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在禦獸宗做掃地僧》, 本章共3963字, 更新于: 2025-03-13 13:32:17

窗外突兀響起悽厲的鳥鳴,聽上去是在院中玩耍的七首鶴。

大師兄急忙奔出,隻見七首鶴的一支脖頸已斷,軟軟垂在身上,還有一支脖頸赫然被雪明咬在口中。

凌宸悠闲地坐在屋檐上,朱唇輕啟:「再折。」

咔嚓。

雪明雙眼血紅,口中的鶴頸應聲而斷。

七首鶴竭力撲扇著翅膀,但根本不是白鳳的對手。

「你在幹什麼!住手!」大師兄大喝。

凌宸晃動雙腿,咯咯笑道:「這麼廢物的靈獸,師兄何必緊張。師妹改日幫你尋隻更好的。」

4

「同門互戕,你是想被逐出宗門嗎?」

大師姐厲聲道,手按在腰間的執法令上。

凌宸瞟了她一眼,輕靈地從屋檐上躍下。

她走到紀採晴身前,一字一句道:「靈獸之間不比鬥,同門之間不競爭,難怪本門日益衰落。」

大師姐咬牙道:「本門每月有切磋比試,每年有宗門大比,但從不會故意傷害同門。你再不叫停雪明,恐怕師尊也保不了你。」

七首鶴被白鳳叼在半空,眼看第三支脖頸也要被折斷。

大師兄投鼠忌器,而且雪明新生後靈力更上一層,不是他那些咒術陣法可以擊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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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起師尊提過雪明最愛幹淨,忙抄起沾滿雞屎鵝尿的掃帚一通亂揮。

雪明厭惡地尖叫飛高,一松口,七首鶴重重掉落在地。

「你!」凌宸一掌將我推開,「萬一傷了雪明,你這條凡人的賤命可賠不起!」

我拍拍身上的灰塵:「能被凡人的掃帚傷到,它也挺廢物的。」

凌宸眯起眼:「你便是……那第一位吧。」

她繞著我轉了一圈,撇嘴感嘆。

「也不知你使了什麼法子讓師尊看走了眼,我被和你這種假貨放在一起比,真是惱人。」

謝明川上前一步,冷聲道:「什麼假貨,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凌宸拍起手來:「被假貨利用的蠢貨為她出頭啦。」

