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手機摔在地上,周挽抱著膝將臉深深埋進臂彎,痛哭失聲。
因為之前陳醫生對她說過,奶奶身體底子不錯,有很大可能通過做移植手術能痊愈。
周挽過早地以為奶奶真的能做手術。
可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在困境中最怕的不是層出不窮的坎坷,而是一瞬即滅的希望之火。
她真的以為看到了希望,真的以為奶奶能夠再健健康康地活很多年,甚至想好了以後讀了大學也可以帶奶奶一起去新的城市。
到這一刻,這些希望被徹底打破。
而她甚至都已經向郭湘菱要了錢,拿到了15萬。
為了這個不存在的希望,她已經墜落,已經成為壞人。
她成為了自己最不想成為的樣子,從前尚且還能勸服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奶奶。
可現在,希望破滅,她結結實實地摔進那一片骯髒的淤泥,罪惡的印記深深烙在她身上,再也無法從頭來過。
她這些日子,步步為營,虛偽算計,都成了徒勞。
她已經不再需要剩下那15萬,也不需要再想盡辦法得到陸西驍的關注和喜歡。
周挽回到包廂時已經又恢復了從前那樣,絲毫看不出哭過的痕跡,隻是周身都沉了又沉。
陸西驍還沒回來。
周挽回到座位,坐下時不小心帶到杯子,剩下半杯西瓜汁都灑了,弄湿了她褲子。
她低聲說了句“對不起”,手忙腳亂地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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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旁邊的男生幫她扶起杯子,迅速抽了好幾張紙巾,“嫂子,再給你點杯西瓜汁?”
“不用了。”周挽忍著喉底的酸澀。
正巧他們正在倒酒,到周挽旁邊,笑著問了句:“要麼換個喝喝?”
周挽抬頭看了他一眼。
男生沒別的意思,隻是普通的詢問。
現在大家眼裡她和陸西驍是一對,自然沒人敢對她怎麼樣。
周挽握住杯子,往酒瓶瓶口靠了靠。
“真喝啊?”男生愣了下。
周挽垂著眼:“嗯。”
她從來沒喝過酒,但現在她太難受了。
以至於想寄託到“借酒消愁”這句話中。
一群男生沒察覺周挽低落的情緒,大概她平常就是這樣這副安靜樣子,齊齊起哄著說:“大嫂好魄力。”
倒了滿滿一杯,周挽喝了口。
沒想象中那麼難喝,帶著一點苦味,倒符合她現在心境。
陸西驍過了一刻鍾才回來。
回來時身上染上凜冽的煙草味,大概結賬後就出去抽煙了。
他坐回到座位,側頭看了周挽一眼,她手撐著臉,擋去大半,但露出來的一點臉頰卻紅撲撲的,泛著不正常的紅。
陸西驍看向她的杯子。
他抓住周挽的手臂,移開:“你喝酒了?”
周挽緩緩眨眼,反應明顯變慢:“嗯。”
陸西驍皺眉:“誰給她倒的酒。”
倒酒的男生實在沒什麼眼力見,還衝陸西驍曖昧地眨了眨眼:“看不出來嫂子還挺會喝的,喝了好幾杯,這不喝醉了帶回去好辦事兒。”
陸西驍抬眼,一言不發地看著那人。
他眼底藏著火氣,不耐煩極了,一時之間,沒人敢吭聲。
蔣帆出來打圓場:“阿驍,真是周挽自己要喝的。”
陸西驍又看向周挽,眉間緊皺,半晌,他捏著周挽的手臂將她提起,聲音冷的可怕,已經處於暴怒的邊緣。
“走了。”
走出包廂門時,陸西驍停了腳步,側頭,視線落在剛才那男生身上:“下次再這樣,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接著,“砰”一聲,陸西驍摔門走了。
男生實在覺得有些委屈,跟蔣帆說:“不是,驍哥生我氣做什麼,又不是我逼嫂子喝的酒。”
蔣帆看他一眼:“他氣的這個麼。”
“不然呢?”
“你剛那話說的,什麼帶回去好辦事兒。”蔣帆說,“你忘了阿驍到十八中去堵駱河是為了什麼?”
還不是因為那群人嘴欠,對周挽說那些沒皮沒臉的話。
男生還是覺得冤:“可我那話也不是很過分吧,再說了,我們以前不都這樣麼,更過分的有的是,也沒見驍哥這樣啊。”
“他以前那些女朋友聽得了這種話,周挽聽不了,你也不看看那些女的什麼性格,周挽又是什麼性格。”
蔣帆頓了頓,又道,“再說了,阿驍對周挽和對那些女的難道一樣麼?”
陸西驍拽著周挽的手臂疾步向前。
周挽腳踝的疼痛一開始尚且還能忍,到後來越來越被牽扯得越來越疼。
“疼。”她小臉皺著,眼眶泛紅,“陸西驍,腳疼。”
陸西驍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衝昏頭腦,這才想起來她腳傷,停下腳步,看向她。
小姑娘兩頰浮起紅雲,細眉皺著,眼淚忽然湧出眼眶,砸落在地面。
陸西驍一愣:“哭什麼。”
周挽知道他不喜歡女生哭哭啼啼的,連忙抹了抹眼淚,但隨即想起剛才那通電話——她已經不再需要利用陸西驍的喜歡了。
眼淚再次砸落下來,她低著頭,不再擦,啪嗒啪嗒全掉在腳尖的地上。
陸西驍看了她一會兒,微微俯身,放緩了聲音:“腳很疼?”
