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腕表藏在袖子裡,隨著動作偶爾會露出來一些, 藍色碎鑽的小魚折射著燈光,就像真的魚鱗在海底若隱若現。
宴隋吃著肉,若有所思。
他不是不識貨的人,那塊腕表雖然沒有任何品牌標志, 但他看得出來那些材料的昂貴,估計是專門找人定做的。
俞慄家的條件他知道, 那這塊表就隻有可能是別人送的, 而且那人經濟條件還不錯,人也挺用心。
宴隋不動聲色,沒直接問。
等到一頓火鍋吃完, 走出店, 被冷空氣一吹,他才問:“俞慄,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俞慄驚訝地停頓腳步, 轉頭看向宴隋。
“你怎麼知道……”他頓了頓,摸到自己外套袖子裡的腕表, 點頭道:“對。”
宴隋笑道:“你小子, 談戀愛了都不告訴我和老大。談了多久了?”
俞慄摸了摸耳垂,“半個月, 我想過段時間再說的。”
雖然跟宴時庭結婚已經兩個多月了,但是正式在一起確實才半個月。
“哦——”宴隋拖長語調, “我明白,想等感情穩定一些了再說,對吧?”
他拍了拍俞慄的肩膀,道:“我當初也是等和長珂確定好感情了,才決定告訴你們的,我能理解。”
俞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也跟著笑了一下,心裡卻有些猶豫。
現在不是向宴隋公開的好時機,但他或許可以提前鋪墊一下。
想到這兒,俞慄抿著唇,道:“宴隋,其實我不說,還有別的一些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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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對象是個男人。”
他有些忐忑,畢竟宴隋是個直男,他擔心他是否能接受好朋友是個同性戀這件事。
然而沒想到,宴隋並沒有絲毫排斥,隻是稍微的驚訝了一下,道:“男人怎麼了?別擔心,我和老大又不是那種會歧視同性戀的人。”
他的話語自然,俞慄忐忑的心這才慢慢放了回去。
“謝謝你,宴隋。”
說話間,宴家的車已經停在了路邊。
“這有什麼好說謝謝的。”說完,宴隋順口又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俞慄站在原地沒動,“我有人來接。”
剛剛吃飯的時候,宴時庭就發來了消息,說在隔壁街道等他。
宴隋笑了一下,“明白了,那我先走啦。”
“今天就不見你男朋友了,我等著哪天你們請我吃飯。”
俞慄笑著揮了揮手:“好。”
宴家的車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俞慄這才抬步,朝著宴時庭發來的定位走去。
到灣廷停車場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回來路上,俞慄放低座椅睡了一覺。車子停下來時,他手腳睡得有些發麻,懶洋洋地趴在宴時庭背上,被背著走到電梯裡。
他環著宴時庭的脖子,道:“宴隋說,等著哪天我們請他吃飯。”
宴時庭站得筆挺,單手託著他的大腿,另一隻手按了電梯,“你告訴他了?”
俞慄困勁沒過,頭靠在宴時庭肩膀上,搖了搖頭:“我隻是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
“等再過段時間,我就告訴他,我們之間的關系。”
柔軟的頭發隨著搖頭的動作撓著脖子。
宴時庭側頭,似乎想看他一眼,卻由於這個姿勢,並沒能看到。
他隻能轉回頭,借著電梯合金的牆面反光,看著他背上的人:“好。”
電梯很快到了樓層。
進到屋裡,俞慄腦袋清醒了些,從宴時庭背上下來。
他看著彎腰拿過拖鞋的宴時庭,突然問道:“哥,你以前有沒有想過,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人結婚?”
宴時庭手一頓,直起腰看著他:“沒有。”
他沉下眼神,眼底醞釀著俞慄看不懂的情緒:“遇見你之前,結婚並沒有在我原本的人生計劃裡。”
俞慄感覺自己的心猛地加快了一下。
他眼睛微微睜圓,呆呆地盯著宴時庭。
他突然在想,如果他沒有懷孕,也就不會有和宴時庭結婚的機會,更別說像現在這樣,互生情愫了。
宴時庭又問:“你是在哪裡聽到了什麼?”
