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特別擅長冷暴力。
因為我打碎了一個碗,他三個月沒和我說一句話。
以前每次吵架,都是我去求他,直到他消氣為止。
這一次,我提出了離婚。
他同意了。
誰知道,領了離婚證的第二天,我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
「你老公送急救了,你快點來。」
「不了吧,我們還在冷戰,不涼了我可不來。」
1
我還是去了,看看熱鬧吧。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前夫家裡人已經來齊了。
也確實挺熱鬧的,全圍在病床前噓寒問暖。
方宇是他家乃至他們村,唯一的大學生。
我前婆婆整天掛嘴上的話就是:「我兒子可出息哩!」
他大姨把我拽到病床前,對著我前夫就是一頓叨叨:
「看看你媳婦,這麼晚才來,我們從鄉下兩個小時的路程都到了!」
Advertisement
「你怎麼在家裡一點地位都沒有啊?小宇啊,男人還是要支稜起來!」
方宇看起來很嚴重,眼皮耷拉著,戴著呼吸機,有點可憐。
他平日裡是個很講究的人,從來沒這麼狼狽過。
我有一瞬間的心軟,我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原諒,結婚這麼多年來他對我的冷暴力。
在生命面前,好像所有恩怨都會被淡化,隻留下曾經的美好。
我甚至想要留下來照顧他。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討論方宇的病,連帶討伐下我這個祖墳冒青煙的方宇媳婦。
醫生在一米開外的地方提高了音量:「都讓開,這樣我都呼吸不過來,病人怎麼受得了?」
「直系家屬在哪?」
我婆婆硬扯著我往醫生面前站:「這是他媳婦兒,要交錢什麼的你跟她說!」
「病人是腦出血,想保命的話得先做手術。」
醫生看了我一眼,才接著說道:
「我先說最壞的情況,命就算保住了大概率也會是癱瘓,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剛剛還唧唧喳喳的病房裡一下子鴉雀無聲。
2
幾秒鍾的沉寂過後,我婆婆一聲尖叫後癱坐在地上:
「我的老天爺啊,我們方家造的什麼孽啊!」
「醫生啊!你大發慈悲啊!我兒子可不能癱,他癱了可怎麼辦啊?」
七大姑八大姨圍著好一頓安慰。
他媽突然從地上蹦起來,指著我就罵:
「當初方宇要跟你結婚,我就不同意,你真是個掃把星!」
本來因為方宇可憐而泛起的同情心,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我怎麼能因為他可憐,而忘記他和他的家庭,曾經給我帶來的傷害呢?
那我怎麼能對得起,在這段婚姻裡流過那麼多淚的自己!
「還沒來得及通知你們,我跟方宇已經離婚了。」
「昨天離的,他今天就癱瘓,我覺得應該是我一直在旺他,他要不是娶了我,沒準兒早就癱瘓了。」
方宇媽跳起來就要打我,奈何個子跟我差一大截,周圍又許多人,硬是碰都沒碰到我。
醫生說要盡快安排手術,讓家屬趕緊繳費。
繳費兩字仿佛自帶消音功能,全場沒一個人再發出聲音。
我拿起我的手機登錄了他的支付寶,把他的電子醫保卡調了出來。
用他的賬戶繳完費後,我嫌病房裡太吵,徑直走到醫院的小賣部準備給自己買杯水。
付完錢我才想起來,登錄的是他的支付寶。
我打開支付記錄想看下多少錢,準備轉回給他。
畢竟我們一直是 AA 制生活。
我可不想佔病人的便宜。
豈料,我打開支付記錄的時候,才發現,他在跟我 AA 制的時候,卻一直在給他的初戀買買買。
最近一年的記錄翻都翻不到頭,有名牌包、口紅、吃的用的。
我人都傻了。
緊接著就是怒火中燒。
這個男人,真的太惡心了!
