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琴沉默了一會,才出聲,“你從來沒和我說過。”
凌行舟父母本來就不願意他進入娛樂圈,最後經不住他軟磨硬泡同意了,也隻同意他跟著黎泉演戲。
凌行舟叛逆地在片場上搞砸黎泉給他安排的每一個角色,任性地越過經紀人和虞亦清籤了“one and one”選秀節目的合同,強硬地走上舞臺,最後在萬眾矚目之下拿到了“C位”。
雖然在外一直傳他這個“C位”是靠關系得來的,可凌行舟知道它有多重要,它讓他在父母面前有了較量的底氣,以至於他後來籤在星光國際旗下,父母都沒有太過為難他。
可是追求夢想是一回事,和星光國際的老板談戀愛又是一回事,經常在舞臺上穿著“騷氣”的虞亦清在父母眼中就像是社會上“黃毛不良少年”,放開同性這個敏感話題不談,父母都不可能同意他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而薛琴正是凌家特意給他選的經紀人,凌行舟經常半真半假地連著薛琴一起诓。
“你和虞亦清到底走到了哪一步?”薛琴能看出凌行舟對虞亦清的喜歡,畢竟凌行舟就像是一隻精力旺盛的大金毛,遇到喜歡的人根本藏不住眼中的愛意和追著人跑的行動,隻是薛琴一直以為凌行舟隻是單相思,直到虞亦清在法國結婚的緋聞都有人特意捅到凌行舟的面前,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什麼都沒做。”凌行舟苦澀一笑,說起來他和虞亦清也就是挽挽胳膊,牽牽手,抱抱好像都少的可憐,算起來,還沒有他昨天晚上和虞亦廷來得激烈。
之前他一腔熱血地撲在這段感情裡的時候,哪怕隻是簡單的觸碰都覺得心跳加快,興奮得不行,現在冷靜下來,細細想來,才發現這段感情好像根本就不像正常情侶的模樣。
僅有的接觸都是凌行舟主動的,虞亦清在這段感情中一直是被動的一方……就好像他一直沒有承認他們的關系,而自己一直是單戀……
“最近同性婚姻合法法案正在走流程,你可別……”薛琴言盡於此。
“清哥都在法國結婚了,我還能和誰結婚呢?”凌行舟苦笑一聲,“而且法案不是還沒頒布嗎?”
“我隻是提醒你一下,你想在娛樂圈走下去,最好不要沾這些。”薛琴緩和了語氣,“你這兩天本來就沒行程,可惜遇上臺風,出去玩是不能了,就在朋友家玩吧,等臺風停了我派人去接你。你在哪個朋友那兒,上次一起參加節目的……”
薛琴隨便說了一個人名,凌行舟含混著應了,心想等臺風停了他現出去再聯系薛琴,絕對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在虞亦廷這裡。
“對了。”薛琴在掛電話前補了一句,“你離虞亦廷遠點,他不是什麼好人。”
凌行舟剛想追問,突然眼前一黑,客廳的燈滅了,他胡亂按到了掛鍵,電話也掛了。
與此同時,虞亦廷的筆尖一停,密密麻麻鋪滿整面的人物畫斷在最後一個小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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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人總是無意識地往光源看去,被手機屏幕照得側臉模糊的凌行舟怔怔地轉過臉來,驚詫道:“停電了?”
第7章
黑暗之中,凌行舟借著手機上的燈摸到虞亦廷在的桌子邊,低頭抽出椅子坐下,手剛搭上桌邊,“啪嗒”一聲,桌子上的玻璃杯被他掃了下去。
凌行舟悻悻地往椅子中間縮了縮腳,想低頭去撿。
“別動,也別管。”虞亦廷輕聲嘆了一口氣,似是無奈,“我去打個電話給物業問問怎麼回事,等我回來再處理。”
他不動聲色地將桌子上的企劃書翻頁,遮蓋住那一整面的人像。
凌行舟聽話地不動了。
虞亦廷去陽臺上打電話,聲音被玻璃門隔著模糊。
過了沒兩分鍾,虞亦廷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包蠟燭。
“物業說是臺風引起的斷電,他們也不清楚什麼時候能搶修好,說到明天再看看。”虞亦廷掏出兩根蠟燭放在桌上,問凌行舟,“抽煙嗎?有打火機嗎?”