否則怎麼會忽然這麼問。
俞慄回過神來,搖搖頭:“我隻是覺得,沒有辦法成為你這樣的人,沒有辦法像你這麼成功。”
在喜歡之前,或者說,在更早的害怕之前,他對宴時庭也有過仰慕之情。
在那些雜志、財經報裡,他了解過宴時庭,這位Y大的榮譽校友、成功的企業家。
俞慄心底曾想過,他要是也能成為這樣的人就好了。
可是……
俞慄皺起眉頭,眼神迷茫:“現在的我,連想要做什麼都不知道。”
他在意的不是和宴時庭沒有門當戶對,而是自己還迷茫著、一事無成,長此以往,在別人看來,他就隻是“依附”於宴時庭。
他想在某一方面很成功,起碼,跟宴時庭站在一起的時候,會比較“般配”。
宴時庭摸了摸他的臉:“你隻要成為你自己就好。”
不用非要成為他這樣的人。
俞慄沉默下來。
宴時庭蹲下身,給他換好拖鞋,牽著他走到落地窗邊,坐到搖椅裡。
“如果一時想不到自己想做什麼,不如想一想,自己還有什麼沒有做。”
俞慄緩緩回過神來,順著他的話,仔細想了一下。
“駕照還沒有考?”
不然宴醫生送他的車就隻能停在停車場裡積灰。
“嗯。”宴時庭耐心道:“可以等生完孩子後再去考。還有嗎?比如一直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或者有沒有一直都很喜歡的東西。”
他耐心引導的聲音格外好聽。
俞慄也忘了剛才鬱悶的是什麼,隻知道順著他的思路走:
“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我想去遊樂園,但一直都沒有機會去。”
遊樂園,對俞慄而言,是隻存在於電視機和書裡的地方。
還很小的時候,他心裡也會默默向往這個地方,可是面對忙碌的父母,還是不好意思提出去遊樂園看看的要求。
“然後,喜歡的東西……”俞慄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歡上學讀書,喜歡接收新知識的感覺。”
小的時候,俞慄就總是追著鄰居家的哥哥姐姐跑,想要跟他們一起去學校。
開始上學了,他成績好,又乖巧聽話,總是得到老師、父母的表揚,於是就越覺得學習是件很快樂的事。
後來,爸爸去世後,他到了初中,性格變得內向,班上同學不願意和他玩,他就隻能在學習裡找到一點存在的意義,讓自己感到平靜。
隻要能學到一點東西,他就會覺得自己沒有那麼空虛、無能,於是就想繼續學下去。
宴時庭靜靜聽著,在俞慄慢慢說完過去後,道:“那你想繼續讀書嗎?去考研、讀博,做科研。”
“不用考慮別的條件,隻考慮你自己的想法。”
俞慄抿緊唇,又安靜了下來。
上學期拒絕保研機會後,他其實也有一瞬間覺得可惜。
隻是後來想到家裡的條件,便將那種可惜的情緒都甩在了腦後。
現在,宴時庭說,隻考慮他自己的想法。
俞慄眼神掙扎。
宴時庭沒有出聲催促,抱著俞慄,摸了摸他的頭發。
良久,懷裡的俞慄才輕輕說了一句:“想。”
他想做科研,想在自己喜歡的“學習”上變得越來越優秀。
這樣,就能如他所想的那樣,站在宴時庭身邊。
宴時庭聞言垂下眸,與俞慄對視。
他眼神平靜溫和,聲音帶著讓人安心的能力:“那就安心準備明年考研,別的事,都交給我。”
第44章
說出那個“想”字的時候, 俞慄感覺自己一下午的迷茫似乎也隨之消失。
他心情放松,當晚就跟宴時庭一起看了很多資料,最後決定好了要報考的學校和專業。
一直到睡著, 俞慄也沒顧得上宴時庭說的別的事是什麼。
直到兩天後,他一覺醒來,看到客廳裡多了張桌子, 和宴時庭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呈L型,桌子後面的書架上還多了很多考研用的復習資料、習題。
除此之外,江苗還加了他的好友,發了幾份文件給他。
【小俞先生~這是宴總已經篩選後的一些老師的資料, 你慢慢挑選,如果不滿意, 我會給你再找幾位。】
俞慄打開一份文件看了下。
最前面的是一張簡歷, 後面的是這位老師的教學經歷。
俞慄退出文件,回了江苗的消息:【這些老師是?】
江苗:【一對一給你上網課的老師,隨時待命, 你需要上課的時候聯系他們就好。】
【如果小俞先生你覺得不好意思的話, 可以讓我來負責聯系:-D】
俞慄:【這,會不會太麻煩你?】
畢竟江苗是宴時庭的特助,平時就已經很忙了。
江苗:【小俞先生放心, 宴總會給我額外開一份工資。】
俞慄:!
