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第一次比箭並不愉快,或者說,在虞亦清成年之前,虞亦廷和虞亦清的關系一直都是降到冰點。
虞亦清出生後,虞書鋒明顯的偏向,他將嚴厲和繼承家業的希望寄託在大兒子身上,再把溺愛和慈父面孔給了另外一個人。
自此,得到愛的人會怨恨得到權力和家業的人,而得到家業的也未嘗沒有渴望過父愛。
兩個兒子,硬生生地在無盡的暗示之下形同陌路。
虞亦清瘋狂地消耗著虞書鋒的溺愛,虞書鋒也無底線地滿足他的所有欲望,他在外闖禍,虞書鋒給他兜底,他瘋狂地沉迷極限遊戲,虞書鋒也不管不顧。
虞亦清如此長到十八歲,天不怕地不怕,跋扈驕傲的性子全部在一場射箭中打破。
虞亦清十八歲那年,虞書鋒二十四歲。
虞書鋒把他們帶到射箭館,讓他們進行一場射箭比試,贏了的人可以真正獲得進入衡爾藥業集團的機會。
虞書鋒把他的繼承權交給一場射箭比試。
那時的虞亦廷已經知道虞書鋒的真實面目,他清楚射箭比試才不是虞書鋒決定誰能加入公司的手段,他的目的隻是為了看著他們兩個爭鬥。
他們被要求蒙著眼睛比試,虞亦清蒙著眼睛射箭時,靶子前豎著是一顆蘋果,虞亦清射中了。
而虞亦廷蒙著眼睛的時候,靶子前站著的是一個人。
他聽到虞亦清的一聲驚呼,心下微微懷疑,就是那一秒鍾的分神,箭射了出去。
虞亦廷解開眼罩,看見靶子前的人,面色如紙——那是他私下結交的一個合作伙伴,虞書鋒不知道什麼時候知道了,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把他帶到了這個射箭館裡,作為一個活靶子,立在了那裡。
虞亦廷的箭擦過他的臉頰,射中靶子——如果他剛才沒有偏離,射中的會是他的耳朵。
虞亦清也是第一次看見他一直敬重的父親,裹在糖衣下的一點瘋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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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輪再次輪到虞亦清,這次當著他們的面,靶子前的東西已經放好——是虞亦清養的一隻狗。
虞亦清咬著牙射出箭,箭脫靶了。
接著是虞亦廷,虞亦廷靶子前綁著的是一個老婦人——從小照顧虞亦廷和虞亦清起居的一個保姆。
很奇怪,連對待他們兩個人都用兩幅面孔的人,卻從來沒有阻止過那個保姆同樣地對兩個孩子好。
虞亦清慌張地看了一眼虞書鋒,下意識地求情,虞書鋒第一次沒有同意他的請求,隻是看向了虞亦廷。
虞亦廷靜靜地蒙上眼睛,拉弓,射箭。
“虞亦廷!你瘋了!”虞亦清破口大罵,虞亦廷的箭已經射出。
一根箭射中老婦人斑白的頭發,堪堪擦過她的頭皮,中在靶心正中。
老婦人被解綁後癱坐在地,是像軟面條一樣被拖下去的。
又輪到了虞亦清,虞亦清放棄了。
他說,“我輸了。”
虞亦廷獲得了進入衡爾的機會,而虞亦清則被禁令與家中任何產業有聯系。徹底的割裂,將他們兩個再次推遠。
“這是犯法的。”虞亦廷看向虞書鋒,淡淡道,藏在袖子裡的手卻在輕微地抖。
“看來還是你聰明,明白我的意思。”虞書鋒笑道:“現在你是贏家,有資格和我說話了。所以我可以告訴你,這都是他們願意的。”
“那個老婦人,是不是覺得她平時對你們很好?那她隻會對她的兒子更好,即便他的兒子是個欠了幾百萬的賭徒,我說隻要她能來這一趟,就可以幫她孩子還債,她就來了。她是自願來的。”虞書鋒呵呵一笑,看著面色不變的虞亦廷和驚在當地的虞亦清。
在他成年的時候,終於窺見一點他一直敬愛的慈父的偽面。
“而那個和我聯系頻繁的人,本來是父親安排的。”虞亦廷抬眼道:“所以父親是在告訴我,任何人都不可以輕易相信,對嗎?”
“不是任何人都不可以輕易相信,而是都不能信。”虞書鋒道:“人能信的,隻有自己,不過有時候,連自己都不能信。”
他的面容一瞬扭曲,“不過你們還不懂,不過你們以後會懂的。”
從那天後,虞書鋒和虞亦廷不斷玩著安插臥底,找出臥底的遊戲。
而曾經備受寵愛的虞亦清被徹底拋到一邊,成了一枚棄子——在虞書鋒的眼中,輸的人本身就是贏得人的磨刀石,既然刀都成了,還需要石頭做什麼。
隻是,他以為兄弟背離在此刻再也無法恢復,可相反的,私下裡,虞亦清反而和虞亦廷慢慢親近起來。
隻是在虞書鋒面前,他們依舊水火不容。
“那天,你和我,我是敗者,從此以後,虞家的事情,衡爾的事情,我沒有資格插手。”虞亦清在電話裡一字一句道:“哥,你總是推開我,什麼都不告訴,什麼都自己做。現在,我隻想問你,你和凌行舟領證,是不是因為我?是不是因為我和閔詩寧的事情?”
