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一下錄一下!”魏超仁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霍然你幫江磊錄一下,我要喊,我怕錄的時候畫面抖了!”
“嗯?”霍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好!”
“我錄吧,”寇忱拿出手機點開了視頻,對準了天臺邊的江磊,“他怎麼不站直點兒,沒形象。”
一直到寇忱的聲音響起,他才像是從水底被人拉了上來,四周的所有聲音一下都湧了出來,變得清晰卻又繁雜。
“我是高二文1的江磊。”江磊吼了一嗓子。
“江磊你站直了!”胡逸圈著嘴喊了一聲。
“……好。”江磊猶豫了一下,挺直了身體,大家一片笑聲響起,他停了一會兒,四下看了看,像是在找路歡的位置,看清之後才抬起頭,衝著天空喊,“高二文3的路歡!”
“哎——”文1和文3的人齊聲回答。
江磊愣了愣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吸了一口氣繼續:“我想說——我很高興認識你!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性格最甜!笑起來最好看的女生!沒有之一!”
大家邊笑邊鼓起了掌。
“你就像那種雨過天晴之後的空氣,很清新!”江磊繼續喊。
“……這話誰教的?”許川愣了愣,轉頭看著寇忱,“你教的?”
“沒,”寇忱說,“他最近就琢磨這點兒事了,超常發揮一下也正常。”
霍然看著站在樹底下捂著臉笑的路歡,有些感慨,同樣是單戀……他突然感受到了學神能站到天臺上去說出那樣的話,需要多大的勇氣。
而他可以對所有人說出來,卻可能永遠也不能告訴他喜歡的人。
因為不是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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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以後我們畢業了,各奔東西,再也不會見面,”江磊對著天吼著,“但在我的記憶裡,永遠會有你十八歲這年最美的笑容!”
“圓滿!”寇忱在大家的笑聲和掌聲裡打了個響指,把錄好的視頻發到了群裡。
喊話還在繼續。
寇忱把手機放回兜裡,收回了腿:“我去廁所。”
“嗯,”許川點點頭,拿出了自己的卡,“路過小賣部帶點兒水吧,我請客。”
“好。”寇忱接過了他的卡,起身往後面走過去。
霍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兩秒鍾之後他也站了起來,跟在寇忱身後從器材室房頂上下去了。
一向喜歡請客的寇忱,請算同意別人請客也肯定會不爽幾句,今天居然一點兒都沒掙扎,本來就挺奇怪了,上廁所還自己就去了,也沒叫他……
雖然有些神奇,但寇忱無論要去幹任何事,都會拽著他一塊兒。
寇忱這會兒心情肯定不好。
霍然跟在寇忱後面走了一段,到處都是學生,他也不好說什麼,一直到離體育館挺遠了,四周已經沒有人了,他才緊跑了幾步,追到了寇忱身邊。
“哎,”寇忱轉過頭,“你怎麼來了,嚇我一跳。”
“……你沒事兒吧?”霍然也沒繞圈子,直接問了。