他手指頓了頓,還是打字回復:【那就謝謝你了。】
【不客氣~】
俞慄從江苗兩個靈性的符號裡看出了他的愉悅。
沒有麻煩到別人, 他這才放下心裡的不好意思。
以往, 宴時庭白天去公司的時候,俞慄除了看書以外, 就隻能睡覺。
現在每天有了要做的事,他的生活才逐漸變得充實。
上午是他精神最好的時候, 他會上兩節網課,午覺醒來再刷一會兒題,宴時庭就回來了。
晚上吃過晚飯,他會在搖椅裡窩著看書,宴時庭就在一邊處理工作,偶爾會給他投喂一點零食水果。
這天一早,俞慄收到條消息,是宴隋邀請他參加他哥的生日宴會。
三年前,宴隋就邀請過俞慄一次。
那也算是俞慄這幾年間,唯一一次去給宴時庭“過生日”。
後來因為宴時庭對他的“警告”,俞慄就再沒去過。
現在跟宴時庭相處久了,俞慄也慢慢明白過來,他以為的警告,其實隻是宴時庭客觀的陳述而已。
隻是宴時庭神情冷漠,又是宴隋的親哥哥,他才會覺得那些話不太好聽,很打擊人。
【來吧來吧?我看你和我哥的關系也算不錯了,來玩玩吧?】
回過神來,俞慄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消息,默了片刻。
他和宴時庭的關系,豈止算不錯。
俞慄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宴會我就不參加了。】
他看過結婚證上宴時庭的身份信息,知道辦宴會那天並不是宴時庭的生日,而是生日的前一天。
宴隋有些遺憾:【真的不來嗎?這次宴會是我和何叔一起做的計劃,肯定不會發生像上次派對那樣的事了。】
他還以為俞慄是對派對上出的事有了心理陰影,所以才不想參加。
俞慄:【跟派對的事沒有關系,隻是宴會上人多嘈雜,我不太喜歡。】
宴隋:【好吧好吧,明白了,宴會結束後我打包一些小點心給你。】
俞慄回了個“嗯嗯”的表情包。
他隻是不參加宴會,但並不是不給宴時庭過生日。
-
今年宴時庭的生日,是俞慄跟他在一起後,第一次一起過。
這個日期對俞慄而言,多了層不平凡的意義。
俞慄特意花了好幾天準備了一份禮物。
12月20日晚上,俞慄打了個車,在十點多的時候來到宴家莊園。
莊園裡的宴會剛結束不久,紅毯上還有禮花的痕跡。
何管家正帶著人在收拾,看見俞慄後,眼神一喜:“小俞同學,你來了。”
他往庭院東北方向看了看,道:“小少爺已經喝多去睡了,少爺在梅林裡。”
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