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它撿來放在掌心中,它竟然不怕,還縮成一團。
我很是喜歡,便央求了裴朝帶回皇宮。
我日日照看它,什麼話都說給雪團聽,它就是我在後宮裡為數不多的真心朋友。
雪團日日長大,毛色愈發白淨漂亮,我也愈發喜愛。
「雪團雪團,你要好好陪著我呀。
「雪團,今天裴朝不高興了,一會兒他來的時候,就叫他抱你一會兒好不好?
「雪團,你怎麼越來越胖了呢?看來以後不能喂你太多了。
「雪團,我好想家呀,什麼時候才能回家見見爹娘呢?
「裴朝不理我了,他帶回來一個女子,他還愛我嗎?
「雪團,我好痛。」
我猛然看向身後的宋時雨,咬著牙,「你想幹什麼?」
宋時雨一臉的不屑,「皇後娘娘別著急呀,那隻兔子好好地在我宮裡呢,請娘娘親自去拿。」
「好。」
這是我第一次來宋時雨的長樂宮。
比我的鳳儀宮還要繁華些。
那些裴朝曾經許給我的奇珍異寶,現下都出現在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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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看得出神,宋時雨又得意起來,朝我炫耀,「裴朝哥哥說了,以後整個後宮都是我當家,這些東西遲早都是我的,所以沒必要再往你宮裡面送了,省了以後搬回來的力氣。」
我扣緊手心,是啊,以後後宮就是宋時雨的了。
我沒工夫搭理這些無聊的話,直接問道:「雪團呢?」
「哦!」宋時雨驚訝了一番,指著小廚房,「我出去的時候,好像看到廚娘抓著一隻兔子進了廚房,不知道是不是娘娘的雪團呢?」
我慌了,踉跄著衝進廚房。
剛要進去,就被柳兒一把拉住。
「雪團呢!雪團在裡面嗎?」
柳兒滿臉的不忍,搖著頭不肯讓我進去。
空氣中彌漫著一陣肉香味,我更是焦急,將柳兒推開,衝進了小廚房。
角落處,一小堆雪白的兔毛映入眼簾。
「是雪團嗎!」
我抓著在灶上熬湯的廚娘,眼睛火辣辣地痛。
廚娘被我這副架勢嚇了一跳,說話也不利落了,「回娘娘的話,奴才,奴才不知。」
可我知道!
那是我的雪團!
它雖然叫雪團,但肚子下面有些黑色的毛。
鍋裡面煮著的,是我的雪團……
我來不及思考,伸手便要抓,被身後趕來的柳兒拉了回去。
她哭著求我,「娘娘,雪團已經沒了!萬萬不可啊!」
她哭的聲音那樣大,竟然真的讓我清明了幾分。
我瞧著鍋中那堆肉塊,怒意翻湧起來。
我殺了她!
我要殺了宋時雨!
灶下都是燒得火紅的木棍,我抽出幾根,直衝向外面還笑著的宋時雨。
「皇後娘娘這是做什麼呀?莫不是想殺了我?
「皇後可要三思啊,動我一根手指,裴朝哥哥都不會輕饒了你哦。」
她笑得那樣猖狂,好像沒人管得了她了。
也是,裴朝如此寵她。
可她動了我的雪團,就該死!
「本宮今日便要殺了你!」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將燒得滾燙的火棍扔到她腿上。
夏天衣服薄,燙得她發出一聲哀嚎。
還不夠!
我要她為雪團償命!