“沒,”寇忱往前走,但沒往廁所的方向,而是往幾棟教學樓最盡頭走過去,“我就是……突然想起我同學了,跟你說過的那個同學。”
霍然猜的也是這個,於是沒再說話,跟他一塊兒往那邊走。
沉默著走到了盡頭的圍牆邊,教學樓的側面,除了大掃除平時基本不會有人來的角落裡,寇忱停了下來,靠著牆,從兜裡摸出了煙盒。
“要嗎?”寇忱叼了根煙,看著他。
“不要。”霍然說。
“我其實也不想抽,”寇忱點著了煙,夾在手指間,看著升起來的藍色煙霧,“就是覺得應該配合一下氣氛。”
“什麼氣氛。”霍然笑了笑。
“我這會兒特別激動,我都不知道是怎麼了,至於嗎?又他媽不是我上去說了什麼,”寇忱把夾著煙的手伸到了他面前,“你看。”
霍然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以前一直看不上你們這種重點,你說的,刻板印象吧,”寇忱抽了口煙,“就覺得老師都一本正經老固執,學生也都一本正經讀死書……是不是挺逗的。”
霍然沒說話,把手放到了寇忱肩上,手指一下下輕輕捏著。
“現在想想,如果當年我同學是在這裡,在附中,是不是就不會連下跪都保護不了自己的秘密,是不是也可以對所有人喊出來,也會有人鼓掌,給他叫好,”寇忱說完想想又嘆了口氣,“算了,這個假設沒屁用,丫成績還不如我了,考不上重點高中。”
霍然被他最後這句突然的轉折逗笑了。
寇忱跟著他一塊兒傻笑了兩聲,偏過臉看了看他沒有繼續捏肩的手:“好好捏,別偷懶。”
“哦。”霍然笑了笑,繼續給他捏著肩。
寇忱沒再說話,叼著煙低頭玩著手機。
霍然倒著看著他手機屏幕,是在群裡跟七人組那幾個聊著,江磊一串串地刷著屏。
寇忱脖子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很小的一根草屑,霍然順手一彈,把草屑彈掉了。
指尖劃過寇忱脖子上的皮膚時,他突然有些心慌。
平時摟著抱著甚至親幾下這種野蠻的接觸,都沒有讓他有過現在這種感覺,隻不過是指尖那麼一點點細微的觸碰,卻突然慌得厲害。
他迅速收回了手,從兜裡摸出手機看了看:“是不是得去買飲料了?”
“嗯,”寇忱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沒事兒吧?”
“什麼?”霍然也看著他。
“……有點兒怪。”寇忱說。
“我嗎?”霍然問。
“不然是我嗎?”寇忱嘖了一聲,胳膊一摟他肩,“走。”
小賣部裡隻有一個人,正在冰櫃前挑雪糕。
寇忱的腳步停下了,看了這人一眼。
霍然跟著看了看,這人正好拿著根雪糕轉過頭。
是學神。
看到他倆,學神又拉開了冰櫃,拿了兩個雪糕,遞了過來。
他倆愣了愣,霍然先伸手接了過來,寇忱也伸手接了。
學神去刷卡付好錢,轉身走出小賣部的時候在寇忱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剛謝了。”
寇忱過了一會兒才回頭說了一句:“不客氣。”
學神已經走得沒影兒了。
“他叫什麼?”寇忱小聲問霍然。
“林無隅,”霍然低頭拆開雪糕包裝袋,很利索地咔咔地把外面的巧克力殼兒都給啃掉了,“大方無隅的那個無隅。”
“哦。”寇忱點了點頭。
“哦什麼,”霍然笑了笑,“你知道嗎?”
“大方無隅,大器晚成什麼的,我爸書房裡有,”寇忱瞪著他,“是不是小瞧我了?”
“是。”霍然點頭。
“以後還敢不敢了?”寇忱繼續瞪著他。
“不敢了。”霍然說。
“給,”寇忱把自己的那根雪糕拆了包裝袋遞給他,“啃吧。”
霍然愣了愣:“啃什麼?”