言下之意,儼然是指我蒙騙師尊,再用為謝明川解蠱做戲,掩蓋自己是個毫無靈力的草包。

我不是沒懷疑過。

若我真是天賦異稟到有望繼承師尊衣缽,怎會被一條小小蠱蟲化盡靈力。

大師姐曾開解我,說蠱修介於正道和邪道之間,蠱蟲難以用常理預測,有的低階修士中了小病一場,而大能修士卻可能走火入魔。

大師兄俯身抱起哀哀叫喚的七首鶴,聲音中是極力遏制的怒火:「凌師妹,你戕害靈獸,汙蔑同門,請隨我去執法堂受罰。」

凌宸輕蔑地一抬下巴:「好,我正想去找師尊,有些規矩該改一改了。」

謝明川朝我眨眨眼,低語道:「她肯定要被趕走了,同門互戕者逐出宗門,這規矩改不了。」

但凌宸要改的,不隻是這條規矩。

「切磋比試改為優勝劣汰,將靈獸致死致傷的,無罪?」

我詫異地復述謝明川的話。

他沮喪地點頭,沒工夫和我多聊,因為下一場月比就在後天了。

大師兄的七首鶴重傷,隻能放棄比試。

「今天養一隻殘鶴,明天養一頭傷虎,我看也不用振興御獸宗,改成善堂得了。」

凌宸一狀告到師尊面前,說得大義凜然。

師尊揉著眉心,一副嫌大師兄不懂事的頭疼模樣:「你是本座的首徒,第一場改制後的月比不能不參加。」

「但七首鶴——」

「本座為你開一次秘境,你再選靈獸結契就是,」師尊頓了頓,「不要再為七首鶴浪費時間和靈藥了」

師尊已走出許久,大師兄還木然跪在靜室中,連我進門都沒察覺。

「師尊以前不是這樣的,他說御獸宗與靈獸共修,靈獸是同門,也是戰友。」他喃喃自語。

修仙之路道阻且長,可人壽短暫,天材地寶更有限。

或許修士不該為拖累自己的一切耽擱吧。

我沉默著將他扶起,講不出寬慰的話。

在師尊眼裡,我和剛剛被判了死刑的七首鶴也沒什麼不同吧。

5

月比之中,有人不適應新規矩,有人卻如久旱逢甘霖。

一旦有弟子不忍下死手,凌宸便會吹響短笛,催動大小靈獸失心瘋般地啃噬彼此。

謝明川的火麒麟兩根犄角連根扭斷,在雪明的助攻下,才險險躲過三目天狗的撕咬。

大師兄新結契的青尾鸞雙目被毀、四處亂撞,七首鶴救主心切,被它用長爪戳穿、踩成爛泥。

除了大師姐的四翼蛟尚能稍稍保留一絲神智,其他靈獸全部唯凌宸馬首是瞻。

石臺之上血肉橫飛,凌宸腳步輕點,來到喘著粗氣、傷痕累累的四翼蛟前端詳。

大師姐一把將她擋開。大師姐一向敬慕師尊,此刻卻像忍耐到了極限,朝著高立於山崖之上的師尊怒視道:「你看見了嗎,這般比下去,本門隻會自絕於世!」

師尊衣袂翻飛,面目隱匿在雲霧繚繞間,聲音宛如從天上傳來。

「是本尊過去的婦人之仁誤了宗門,也害了你們。弱肉強食,優勝劣汰,御獸宗原該如此。

「靈獸死殘者,不是本門之才,即日逐出宗門。」

師尊說罷一揮袍袖,飄然遠去。

我以為謝明川又會半夜來抱怨一番,但並沒有。

直到半個多月過去,我才在藥房外偶然撞見他。

「你還好嗎,火麒麟的傷怎麼樣了?」我拉住他詢問。

謝明川腳步不停,匆匆道:「唔,還好,我要去修習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愣神了一會兒。

「凌宸用窮奇的胡須,為他向丹宗換來續骨丹,現在那麒麟的角比以前還要粗壯。」

大師姐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聽不出喜怒。

哦。

謝明川的眼睛,終於朝上看了。

「他們對師尊的道理接受得倒很快,」大師姐自嘲地嘆氣,「或許是我老古板吧。」

「你什麼時候走,我送你。」

大師兄在月比結束後已離開宗門,我更加沒有資格留在這裡。

我幹巴巴地回答:「明天。」

但有人連一天也等不及。

我離開小屋不久,再回去已是一片灰燼。

「啊,你還沒走嗎?」

凌宸用手捂住嘴,眼睛瞪得圓圓的。

「抱歉抱歉,月比中的落敗者都走完了,我當你是識相的呢。」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還噴著火花的雪明,「聽說你是苗寨裡吃百家飯的孤兒,看來真是命如蜉蝣、無家可歸。」