然後是一陣後怕和慶幸,幸好我已經離了。
3
我跟方宇,是大學同學,大學畢業後在同一個城市工作。
偶爾會一起參加同城校友的聚餐,熟悉了之後他開始追求我。
我一直對他挺有好感。
大概半年後,我們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起初我們感情很不錯。
他媽媽嫌棄我爹不疼媽不愛,將來結婚了對小家庭沒助力。
方宇卻說自己也是單親家庭長大,他爸爸在他十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他媽媽道:「那可不一樣,你是俺們村第一個大學生,想要什麼樣的女娃找不到?」
真是雙標哈。
矛盾產生是在婚後第二年,我拒絕了他的備孕請求。
當時我們沒房沒車,在一線城市租房住,根本不具備生孩子的條件。
他媽媽三番五次來催生,他跟著附和,倆娘一唱一和,攪得我工作都不安生。
我跟他爆發了劇烈的爭吵。
他對我第一次使用了冷暴力。
我自小就生活在父母雙方,以及父母對我的冷暴力當中,苦不堪言。
所以三天後,我就發出了求和信號。
和好後我聲淚俱下地跟他講述了我童年的經歷。
他溫柔地抱著我,輕聲地安慰了很久。
我以為他以後再也不會那樣對待我。
可這次主動求和,是我在這段婚姻裡,走得最錯的一步棋。
從那以後,隻要我有稍稍不如他意的地方,他就會開始冷暴力。
我甚至分不清,他是天生擅長此道,還是僅僅是針對我?
我開始頓悟那句話:
「每一把刺向你的刀,都是你親手遞給別人的。」
離婚的契機也很搞笑。
他有一套很喜歡的餐具,前前後後搬家摔壞了好幾個。
隻剩下最後一個,一直是他用來吃飯的。
那天洗碗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
方宇衝進來問我怎麼了,轉頭看到是那隻碗碎了一地之後,突然大發雷霆:
「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個碗都洗不好?」
「你知不知道這碗都停產了,我想買都買不到了?」
「你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尊重別人,我跟你真的過不到一塊兒去!」
然後整整三個月沒跟我說話。
在這三個月裡,我從疑惑到煎熬再到釋然,最後選擇走出婚姻這個牢籠。
4
這次我回到手術室外,大家的態度又不一樣了。
本來歇斯底裡的前婆婆,除了眼神裡還透露出不甘外,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
前夫的大姨和舅媽,拉著我的手拉了好半天家常,最後才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們大家還是希望你們能復婚的,畢竟夫妻還是原配的好。」
「我們剛剛都問過醫生了,術後不能自理都是暫時的,他很快就能康復的。」
「妍妍,你現在好好照顧他,將來他好了不得感激你,加倍對你好?你婆婆也不是沒良心的人,她能不對你感恩戴德?」
哦,我說呢。
剛剛劍拔弩張恨不得掐死我,這會兒又來這套,原來是想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我。
我有素質,是會垃圾分類,可我不做垃圾回收。
看我沒有吱聲,又換了他二姨和二姑上陣。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兩人說得口幹舌燥,我權當沒聽見。
我看手術還有四小時才結束,便提出回病房休息。
前婆婆白眼一翻就想罵我,被大舅媽趕忙攔住:
「好的,妍妍,你快去休息會兒,晚上還得陪夜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宇進手術室不能帶手機,就放在床頭呢。
他媽一直在哭,根本不記得把手機拿起來。
我用方宇初戀的生日打開了他的手機。
購物軟件的記錄是從兩年前開始,也就是他升高管的那一年。
在這之前,他一直在中層熬資歷,幾次都說掙的錢根本不夠家裡開銷。
是我挺身而出,拿出所有的積蓄供家裡開支,苦苦支撐了一年。
可他在升職的第一個月就對我:
「妍妍,我們 AA 吧,我看我們公司同事都這樣,說能讓感情更純粹些。」
然後他轉頭給他初戀買了三萬的包。
那個包在我購物車裡放了兩年,我都沒舍得買。
太諷刺了,真的太諷刺了。
我覺得自己這些年的傾力付出就像個笑話!
