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了今日壽宴的這場算計。
貴妃察覺到我的目光後,用眼睛漫不經心地掃了我一眼,那般輕蔑不屑。
連偽裝都懶得偽裝,就這麼明晃晃地告訴我,我不過是她安插在太子府的棋子,要助她演好今天這場戲。
貴妃懶洋洋地笑著:「太子今日為皇上準備了什麼壽禮呀?快快拿出來讓陛下看看,也讓我們開開眼。」
不懷好意四個字就差寫在腦門上了。
不得不說,貴妃真的拿捏住了帝王涼薄的心,有恃無恐。
「太子的壽禮……」
我打斷皇後的話:「陛下,殿下忙於處理南方水患,並沒有來得及好好為您準備生辰禮。不如就先讓九皇子獻上賀禮吧,陛下龍顏大悅了,殿下再拿出來討個彩頭便是。」
皇後和太子的臉色不太好。
皇後覺得我是在幫貴妃和九皇子,怒目相視。
太子似有不解,卻未露異常。
皇上不怒自威。
我秉著呼吸,指尖冰涼。
「你這個太子妃倒是會討巧,你怕朕不滿太子的生辰禮,以退為進。你知道九皇子必會給朕精心準備壽禮,你借著朕高興,順勢拿出太子上不了臺面的禮物,是篤定了朕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而壞了心情。」
我跪下來,聲音洪亮:「還望皇上不要怪罪臣妾的護夫之心!」
皇上笑了笑:「太子有婦如此,三生有幸。好!卓兒,就由你先奉上壽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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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惡狠狠瞪了我一眼。
她心有成算,她對太子的壽禮動了手腳,等著皇上龍顏大怒時,再讓九皇子拿出他精心準備的壽禮。
兩相對比,皇上心裡的天平自然偏向九皇子。
可好端端的計劃,卻被我打斷了。
貴妃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早就計劃好了,我會臨陣倒戈,讓九皇子先奉上禮物。
更不知道,過了今日,她的寶貝兒子,再無繼位的可能。
7
「皇上,卓兒為了給您準備了壽辰禮,可謂是殚精竭慮。您等會可別忘了好好賞他。」
貴妃反應很快,她嬌豔而嫵媚。
這般明晃晃討賞,除了貴妃再無第二個人有膽子了。
提及最寵愛的兒子,皇上眉眼也舒展,剛剛那對我時的威嚴也沒了。
九皇子沈祁卓剛過及笄之年,世人說才華橫溢,素有賢明。唯有活了兩世的我才知道他有多虛偽,為了太子之位可以多狠毒。
九皇子命人將壽禮抬上來。
我壓低聲音,對身側的太子道:「殿下,今日就當是臣妾的投誠禮。」
沈祁安在我身上落下不解的視線。
我彎了彎嘴角:「殿下,若想看臣妾等回了東宮關上門您仔細地看,這會兒您還是把注意力放到九皇子的賀禮上吧。」
沈祁安隨著我的視線,落回九皇子命人抬上來的壽禮上。
計劃雖打亂,可貴妃和九皇子仍舊胸有成竹,仿佛過了今日,太子之位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我本不欲與貴妃作對。
一個後宅活下去都難的庶女,一個是盛寵在握的貴妃。
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
可偏偏貴妃既看不上我,又要把我拽進後宮的漩渦中,讓我當她在東宮的眼線。
我是謹小慎微。
但不代表任由拿捏。
更何況,太子才是正統。
即便日後,他立了旁人為後,隻要我不要他的寵愛,並與他始終一條心,後宮也會有我的立足之地。
若是再有個孩子傍身,更是錦上添花。
沈祁安收回視線時,九皇子剛好掀起紅綢。
「父皇,兒臣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皇上滿眼的期待和喜悅隨著紅綢掀起,而逐漸震驚,直到最後的憤怒。
「放肆!」