“沒有。”凌行舟說,“我爸媽不讓我抽……”
“我也不抽。”虞亦廷蹲下身子,“你先用手機幫我打光,處理完碎片我去一個地方找找,那兒可能會有。”
凌行舟照亮地面,虞亦廷把大塊的玻璃撿起來放進垃圾桶中,細碎的玻璃片在手機燈亮下時隱時現,他直接拖了兩個椅子圍起來,“等來電了再說吧。”
那個杯子凌行舟看過幾眼,是描金復古的式樣,看著應該是虞亦廷的心愛之物,凌行舟有些不好意思,主動道:“你的杯子在哪兒買的,等出去了我給你買個新的。”
“不值幾個錢,家裡還有。”虞亦廷看了凌行舟一眼,解釋得更細致了,“這個房子我不經常來住,裡面的陳設都是管家安排的,並不是我多在意的物品,而且,我也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你如果實在想要賠……另外挑選一個茶杯吧,不用一模一樣的。”
“我的身份,平時裡的工作,有時會讓我使用的東西套在一個固定的圈子裡,我也很想跳出來看看別人喜歡的東西是什麼樣子的。”
連帶著桌子上的垃圾一起處理幹淨,虞亦廷對著凌行舟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走吧。”
他拿著蠟燭和企劃書,凌行舟幫他搬著電腦,兩人一起去了書房。
一進門,凌行舟聞到清雅的木香,燈光隻能照亮前方的一小塊地方,他從書櫃的一角窺見一面的書牆。
“哇——”凌行舟輕聲感嘆。
“本來可以帶你好好參觀一下的,看到喜歡的可以拿走看。”虞亦廷帶著他走到一邊牆角,拉開牆上的櫃子,露出一個壁龛,裡面放著一尊玉面觀音,觀音前的香爐裡還插滿燃盡的香尾。
凌行舟看著瞠目結舌,“你還信佛呢?”
“做生意的多少會信一點。”虞亦廷在香爐下摸了摸,掏出一盒火柴,打開捻了捻,“沒受潮,應該還能用。”
他擦亮一根火柴,點亮三根蠟燭,放在書桌的兩側,勉強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凌行舟看著價值不菲的木桌上被他融化蠟油滴落,再按下蠟燭,問道:“會不會燒壞?”
隻有蠟燭,沒有燭臺保護,木桌上會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難以去除。
“會。”虞亦廷按下另外兩根,“但物品就是使用的,隻是人給它們明碼標價了,所以不用覺得可惜。”
“我還有一些工作需要處理,你是想待在這裡,還是回房間?”虞亦廷遞給他剩下的蠟燭和火柴,“這些夠我用了。”
凌行舟回頭看一眼黑乎乎的門,心快速地跳了好幾下,“我在這兒吧……現在離睡覺還早呢。”
凌行舟怕黑,晚上睡覺都需要小夜燈的,他總覺得這是小孩子才有的脾性,所以一點也不想讓虞亦廷知道這一點,讓他以為自己不夠“大人”。
“好。”虞亦廷沒有多問,“那我先去辦公了,你隨意。”
虞亦廷坐下後,打開電腦專心致志地處理工作,就像書房裡沒凌行舟這個人一樣。
凌行舟選了一個離光源近的地方坐下,剛想玩會手機,發現網絡也沒了,他隻能打著手電筒去虞亦廷的書架上找書消磨時間。
書架很大,即便凌行舟有手機照明,走遠了就會籠罩在一層黑霧之中,他在離虞亦廷近處隨便找了一本小說,回到位置上看了起來。
書房的隔音很好,外面風雨大作,卻聽不見一點聲響,靜謐的書房裡隻有虞亦廷的鍵盤聲音和凌行舟時不時的翻頁聲。
沉浸在書中,很快就忘了時間,更忘了身處何處,凌行舟剛開始湊著一點燭光眼睛還不習慣,很快就適應了昏黃的燈光,就連身邊突然出現一個影子都沒有發現。
“眼睛吃得消嗎?”虞亦廷輕聲關懷道。
凌行舟“啊”了一聲,蒙蒙地從書中脫離出來,揉了揉眼睛,抬頭看虞亦廷,“你處理完工作了?”