我以步步退後為籌碼,乞求更多的溫暖,簡直是痴心妄想。
一個不愛你的男人,隻會得寸進尺!
5
我仔細看了時間線。
每當我跟他分享一些好物後,他的初戀都能第一時間收到。
小到可愛的衛生棉,大到新出的按摩椅。
我仿佛從這一個個被支付的訂單裡,偷窺著方宇對另一個女人的溢滿的愛。
微信置頂隻有他初戀一個人,備注是「隻愛」。
不是摯愛、不是痴愛,是隻愛。
甄嬛傳裡的那句「這些年的情與愛,終究是錯付了」。
那徹骨的痛和絕望,這一刻在我身上具象化了。
我很想哭,很想大喊,很想發瘋。
很想把躺在床上的那個男人拉起來,問他什麼要娶我?
問他為什麼明明不愛我,卻又以愛之名讓我圍困其中?
婚姻這座圍城,我心甘情願跨進,滿心期待過!
我明明有機會,去找一個真正愛我的人。
而不是在冷暴力裡,逐漸變成一朵枯萎的玫瑰。
他在初戀的微信描述裡,密密麻麻寫滿對方的喜好:
「喜歡吃芒果、無花果和水蜜桃。」
「每天要喝一杯咖啡。」
「不喜歡帶果味的飲料,切記。」
甚至還有初戀家人的信息:
「老爸生日八月十五號。」
「老媽生日二月二號。」
「老爸鞋碼 43,老媽鞋碼 37。」
發送的紅包更是數不勝數。
平日裡一杯咖啡、一杯奶茶的小情趣。
節日裡 520、1314 的特殊表白。
對方的生日、對方爸媽的生日,甚至對方的兩個孩子,他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還有一些萬開頭的大額轉賬,都被接收了。
我從早已暗掉的手機屏幕裡,看到了自己麻木的臉。
我像個偷窺狂,在別人的繁華而盛大愛情下,無處遁形。
我的夢該醒了。
從離婚後我曾經懷疑過自己,是否根本不適合走入親密關系。
明明我已經很努力地在經營愛情,為什麼還是會跟愛人背道而馳?
他要愛我給愛,要錢我給錢,予取予求。
為什麼還要來傷害我呢?
原來隻是我自以為是的愛人,我甚至根本沒有走入別人的劇情裡!
就在這時。
方宇大姨衝進病房,道:
「快,妍妍,方宇那邊下病危通知書了!你快來籤字!」
「你媽不敢籤,手抖得筆都拿不穩!」
6
我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醫生聲音無奈且大聲:
「是正常要走的程序,您籤字就行。」
「那我不能籤的,萬一出了問題我找誰。」
方宇大姨把我往醫生面前一推:「他老婆來了,讓他老婆籤字。」
我握著筆低聲地說了句:「前妻籤也行嗎?」
那醫生立刻抽出單子,對我前婆婆說:「您快點籤,其他人都不算數。」
這時候,手術室又衝出來一名醫護人員:
「怎麼籤個字那麼慢,再等下去病人就沒命了。」
方宇媽媽哆哆嗦嗦地把字籤了,哭天搶地地在手術室門口嚎了起來。
沒一會兒被人請走了,讓她情緒穩定了再過來。
我的心裡竟然奇異地平靜。
一方面覺得,如果他就這樣死了,大概也是報應。
一方面又想,會不會太便宜他了,他連我這樣的心理煎熬都不曾經受過。
手術還是完成了。
醫生說後半程還是比較順利的。
現在就等看術後的恢復情況了。
我連病房都沒回,借口上廁所直接回家了。
方宇的七大姑八大姨連番給我打電話,苦口婆心地勸我去陪夜。
「你媽媽都這麼大年紀了,你還忍心她陪夜啊?」
我淡然道:「我記得您比她小七八歲呢。」
他二姑愣了一下,道:「我不是沒時間嗎?」
「您女兒當時到北城來看病,方宇請假一個禮拜,全程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