虞亦廷默了半晌,艱澀回道:“是。”
“你覺得這樣的付出,我就應該感恩戴德對嗎?你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去承擔一切,怎麼,我就不是你的親弟弟,沒有資格和你一起承擔對嗎,你想什麼,從來不告訴我,你要怎麼對付那個老東西,也從來都不告訴我,現在,連結婚都不告訴我。”虞亦清隱隱有了哭腔,“哥,你和我不一樣,你本來就是喜歡男生的,為什麼要因為我的事情隨隨便便地領證結婚?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決,我現在就回國幫你!”
“虞亦清!”虞亦廷見他上頭什麼都聽不進去,忙阻攔道:“不準回來!你知道我為了穩住他費了多少力氣嗎?我和他結婚,確實和你走有關系,我想穩住你在國內的心血,我知道你心裡很想有自己的產業,知道你為星光國際付出了多少,這是損失降到最低的方式,而事實證明,我的選擇並沒錯!”
躲在安全通道的凌行舟整個人從頭到尾都涼透了,他不敢再聽一個字,逃似地跑了。
作者有話說:
小舟上一秒戀愛腦貼貼,下一秒虞總秒變前男友。
小舟:世界上一共有兩個坑,一個坑姓虞,另一個坑也姓虞,我就無語
第57章
凌行舟手腳冰涼,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射箭休息區的。
他知道虞亦廷當初和他領證是為了虞亦清,可他沒想到時至今日,虞亦廷依然是這麼想的。
虞亦廷原來一直沒有喜歡過他,一點也都沒有。
他一步步靠近,和他表白,送他戒指,都隻是為了“穩住他”,為他親愛的弟弟能夠在法國快樂地活著而犧牲自己。
真是偉大啊!
凌行舟仰起頭,強忍住淚水,他心裡堵得慌,但是又不能說什麼——最開始虞亦廷就是因為虞亦清才和他領證的,他清楚,現在舊事重提有點無理取鬧,而且,他還能跑過去逼問虞亦廷為什麼不喜歡自己嗎?
喜歡這種東西本來就不能強求,凌行舟已經在虞亦清身上吃了虧,他很努力地在和虞亦廷的相處中冷靜下來,慢慢地想去培養感情,慢慢地想看清自己的心,結果還是這樣,那也沒辦法。
凌行舟後半程拍攝都有些強顏歡笑的樣子,放在平時虞亦廷一定能看出來,可惜他今天心思都在那個鬧騰得厲害的弟弟身上,直到結束拍攝回去後才發現端倪。
凌行舟不讓他抱了。
天氣冷,晚上睡覺的時候凌行舟總喜歡往他懷裡鑽,每次不等他說,凌行舟就主動靠過去了。
今天沒有,也沒有晚安吻,虞亦廷抱過去的時候還被推開了。
凌行舟掙了一下,給出理由,“熱。”
虞亦廷看一眼空調上的溫度,是他們平時睡覺的溫度,並不高。
他直接下床故意調低空調溫度,再上床把人攬進懷裡,凌行舟這次沒有辦法拒絕,可明顯地還是有些抗拒,整個人都背對著他。
虞亦廷想了想,今天打電話的時間確實有點長,前面是和虞亦清說話,後面在手機上交待蘭遙做事,確實是忽略了他。
“對不起。”虞亦廷道歉迅速,“我今天有點忙,沒能陪你玩得盡興,下次補回來。”
凌行舟並沒有因為他的道歉轉過身來,沒有回復,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發出清淺的呼吸聲,好像是睡著了。
就在虞亦廷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凌行舟忽地輕聲開口。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弟弟你需要取舍一個,你怎麼辦?”
虞亦廷昏昏欲睡,向來思慮精密的大腦在睡眠指令下也失了活力,他迷迷糊糊聽見凌行舟的問題,下意識地把人抱得更緊,給出回答:“都要。”
凌行舟睜著眼睛,沒有再說話。
他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居然問出這種問題,人家是親兄弟,自己算什麼?
而且,凌行舟向來是對這種選擇問題嗤之以鼻的人,他自傲地覺得自己一直是最好的,不屑於和任何人比較,就算在他對虞亦清的崇拜心情最濃烈的時候,也不接受“小虞亦清”的稱號,現在,他竟然會因為患得患失而去問虞亦廷這個問題。
凌行舟覺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這讓他覺得很不安。
更不安的是,他沒辦法判斷虞亦廷這句“都要”是因為他在而特意兩全的話,還是真的這麼想的。
凌行舟發現不能再多想下去,越是想要找尋些什麼蛛絲馬跡,過往那些虞亦廷對虞亦清的看重細節歷歷在目,他就更沒有信心。
強迫自己入睡,不再糾結這些有的沒有,凌行舟一個多小時後才徹底進入夢鄉。
次日的拍攝隻有半天,在攝像機前面,凌行舟還是原樣,會對虞亦廷笑,該配合秀恩愛的配合秀恩愛,整個人都散發著陽光四溢的開朗,可一到拍攝結束,他就像是太陽落山後的向日葵,一下子就蔫了大半。
虞亦廷不善言辭,更不會像陳秋澈一樣黏著哄人,想盡辦法想要和他多說兩句話失敗後,一時也沒了主意,隻能求助陳秋澈。
陳秋澈還在耿耿於懷這個大冰塊比自己早獲得真愛的事情,說其他事情還好,一說到凌行舟的事情,就若有若無地酸他。
尤其是聽完虞亦廷和他講昨晚的事情,更是整個人都酸到了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