“巧克力啊,你剛啃的那速度松鼠都比不上你,不夠啃吧?”寇忱說。
“……夠了,”霍然趕緊說,“怕我不夠你不如給我顆巧克力。”
“你當我賣巧克力的呢,天天都拿得出來……”寇忱轉身抱了一堆飲料去結賬,順手又要了一塊方格巧克力。
霍然還沒走到體育館就把這一大塊巧克力都啃光了。
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吃點兒巧克力有助於他恢復平靜。
天臺喊話還在熱烈地進行著,江磊和徐知凡已經回到了器材室房頂上。
寇忱和霍然把一堆飲料給幾個人分了,坐回了原處。
“我操,我腿終於不抖了。”江磊說。
胡逸伸手在他腿上按著感受了一下:“還有一些隱隱的肌肉抽搐。”
“這就不錯了,”江磊說,“我剛下來的時候都是徐知凡扶著,他要沒扶著我,我肯定從樓梯上滾下來。”
“你這心理素質不行啊,”魏超仁說,“人天臺上直接出櫃了都氣定神闲的,你這連告白都不是,也緊張成這樣。”
“讓我出櫃的時候說不定也不緊張了,豁出去了,還緊張個屁。”江磊灌了口飲料。
“那你一會兒上去出櫃。”許川笑著推了他一把。
“我不去,”江磊指著寇忱和霍然,“我就算出櫃也得排他倆後頭吧。”
“滾。”霍然和寇忱同時開口。
幾個人笑成一團。
喊話活動進了兩個小時,結束的時候大家都還意猶未盡,要沒個時間限制,他們估計能喊到晚上,越到後面,敢上去的人就越多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那樣的勇氣和自信,需要開路先鋒。
這次喊話其實還挺成功的,因為內容沒有任何限制,上去喊話的人也沒有任何限制,一切都隨心所欲,所以比起之前進行過同樣活動的學校,效果和氣氛都好得驚人。
所有的學生都感覺到了暢快淋漓,結束的時候大家的歡呼和掌聲持續了好幾分鍾。
喊話活動結束之後的下一個活動就是食堂搶飯,大概是喊話活動太興奮,消耗太大,所有人的都飢腸轆轆,衝向食堂的時候都帶著擋我者死的氣勢。
三號窗的阿姨今天全程都在笑,每一個餐盤都打得滿滿的,也沒抖勺。
七人組今天全都排的三號窗,端著餐盤坐下的時候,每個人面前的菜都堆得滿滿的。
“李姨姨還是很不錯的啊,”寇忱說,“一提意見馬上就改正了。”
“今天的菜好像也比平時好?”許川說。
“是,”徐知凡說,“我剛看到總務主任了,從後廚出去,估計今天是專門過來給改善伙食了吧?”
“今天這頓必須炫一下了,”胡逸拿出手機對著每一個人的餐盤都拍了一遍,“我爸那個小情兒做的菜都不如我們學校的菜。”
幾個人一塊兒停下了說話,都看著胡逸。
“現在什麼情況了啊?”徐知凡問,“每次問你都說沒事兒了,現在你爸都炫小情兒做的菜了啊?”
“分居呢,”胡逸盯著手機,“我媽回我姥姥家了,我現在周末也是去姥姥家,我爸就直接開始新生活了。”
幾個人嘆了口氣,這事兒他們還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我現在好多了,”胡逸說,“其實今天我還有點兒想上去喊的,先是想痛斥我爸,後來想想又覺得沒意思,感情這種事,我斥一下有什麼意義,然後又想痛斥父母打來罵去不考慮我的感受,後來又想想,誰規定了父母在這種時候還要為孩子想,就算了。”
“成熟了啊蘿卜,”許川說,“不是幾個月前背著削面刀的那個蘿卜了。”
胡逸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刀呢?”寇忱問。
“我拿家去了,”徐知凡說,“我媽說還挺好用的。”
“那這周末去你家吃面。”江磊馬上說。
“好。”徐知凡點頭。
食堂裡這會兒人挺多的,不少人都還在討論著剛才的喊話活動,碰到上了天臺的同學都還要豎個拇指或者多看幾眼。
不過林無隅無疑是這次活動裡最讓人震驚佩服的人,不少人也在討論他的事兒。
雖然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林無隅今天說出來的這些東西,也知道哪怕是他們這些自認為最開放,最前衛,接受度最高的少年們,也有不少是態度堅定的反對者,霍然知道肯定會有不好聽的聲音出現,但當聽到旁邊那桌高二不知道哪個班的人說起林無隅時用到的“變態”兩個字時,他還是覺得心裡一陣發堵。
還有些恐慌。
一秒鍾之後霍然就馬上想到了寇忱,剛轉頭想看看寇忱的反應的時候,寇忱已經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左手抄起了對面徐知凡的西紅柿雞蛋湯,右手拿起了剛打開的冰鎮飲料。
接著的場面任何人都來不及作出反應了。
寇忱左手把一碗湯扣在了說出這句話的那個人頭上,然後一把抓住了他後衣領往後一拽,右手的飲料接著就被他倒著塞到那人的衣領裡,一瓶冰水很快就全灌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