我似乎是瘋了,滾燙的火棍捏在手心裡面竟不覺得痛。
一步步走到滿臉驚恐的宋時雨面前,將火棍抵在她的臉上,
「去死。」
07
「夠了!」
裴朝匆匆趕來,一把將我手中火棍奪走,扔到地上。
他瞧著這一場鬧劇,將還在地上哭著的宋時雨扶起來,喊了太醫。
「萬素素,你到底在鬧什麼?你瘋了是不是!」
「是!」我歇斯底裡地大喊,「我就是瘋了,我要殺了她!我現在就要殺了她!」
我不顧一切地往宋時雨身邊衝,嚇得她大叫。
裴朝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他站在不遠處,「萬素素,別鬧了。」
「雪團死了!它死了!它被這個賤人煮成了湯!」我近乎崩潰地癱在地上哭喊,眼淚流個不停。
哭著哭著,我喉間一陣腥甜。
咳了幾聲,大股鮮血湧了出來,灑在地上。
裴朝愣住了,他顫抖著聲音喊我的名字,不再像剛剛那樣冰冷了,倒像是一開始的那兩年。
眼前開始模糊的時候,我看到裴朝向我跑來。
我栽進了裴朝懷中。
這個懷抱,我許久沒感受過了。
08
「素素,素素……」
有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我用盡全力睜開眼睛,便看到裴朝雙目赤紅地看著我。
我有些愣住了,下意識朝他身後尋找著宋時雨的身影。
他出現在我宮中,不是為了給宋時雨出氣,便是討宋時雨歡心。
沒尋到她的身影,我還緩了許久,才終於想起來了。
「素素,你終於醒了!」
裴朝握著我的手,聲音沙啞。
我用力將手抽出來,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皇上請回吧。」
我現在根本不願意看到他這張臉了,會讓我更加難受。
裴朝在我身後嘆了口氣,「你病了怎麼不跟朕說呢?」
我顫著聲笑了兩下。
從前我哪怕咳嗽一下,他都要叫太醫來,細細盤問許久,才放心。
哪怕他在太醫為他號脈時,問上一句,也不至於現在才知道我的病情。
「皇上,臣妾還沒死呢。」
我煩得不行,幹脆將被子蒙在頭上。
外面安靜了許久,最後才聽到裴朝好像哭了。
他聲音啞著,一句句向我認錯,「是朕忘記關心你了,朕對不起你。」
我不想要他的道歉。
我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錦囊,塞進他手裡面。
裴朝顫抖著雙手打開,半塊玉佩赫然躺在裡面,完好無損。
他愣住了。
半晌後,他好像猜到了什麼,面色忽然變得慘白。
「是你,素素,那次是你救的我!」
他喃喃開口。
我看著他,「是啊,臣妾上山為皇上採藥總是受傷,皇上可還記得?」
裴朝壓抑的哭聲逐漸放大,抱著我哭了許久。
我很煩。
我真的煩了。
我一遍遍趕他走,叫他滾出去。
可他似乎鐵定心要賴在我宮裡面了。
我覺得好笑,笑得花枝亂顫問道:「若是臣妾要殺了那個賤人呢?」
裴朝立刻點頭,便要叫人把她帶來。
我攔住他,「等臣妾好起來,要親自過去。」
「好。」
那天,裴朝跟我說了許多話。
原來他從破廟中消失,是因為宋時雨見他氣質不凡帶走了他,冒充了我。
他怕自己真實身份暴露便說自己是農夫,宋時雨第二天便離開了他。
當時他對我一見鍾情,也是因為覺得我跟宋時雨有些像。
他找不到宋時雨,便找了我。
我越聽越覺得好笑,用盡力氣扇在他臉上,
「滾!」
09
為了那個承諾。
我身體竟然一日日好轉起來。
不出半月,便能下床行走了。
第一件事就是直衝長樂宮。
裴朝跟在我身後。
半月來,他處理完政事便會來陪我,像以前一樣帶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哄我高興。
可我也不是以前的萬素素了。
那些東西,我都懶得瞧上一眼。
靠近長樂宮,就聽到宋時雨響亮的嗓音。
「她算什麼!皇上答應我年末就迎我為後,到時候我第一件事便是殺了她,不止她,連她的父母我都要殺了,好讓她們一家人團聚。」
我聽見這話,氣得顫抖。
裴朝低聲開口,「我不會娶她的。」
我當然知道。
因為,她馬上就要死在我手裡了。
我推門而入的時候,宋時雨有些發怵,連忙將面紗戴上。
我冷笑著靠近她,一把扯開她的面紗,
「賤人!還遮擋什麼!」
她嚇得亂叫,慌忙拿手去遮。
我招招手,便有侍衛上前將她擒到我的面前。
她向裴朝求救,可裴朝隻是看著我。
這時候,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皇後娘娘,我知道錯了,饒我一命,饒了我吧!」宋時雨跪在我腳下,一次次磕頭認錯。
宛如我當時朝她求饒的模樣。
她額頭滲出血來,哭得梨花帶雨,真叫人心疼。
我捏著她的下巴,挑眉,「好啊,那本宮便饒你一命。」
宋時雨眼睛一亮,又重重磕了一下,「謝娘娘……」
可她還沒謝完,就聽到我接下來的話。
