究什麼都沒說，隻是附和道：「是啊，怪可惜的。」
其實在林星晚出現以前，沈言川就已經變了，他變得浮躁，變得利欲燻心，他不再花很多時間去打磨作品，而是覺得，寫作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隻需糊弄住讀者就可以了。
讀者都俗，寫得越爛越喜歡。
他甚至開始寫狗血劇情，寫黃色擦邊，還大言不慚地說：「純文學沒有市場，寫作也不是夢想，流量才是，賺錢才是。」
這也是他捧著那個年度影響力作家的獎杯時，我覺得他德不配位的原因。
當晚，林星晚出現向他表白，他沒有拒絕，而是為了所謂的熱度和流量當眾拉起她的手，那一刻，我似乎可以窺見他的未來。
後來。
關於沈言川跟林星晚的事都是聽說。
沈言川不想放棄寫小說，嘗試了多種題材，但是沒有平臺的扶持始終起不來，這時候他才意識到，他以往那些大爆的作品, 或許不單是寫得好, 還有我給的曝光多。
在網上寫小說，有時候僅僅隻是作品好是不夠的。
還需要那麼點, 運氣。
而離了我, 他的運氣似乎並不好。
而林星晚看他賺不到錢了, 再次棄他而去，重新去做了陪酒女。隻是很不巧, 她在一次掃黃行動中被抓, 又一次去坐牢。
沈言川為此借了很多錢保釋她，還承諾自己會等她，但她似乎並不稀罕。
這些, 我是在高中同學群裡聽說的, 他們還說：
【沈言川就是活該，這種男人就是賤。】
【沒辦法啦, 聖母存在，聖父也存在，他真的以為自己能救她呢。】
【隻能說尊重他人命運。】
我默默退出同學群。
連當初為什麼會暗戀他都想不起來了。
11
再後來。
我在一次同學聚會上聽說, 沈言川的雙腿殘廢了。
可能要終身坐輪椅。
原來，他不再寫小說以後，重新回到建築工地搬水泥, 意外被高空墜落的鋼材砸到，撿回一條命，但是斷了雙腿, 再也站不起來。
聽說他還用賠償金，給林星晚還債。
說來諷刺。
為了林星晚，沈言川總共斷過三次腿。
第一次是缺席高考那次，為了保護她被人打殘；第二次是八年後林星晚出現, 他騎摩託車給她買夜宵出了車禍；第三次是在建築工地, 掙錢替她還債。
聽到這些，我內心一陣唏噓。
有些人的執念是年少時美麗的夢。
有些人的執念能要命。
或許他對林星晚不是執念, 他隻是單純地有些腦殘。
12
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高中校園。
當時我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被學校請回去演講，他就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我，什麼都沒說，直到被幾個當年要好的同學推走。
他們問他：「樊清念如今這麼優秀, 你小子有沒有後悔？」
「當初她那麼喜歡你, 你說你怎麼就看不上呢？」
「什……什麼？她喜歡過我？」沈言川徹底蒙了。
「你不知道？就差昭告天下了好吧，我女朋友當時在播音站，她天天求著她朗讀你的作文，煩死她了。她還說，樊清念還瘋狂玩 QQ 炫舞, 就為了跟你結成伴侶。
「還有很多很多。
「反正當時, 大家都知道。
老實說，我期待這一刻很久了。
「我沈」……
沈言川瘋了一般找到我，紅著眼睛對我說：「清念, 我知道了, 我什麼都知道了。
「那個人是你對不對？自始至終都是你，也隻有你……」
「你說什麼？」我不痛不痒地皺眉。
「我說，我終於看到了你的喜歡。」
我無所謂地笑笑：「不重要了，已經不喜歡了。」
「對不起。」
我擺擺手：「大可不必, 暗戀隻是我一個人的事，跟你沒關系。」
說完我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從來沒覺得空氣竟是這樣甜。
沈言川。
我心裡再無沈言川。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