「賴在這裡也行,千年一次的天門大開的確難得,你正好看看我如何直上九霄。」

凌宸的語氣中有種壓抑不住的癲狂,雪明吱一聲,似是被她掐痛了。

「你直上九霄?就靠你那根笛子嗎?」我眼神掃過她懷中露出一截的短笛。

凌宸張了張嘴,仿佛覺得和我說太多了,諱莫如深地哼了一聲。

抬手撒開雪明,揚長而去。

6

今晚是一年內月亮最大最圓的時候。

師尊會帶門內弟子前往靈壁,在子時採摘望月蘭的花蜜。

望月蘭異常敏感,眾人必須穿著特制的紗衣和蒙面才能靠近,且紗衣中不許帶任何東西。

這是我毀掉凌宸那根短笛的唯一機會。

我不明白她到底想幹什麼,也沒多關心御獸宗振興與否。

僅僅是為我養了四五年的大鵝和雞變成焦炭不平。

以及,那種毫無意義的血肉橫飛,不能有第二次。

短笛不好找,我翻箱倒櫃許久才找到。

笛子小巧可愛,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樂器。

萬一……凌宸是真有奇才異能,不是由於這支短笛呢。

或者,如果能證明這支短笛才是秘寶法器、凌宸不過是個尋常少女呢。

窗外靜謐無聲,我簡直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把笛子放到嘴邊,顫巍巍地吹響。

一聲,兩聲,三聲……

時間就像停滯了。

我等了好久好久,什麼都沒發生。

我不信邪地再次舉起笛子——

「你在幹什麼?」

男聲陰惻惻地響起。

嚇得我一抖,笛子掉落在地骨碌碌滾了兩圈。

我悚然回頭,是謝明川。

身後跟著凌宸、師尊和眾位同門。

「凌師妹說你對她的笛子起了異心,我本來不信。」謝明川攥緊雙拳,聲音微顫。

凌宸用手指絞著紗衣的邊角,怯怯道:「今夜陰晴不定,望月蘭沒有如期開花,我們原想多等一會,卻聽到笛聲……」

大師姐瞠目結舌。

她想為我開脫,可人贓並獲,什麼借口都編不出來。

「阿蝣,我知道你本性不壞,」師尊俯身撿起短笛,溫聲道,「你不是想偷走它對嗎?」

「我沒想偷走它!」

我急急回答,師尊無波無瀾的語氣比耳光還讓人難受。

「我是想試試,她究竟是自己有天賦,還是這笛子有靈力。

「師尊,別再讓靈獸自相殘殺了,這不是對的法子。」

師尊臉上的平和蕩然無存。

他將短笛交還凌宸,恢復睥睨眾生的神情。

「對的法子?你肉眼凡胎,也配告訴我對錯?

「現在你試過了,她是真的有天賦,而你,該離開了。」

師尊漠然地看著我,又似乎根本沒再看我。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走到山門的。

驚覺已邁出御獸宗的結界時,不自禁地回頭,背後空無一人。

唯有明月當空,山影綽綽。

7

「小修士,過了河就是苗寨,我隻能把你放在渡口的聖母廟喔。」

船夫一手搖橹,一手指著河對岸的小廟。

苗寨隱在深山老林中,瘴氣濃重,巫蠱盛行,外人不敢靠近。

「天黑路滑,你等白天再趕路吧。」

船夫一見我下船便忙不迭地劃走,不忘扯著嗓子提醒。

我一路無心休憩,七天趕到這裡,已經累得眼皮打架了。

凌宸說得沒錯,我是苗寨裡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這聖母廟也是我幼時的玩處。

但我不是無家可歸。

苗寨裡有十二戶人家,每家輪流養我一個月,每家都有我的阿爹阿媽。

我若是在誰家多待了一天,下一家還要上門來催。

「阿蝣一來啊,我是眼也不花了,你阿爸腿也不疼了,連水牛都能多犁幾畝地。」阿媽們總是抱著我不撒手。

所以師尊把我帶去御獸宗時,每家都不樂意。

我在聖母廟裡打好地鋪,看著碎了一半的女娲像,恍然時光如流水。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風聲驚醒。

廟外狂風呼嘯,把破敗的窗棂吹得哐哐響,讓人一時分不清是幻是真。

多日陰雨,難道山洪了?

我瞬間睡意全無,一骨碌爬起來。

沒等我去拉廟門,腐朽的門闩已不堪勁風衝擊,喀拉一聲折斷,兩扇搖搖欲墜的木板啪地大開。

山風裹著鬥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進來,把我推得連連倒退。

不行,這間小廟怕是抗不過這場盲風怪雨,我得趕緊尋個別的安身處。

背後隻剩一半的女娲像仿佛應和我的擔心,嘎吱吱晃了幾晃,臉朝下砰地摔在地上。

我頂著風朝門口走,盡力睜大雙眼。

一輪圓月忽忽悠悠自門外升起,越靠越近,竟和廟門差不多大。

圓月晶瑩透亮,從上到下有條如深淵般的縱線貫穿——

然後眨了一下。

我突然有個離譜的念頭。

雨天哪來的月亮。

這是什麼東西的眼球。

那東西長長地噴了一口氣,整間廟都跟著震顫,哗啦啦往下落灰。

一個聲音響起,轟隆隆蓋過雷鳴。

「老子從大荒飛了七天七夜過來,你找我最好有事。」

大荒?

我……找它?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戰戰兢兢地挪動像灌了鉛的腿,邁出廟門。

門外烏雲翻卷,夜色如墨。

一條鱗身脊棘的東西從雷電中探出頭,蜿蜒至廟前空地,大半個身子還隱在半空中。

是噩夢裡都不敢夢的畫面。

我全身發僵,倚在門框上才勉強站住。

那東西的腦袋比破廟還高,一雙黃澄澄的眼球近在咫尺。

「你……你是什——是誰?」

我上下牙打架,磕磕絆絆說出句完整的話。

它愣了下,嘎嘎怪笑,震得我背後的牆壁又是一陣陣晃。

「你喚我卻不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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