皇上雷霆震怒,摔了面前的酒杯。
貴妃和九皇子看清楚木箱裡的壽禮後,頓時一愣,聽到酒杯落地聲後,惶恐地跪下。
沈祁安怔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細不可察地彎了彎嘴角:「殿下,臣妾的投誠禮可還喜歡?」
籠子裡,是一隻奄奄一息的海東青。
「朕還在壯年,你送朕一隻快死的海東青寓意何為?你是想告訴朕,朕老了,該給你讓位了是不是?」
九皇子猛地跪下來,面無血色:「父皇兒臣沒有,這不是兒臣的壽……」
「陛下!海東青乃我大乾神鳥,寓意著至高無上的尊崇。連太子未得聖命都不敢隨意抓捕,九皇子卻僭越,九皇子其心可誅啊。」
皇後及時打斷了九皇子的辯解,憤慨質問九皇子:「難不成,你想取太子而代之?」
皇後反應也足夠快,不愧被貴妃壓著數十年仍穩住皇後之位。
一句【想取太子而代之】,振聾發聩。
貴妃仗著寵愛,就想扶持九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可她忘了,皇家最忌諱的便是奪嫡之爭。
皇上,他從未想過要換太子。
至少現在沒有。
皇上怒目相視,九皇子瑟瑟發抖,一時間竟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解,隻能求助般地看向貴妃。
貴妃緊抿著紅唇,張了張嘴欲替九皇子解釋。
可迎上皇上的怒目後,隻能跪下來求饒:「陛下,卓兒敬愛父皇,敬重太子,絕無奪嫡之心。今日之事必然有人栽贓嫁禍!」
貴妃眼睛轉了轉,最後落在太子身上。
「皇上,卓兒早就和臣妾說過,他為皇上準備的壽禮是他用自己的鮮血寫下的萬壽圖。皇上若是不信,可以看看他的手指,是不是被針扎得千瘡百孔!」
九皇子聞言,立馬匍匐爬到皇上面前,伸出自己傷痕累累的手指。
皇上看了一眼,大為震驚,趁著他態度有所松緩,貴妃繼續道:「太子妃告訴過臣妾,太子親自去西北求來了海東青,如今太子壽禮成了卓兒的,那麼卓兒的壽禮又去哪裡了?」
「還望陛下明察!」
8
事到此時。
皇後和沈祁安雖然泰然若定,可心裡怕也是因貴妃的幾句話而篤定今日這場戲是我和貴妃聯手,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
我並不會因他的猜忌而有所難過,帝王家本就九死一生。
反而覺得太子有所懷疑才是正常的,否則腦袋空空的太子就算登上帝位,早晚也會死於非命。
我隱隱一笑,道:「殿下快快拿出您準備的壽禮吧,免得平白無故被人潑了一身的汙水,說您為了太子之位,對父不敬對弟不仁。」
「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分!」皇後低聲訓斥。
沈祁安深深看了我兩眼,片刻後頷了頷首:「來人,把孤給父皇準備的壽禮拿上來。」
我補充:「多去幾個人,有些重。」
身後傳來貴妃的冷屑聲,她料定太子奉上的壽禮是九皇子的萬壽圖。
可是……
我既籌謀了今天的這場好戲,又怎麼會如她所願?
我拽了拽太子的衣袖,示意他好戲才剛剛開始。
不多時,便有四名太監將金絲楠木箱子抬上來。
「殿下,快去送給父皇。」
我把沈祁安推了出去。
沈祁安站在箱子旁邊,騎虎難下。
貴妃整理著儀容,聲音尖銳,難掩跋扈和得意,一副迫不及待看太子自尋死路的神態:「太子打開啊。」
沈祁安又深深看了我一眼後,在所有人復雜的目光注視下,打開了箱子。
看到裡面的東西後,沈祁安一愣。
貴妃見狀,眼角眉梢都裹挾著難以形容的喜色,片刻後又轉瞬即逝,淚眼婆娑:「陛下,太子他如此歹毒,其心可……弓?太子你送陛下一柄弓是什麼意思?你才是想嘲笑陛下老了吧,陛下,太子他放肆!」
在沈祁安將箱子裡的長弓拿出來時,我一邊開口一邊跪在大殿中央:「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枥,志在千裡。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太子和兒臣,祝父皇千歲萬代,山河永固。」