周挽點頭。
他蹲下身,輕輕撩起周挽褲腿。
因為剛才快步走動,腳踝紅得發燙。
他仰頭看著她,低聲:“對不起。”
周挽搖了搖頭。
陸西驍轉身,手往周挽腿彎一橫,輕而易舉地將她背起。
這個點大街上很多人,多是年輕人。
陸西驍也實在吸睛,一路走過去引得不少女生回頭偷看議論。
周挽不太好受,她額頭抵著陸西驍的肩膀,隻覺得心肺都像被燒灼一般,酒精帶著燃燒的灼熱感往喉嚨湧,弄得腦袋都昏沉沉的。
陸西驍背著她走在吵鬧的街頭,側頭:“別哭了。”
周挽:“我沒哭。”
“真醉了?”
“有點頭暈。”
陸西驍嗤了聲:“沒事喝什麼酒。”
“因為我有點難過。”因為喝酒,她聲線拉的很長,少見的顯得黏糊。
“難過什麼?”陸西驍問。
“陸西驍。”周挽吸了吸鼻子,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喝多了,清醒的狀態下她沒那麼多的傾訴欲,“我做了一件很壞的事,可到現在我才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周挽的聲音很輕,帶著克制的哭腔和澀意,很難察覺,更多的隻是嘆息。
“就好像,我為了一件事放棄了所有,甚至不惜成為壞人,可最終什麼都沒得到,什麼都沒法改變,隻改變了一件事,就是我變壞了……可我不想變壞……”
陸西驍聽著背上的小姑娘斷斷續續地對他說這些話。
他不知道周挽說的這些具體指的是什麼,但他也沒問。
他沒什麼情緒地扯了扯嘴角,繼續往前走,淡聲:“變壞就變壞吧”
“你不討厭壞人嗎?”
陸西驍笑了:“難不成你覺得我是好人?”
“嗯。”周挽沒猶豫,下意識地點頭,“你是好人。”
至少坦蕩、純粹。
陸西驍揚眉:“那你看人眼光不行。”
“……”
周挽枕在他肩膀,偏頭看著他挺闊分明的側臉。
她喝多了,根本沒意識到兩人現在的距離有多近。
“陸西驍。”她低頭,眼睛用力抹在手背上,“我真的好難過。”
他環著周挽的腿又往上顛了下,半晌,開口低聲道:
“聽過這樣一句話麼——在我髒的時候愛我,不要在我幹淨的時候愛我,幹淨的時候人人愛我。”
他聲音很低,很沉。
像風的脊柱,穩穩的、牢牢的,吹進周挽心頭,駐扎其中。
“周挽。”
陸西驍看著前方亮起的綠燈,“變壞也沒關系,反正總會有人愛那樣的你。”
那或許是,後來周挽認識陸西驍那麼多年,回顧青蔥歲月,他第一次對她那麼耐心、那麼溫柔。
告訴她,你不必難過,不必難堪。
總會有人愛你的一切。
不隻愛你花團錦簇,也愛你滿身淤泥。
25、第 25 章
出租車停在周挽小區門口,陸西驍背著她爬上三樓,將她放下。
她已經快要睡著,陸西驍掰起她的臉,問:“鑰匙呢?”
“書包。”
他扯過她書包,翻個底朝天,終於在旁邊的夾層找到她的家門鑰匙,剛要開鎖,卻又半途被周挽攔下來。
“等一下。”
陸西驍擰眉,側頭。
她手裡攥著鑰匙,人慢吞吞地貼著門框滑坐在地上。
喝醉的感覺並不好受,但的確會麻痺那根痛苦的神經,這次喝酒不算太後悔。
“我在這坐會兒再進去。”周挽說,“等酒勁過去了。”
現在這樣被奶奶看到,肯定會擔心得整晚睡不著,後面幾天都要胡思亂想。
陸西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會兒,說:“你這種幾杯酒就喝醉的,你覺得酒勁過去會很快?”
周挽沒有這方面經驗:“會很慢嗎?”
“你在這凍成根冰棍兒也過不去。”
“……”
陸西驍踢了踢她鞋子:“到我那緩兒去。”
周挽愣了下。
若是換個人說這樣的話,一定會讓人覺得是圖謀不軌,但陸西驍說卻不會,就是個隨口的提議。
天確實太冷了,在樓道裡待不到半小時酒肯定會感冒。
但深更半夜地到異性家,周挽也知道不合規矩。
“沒事,就在這吧,那樣太麻煩你了。”周挽說。
“起來。”陸西驍不耐煩,拽著她後領將人拎起,“酒醒了自己回來。”
周挽還想說什麼,陸西驍嘖了聲,像是極為不耐煩,俯身攔腰抱起她,大步下樓。
周挽掙扎了下,但碰到他冰涼的手後便停下。
剛才他一路背著她過來,手被寒風吹得刺骨。
周挽將自己的手輕輕蓋在他手背上。
陸西驍垂眼看她,不動聲色地輕扯了下唇角。
好在陸西驍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他步子邁得大,沒一會兒就到了。
他將周挽放下,棉拖丟到她面前:“酒醒了自己回去。”
周挽點頭,跟他道謝。
陸西驍沒再理會她,直接進了臥室,周挽在沙發邊坐下,觀察四周,茶幾上的煙灰缸滿了,除此之外看不出這兒有人住的跡象,沒有一點煙火氣。
或許周圍都是大理石磚的緣故,這兒的溫度也格外低,有幾分陰冷。
沒一會兒,身後那間臥室響起水聲。
陸西驍在洗澡。
周挽眼睫顫了顫。
到這一刻,她終於生出些無法忽視的別扭。
已經很晚了,外頭漆黑,雜亂荒蕪的院子裡什麼都沒有,像是掉落在這片城市中的一座孤島。
孤島上隻有她和陸西驍兩人。
實在是,有些不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