“嗯。”虞亦廷看了一眼凌行舟手上翻了一半的書,體貼道:“喜歡看可以帶回去看,不用這麼趕。”
“啊——沒覺得眼睛累。”凌行舟笑笑,“小的時候我在外婆家住過一段時間,外婆住的地方比較偏遠,有時候晚上停電我就會在燭臺旁邊寫作業,隻是現在很長時間沒有用過蠟燭了,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虞亦廷看見凌行舟眼眶微微發紅,眼中情緒波動,面上卻不動聲色,他伸出手按住書封,隔著半和凌行舟對上手掌,看了一眼封面,“《安娜·卡列尼娜》……”
“我記得好像是上學時候的必讀書,但是現在卻忘了個幹淨。”凌行舟合上書,問虞亦廷,“你還記得裡面講了些什麼嗎?”
“一個追求愛情的女人卻失敗了的故事。”虞亦廷說,“在盲目的愛中變得敏感多疑,忘了自己,最後連自己的性命都……”
“不用劇透了,我還沒看完。”凌行舟捂住耳朵,他本來是想和虞亦廷闲聊,誰知道虞亦廷還會記得這的內容。
“好,你自己看。”虞亦廷溫柔地笑笑,“你覺得喜歡這種東西,值得付出多少呢?”
“付出?”凌行舟放下手,“喜歡一個人也不能說是完全的付出吧,他也帶給我一些東西,情緒上的快樂……隻是,有的時候喜歡沒有回應,也會覺得累,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夠好,甚至會短暫地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值得去愛。”
“那如果是別人喜歡你,你卻不喜歡那個人呢?”虞亦廷繼續問道。
“那我可能會因為不能回應,覺得有些愧疚,如果那是個世俗意義上優秀的人,我會覺得更愧疚。”凌行舟趴在桌子上,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女生和我表白,她很優秀,成績在我們專業一直是前幾名,保送到名牌大學讀研,還拉得一手小提琴,性格脾氣又好。但是我對她沒有那種喜歡,拒絕的時候猶豫好幾天才敢去說。”
“我心裡很清楚,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上學的時候成績不行,進了娛樂圈之後一直被罵,最近才稍微好些。”凌行舟苦惱道:“虞總,你說,我這樣的,是不是很難被人喜歡?”
前面剛說了有人對他表白,後面突然又說自己很難被人喜歡,虞亦廷很快意識到凌行舟後面那的“人”並不是泛指,而是特指他的弟弟,虞亦清。
凌行舟在苦惱自己不受虞亦清的喜愛。
一周內的失約,這兩日的杳無音信,已經讓凌行舟徹底接受虞亦清不喜歡他的事實,隻是長達幾年的喜歡還是讓他抱有一點奢望,奢望能從他這個喜歡的人的哥哥那裡得到一點寬慰。
而虞亦廷這樣的溫和的性子,正是最容易給人寬慰的。
“每個人都會在失意的時候對自己做出不正確的認知,如果你在事業上不算成功,也不能在娛樂圈站穩腳跟,你也不是沒人喜歡,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喜歡而已。”
凌行舟沒有反駁,輕聲問道:“那像你說的,我這麼好,為什麼他就不能喜歡我呢?”
“那個女生那麼好,你為什麼不喜歡她呢?”虞亦廷一針見血。
凌行舟閉上了眼睛,昏黃的燭光在他眼前凝結成橙紅色的光暈,他其實早就知道了,虞亦清不喜歡他能有什麼理由,就是單純地沒有喜歡上他,這種不能強求的情感又不是考試,能在每一欄上準確地賦分,最後還給出一份滿分的答案。
虞亦清不喜歡自己,他不會喜歡自己……
凌行舟在心中不斷地默念,企圖以這種方式讓自己脫敏,可是過去的片段放映一樣在腦海中出現,讓曾經他以為的甜蜜瞬間又重新加深印象。
如果真的不喜歡,為什麼不早拒絕?
如果真的不喜歡,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和他約會?
如果真的不喜歡,為什麼要帶他出席各種活動,說那些曖昧不清的話?
答案顯而易見,虞亦清就是個渣男,是個實實在在的花花公子,隻是他一直沉迷在虞亦清給他創造的“愛意”中,不肯走出來。
“我知道了。”過了半晌,凌行舟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