沈祁安握著弓,目色明朗,端著太子的矜貴:「父皇,兒臣猶記少年時,您總是帶著兒臣在教場練弓,母後也曾說過父皇當年彎弓射箭時的英姿勃發,讓她芳心暗許,非您不嫁。
「父皇,您很久沒和兒臣一同練弓了。」
主位上的皇上頓時一副憶起當年風姿的神態:「匆匆歲月,安兒已經長大了,朕心甚慰。」
事已至此,想必皇上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如同明鏡一般。
九皇子的手不重要,萬壽圖在哪裡更不重要。
他知道是貴妃有意陷害,更明白了他的偏寵給大乾帶來了國本之危。
這才是我今天最主要的目的。
我和沈祁安相視一看。
我們都知道,經此一日,無論貴妃再怎麼蹦跶,也威脅不了他的太子之位了。
9
皇上和太子密談了兩個時辰。
太子出來的時候,帶著皇上的聖旨。
九皇子沈祁卓被逐出京城,前往封地蜀州,非詔不得回京。
貴妃降為淑嫔。
皇後被皇上誇教子有方,已經連續一個月夜宿坤寧宮。
坤寧宮一改往日被貴妃欺壓時的低迷,可謂是花團錦簇,芳菲不盡。
我這個功臣,自然成了皇後的心尖。
「淮竹啊,母後雖疼你,可母後還是得說一句,無論是東宮還是皇宮,女子想要立足,就必須有不廢之由。」
我明白皇後要說什麼。
她希望我早日懷上太子的子嗣。
冠冕堂皇是為了我的地位穩固,實際是私心想要用這個孩子打消外界對太子好男風的種種懷疑。
我明白並理解她的私心。
因為這也是我要做的。
「這是苗疆的一種神藥,隻需一點點,太子就會對你……本宮想幫你,希望你別讓本宮失望。」
我看著被皇後塞進手裡的白瓷瓶陷入沉思。
我不在乎太子的愛和情,也不在乎他給了誰,但想要坐上後位,必須有孩子。
皇後拍了拍我的手,又意味深長道:「後宮的女人不光要有孩子,還要有容人之量。淑嫔跋扈,本宮縱有不悅也得容忍,這是身為皇後的氣度。」
皇後是告訴我,帝王不會隻有一個女人,身為皇後就得有容得下眾多妃嫔的肚量。
「姜良娣禁足已久想必已知錯了,等殿下回來,兒臣會和殿下替她求情。」
皇後滿意地笑了笑。
「太子妃會是一位好皇後。」
這是皇後給我的承諾。
無論姜聞櫻將來如何得寵,後位都是我的。
但……一直都是我的嗎?
10
姜聞櫻解了禁足,卻一改往日的跋扈,一口一個甜膩地喊著姐姐,喊得我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姐姐,你是怎麼知道貴妃和九皇子要會給壽禮動手腳的?」
我喝茶不語。
自然是貴妃提前通知了我,甚至連藥都給我準備好了。
「不過不重要,幸好你來了一招偷天換日,把被喂了藥的海東青換給了九皇子,不然太子可就百口莫辯了。」
沈聞櫻喋喋不休:「姐姐,我覺得你真的好厲害!貴妃追問九皇子的壽禮,她認定是太子交換了二人的壽禮。海東青在九皇子手裡,萬壽圖自然在太子手中,矛頭直指太子。
「若太子拿出的壽禮真的是血字萬壽圖,那麼太子嫁禍九皇子不言而喻,太子百口莫辯。
「可誰也沒想到,你早就一把火把萬壽圖燒成灰燼了,就算貴妃翻遍整個東宮也找不到蛛絲馬跡!!
「姐姐姐姐你快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到要送皇上一把弓箭的?
「姐姐……姐姐……」
「閉嘴。」
我被姜聞櫻吵得頭疼,把衣袖從她手裡拽回來。
剛想走,哪想到她竟紅了眼睛,委屈巴巴地望著我。
我頭更疼了,轉身離開。
「姐姐你要去哪兒,我也要去!」
沈聞櫻追在我身後,半路遇到太子時,她又一溜煙跑得沒影。
很多時候,我甚至懷疑,眼前這個姜聞櫻不是以前的那個了。
但想一想又怎麼可能的。
沈祁安走到面前:「笑什麼?」
我斂起笑意,搖頭:「殿下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
「收到你父親送來的庚帖,說你祖母忌辰快到了。」
我目光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