「既然你將本宮的雪團活剝了皮,那本宮便以牙還牙,隻要你皮被剝下還活著,那本宮便饒了你。」
宋時雨被我一番話嚇得癱倒在地上。
我很開心,越來越開心。
笑夠了,便叫人將她摁住,拿了匕首沿著她的臉,一點點劃開了她的皮膚。
悽厲的慘叫聲,在整個皇宮回蕩著。
她哭,她喊,她求饒怒罵……
直至後來再也發不出聲音。
我瞧著自己血淋淋的手,竟覺得十分輕松。
旁邊宮人們個個嘔吐起來。
「皇後娘娘瘋了吧。」
「噓,別讓她聽見。」
是啊,我是瘋了。
我就是個瘋子。
我知道,宋時雨還沒死透,隻是昏過去而已。
裴朝從旁邊握住我的手,用手帕細細擦拭我的手指,將血跡一點點擦淨。
我笑著,「臣妾要燒了這裡,包括她。」
幾桶油被人端在我面前。
宮人們在院中四處潑灑,我拎著一桶油來到渾身是血的宋時雨面前,盡數澆了下去。
許是她被痛到了,竟然又醒了過來。
我搖頭嘆息,「真是不幸,本來你可以毫無痛苦地死去。」
既然如此,那便嘗一嘗火燒的滋味吧。
火把遞到我手上的時候,我沒有絲毫猶豫扔到了宋時雨身上。
看著她被火焰吞噬,在火中掙扎翻滾。
我笑出了眼淚。
那眼淚滾燙著,在我臉上落下來。
10
自從宋時雨死後,我身體也迅速垮了下去。
柳兒每每陪在我床前,低聲啜泣。
我笑著安慰她,還有幾月的活頭呢。
裴朝日日前來陪我,以前許諾我的東西也都搬進了鳳儀宮。
為了討我開心,他甚至遣散了後宮所有的嫔妃。
「跟朕一生一世一雙人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吻著我的鬢角。
我搖頭,「太累。」
裴朝卻不惱,不厭其煩地問了一遍又一遍。
我從來不回答。
初冬,我身體又好轉了些。
裴朝也因前朝來了西域使臣,沒陪在我身旁。
我難得輕松,生出了去桃園看看的心思。
還沒到桃園,就看到前面一人。
「何人在此?」
那人轉身,是個西域人。
她緩緩走到我面前,行了西域禮,「我是西域來的,這位貴人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說來奇怪,我是第一次見她,竟然將許多話說給她聽。
也許是陌生人讓我卸下了防備。
想讓她帶著我的故事一起去西域。
我們聊得很盡興,直到裴朝的聲音遠遠傳來,我這才起身告辭。
「天氣嚴寒,怎麼不多穿些衣服。」
裴朝將他的狐裘大衣披在我身上,很溫暖,暖了我整個身子。
他攬著我回去,剛回去就迫不及待地親我。
我很厭煩,扭頭躲開,「臣妾不願。」
裴朝求歡過許多次,我都拒絕了。
我總是說要他多娶幾個妃子。
可每次說,他都要生很久的悶氣。
夜裡,紅燭搖曳間,他將我拽進滾燙的胸膛,眼底翻湧著情欲,
「素素……」
我難得吻上他的唇角,攬住他的脖子。
裴朝大喜,摟著我加深了這個吻。
他顧念我身體虛弱,沒有狠狠折騰。
我淚水滾在他的手背上,喃喃自語, 「臣妾怕是要離開了。」
今天好轉,隻是回光返照罷了。
裴朝叫來許多太醫。
但我都將人趕了出去。
獨獨留下他,說了許多話給他聽。
「裴朝, 你總是喜歡我這麼叫你, 如今我也多叫幾遍吧。
「你知不知道, 我當時有多麼希望你能停下來看我一眼,能把我扶起來, 能像以前那樣抱著我回宮, 安慰我親吻我。
「你對宋時雨笑的時候, 我很痛, 痛得快要死了,可你都不管我, 我恨死你了。
「裴朝,下輩子, 我們別再遇到了好不好, 我不想再喜歡你了。
「如果讓我回到你昏倒的時候,我不會再救你了。」
「……」
我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聲音越來越小, 越來越小。
裴朝哭著, 祈求我不要睡,多說點給他聽。
我搖著頭,太累了,說話也累,睜眼也累。
什麼都累。
還是睡覺舒服。
11
我來了西域。
那個西域人是位公主。
她聽了我的事, 給我了一瓶假死藥。
下葬當天,她便派人將我挖了出來, 帶我回了西域。
「嘗嘗這個, 你一定沒吃過!」
她總是愛穿一身紅色,明媚豔麗, 直來直去,我很喜歡。
「最多……半年。」
「-「」她最喜歡的就是與我摔跤了。
我也喜歡。
我被她摔在草地上,才覺得自己真正地活著。
她叫了許多西域神醫為我治病,可他們都搖著頭說我活不成了。
我自己知道, 你能不能別哭了?
你哭,我也想哭了。
不知道她從哪裡弄來那麼多的靈丹妙藥, 竟然讓我挨過了冬季。
春天到的時候,她興高採烈地叫我去騎馬摘花。
在馬背上,她告訴我,
「裴朝死了。」
我怔住了,馬也隨即停了下來。
她說,裴朝自我走後,便整日鬱悶, 不久便得了重病。
我笑笑, 笑的擠出幾滴眼淚,笑的從馬背上翻下來,笑得眼前一陣發暈。
她喊著我的名字。
我快死了,能活到春天, 實屬不易。
我笑著看她,
「謝謝你,我很開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