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善始無終》, 本章共4303字, 更新于: 2025-02-27 14:4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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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的動作很慢,像是需要消耗很大力氣。


最終落在我頭上,摘去落葉。


溫柔的笑裡像是蘊含著生命力。


「所以也請你,不要先於身體放棄自己。」


我怔怔地看著他。


大概是被齊知源感染了,我有一瞬動搖。


但隨即被熟悉的嗓音打斷思緒。


「把你的手,從我太太身上挪開。」


我和齊知源同時回頭。


宋泊簡站在不遠處,冷漠的眉眼為他增添了一分不易近人的疏離感。


為防宋泊簡誤會,對齊知源不利。


我簡言告別。


「阿源,你先回病房休息,我下次再來看你。」


齊知源有些擔心。


「你能應付嗎,姐姐?」


我眼見宋泊簡已經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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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點了點頭,催促道:


「快回去,我跟他認識。」


齊知源一步三回頭地往住院樓走。


宋泊簡已經走到面前。


男人唇邊挑起若有若無的笑。


眼裡卻反差地不帶絲毫溫度。


「阿源?」


「這麼親昵?」


「你對我,隻有『認識』這種層面的介紹了嗎?」


不難猜到宋泊簡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段婉在這家醫院。


我也沒慣著他,笑著反問。


「宋總這麼有空?」


「也不擔心你離開一會兒,段婉不能獨立行走,滑胎了怎麼辦?」


宋泊簡笑緩緩斂起。


他兀地扼住我的手腕,將我拉近他身前。


「這麼關心段婉?」


「那我是不是也該禮尚往來,關心關心你姐弟戀的這位弟弟?」


宋泊簡眼眸諱莫如深,咄咄逼人。


「阮時傾,你不是也耐不住寂寞找了別人?」


「我們是一類人,一樣爛。」


我似乎感受到了宋泊簡的情緒決堤。


「我們很配不是嗎?」


他輕笑著。


「我反悔了。為什麼要離婚?我們這種人就該一輩子互相折磨。」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我仿佛從未認識過宋泊簡。


「你別發瘋。」


「宋泊簡,放開我!」


現在的我完全沒有力氣去掙扎。


宋泊簡充耳不聞,反而把我拽進他車裡。


他跟著坐進了後座,將我抵在玻璃上。


語氣是克制不住的慍怒。


「他一看就快要死了,對不對?」


宋泊簡將我的手摁在他胸膛上。


「老婆,你告訴我,他一個快要死的人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嗯?」


我艱難地扯了扯唇,想說些什麼。


但視線內一片模糊,那股熟悉的眩暈感再次湧了上來。


「時傾?」


「時傾!」


耳邊是宋泊簡倉皇的聲音,我卻沒力氣應答。


徹底暈了過去。


15


再次醒來時,我看到熟悉的病房,並不是很驚訝。


失去意識前一刻,我已經料想到了。


病情是瞞不住的。


宋泊簡背對著我站在窗前,護士正在給我換輸液瓶。


很快,病房隻剩下我們兩人。


宋泊簡回身,神色平靜溫和。


「餓不餓?想吃什麼?我讓人去買。」


我半靠在床頭,興味盎然地看著他。


語調輕松。


「看來你知道我快要死了,先打算從吃的方面補償我。」


「下一步呢,宋泊簡?」


「再給我買幾件好看的衣服?」


「記得幫我把壽衣一起買了啊。」


宋泊簡偽裝的鎮定終於被打破。


他半跪在我病床前,去握我的手。


不住地搖頭,也不知是在安慰我還是安慰他自己。


「別說這種話時傾,我派人去請最頂尖的醫學教授了。」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靜靜地看著,他不停地說,眼眶漸漸泛起紅。


「我愛你老婆,我愛你。」


他語速越來越快。


「等你痊愈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們不離婚,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眼淚浸湿他的眼尾。


宋泊簡將我手握得緊緊的,像是試圖抓住什麼即將消散的東西。


「時傾,你能不能,再看看我……」


我看不清宋泊簡。


或者說,我看不清這個世界對愛的定義。


宋泊簡說他愛我。


但我不懂。


他已經不愛在家抱著忐忑的心等他回家的我,也不愛曾經對他滿眼愛意的我。


現在,卻對著已經死心命不久矣的我說愛。


好在,腦袋裡這個瘤子沒讓我變傻。


我淡淡地點出了他的脆弱點。


「那段婉肚子裡的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把段婉養在外面?還是讓我當她孩子的媽?」


我將話說得惡毒,一次又一次挑戰他的底線。


但氣餒地是,我這樣,心裡卻沒有一點快感。


宋泊簡的回答出乎我意料。


他說昨天一整天在醫院就是為了告訴段婉,他不要這個孩子。


如果段婉執意生,他也是絕對不會認的。


我頓住,沒想到宋泊簡會做到這個份上。


「我隻要我和你的孩子。」


宋泊簡說這話時,沒有看我,似乎也覺得現在的自己說出這話都很荒唐。


事實也確實如宋泊簡所預期的那樣。


段婉的孩子沒保住。


本來前兩天住進醫院就是因為受了刺激,情況不穩定。


加之這兩天宋泊簡逼她打掉孩子,她徹底精神崩潰。


在兩人再次爭執中,她還是意外流產。


段婉最終也沒落得好下場。


多重打擊下,她已經出現了精神問題。


不出意外,她的餘生歸宿是精神病醫院。


16


奶奶快不行了。


在宋泊簡去公司的間隙,我辦理了出院。


奶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半跪在她床前,輕拾起她瘦骨嶙峋的手握住。


她聲音低弱且含糊,卻依舊柔和。


「傾傾為什麼臉色這麼差,是不是生病了?」


鼻腔湧上一股酸意。


我搖了搖頭。


「從前,我盼望著你和阿簡能和好。」


「一直希望你能給他個機會。」


她緩緩回握住我的手。


「但奶奶發現,傾傾好像過得太不開心了。」


「是奶奶自私,不該……不該一昧地將你們綁在一起。」


她每說一句話都要停頓休息一下。


「現在,奶奶隻希望你能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


「阿簡不值得,是他對不起你,不要,為了他懲罰自己啊。」


我後知後覺,奶奶也知道我的病情了。


我任由眼淚滴在她手背上,一遍一遍低聲叫她。


想留住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對我好的人。


她輕顫著拍了拍我的手。


「接受治療吧,孩子。」


「不要,放棄自己……」


她渾濁的眼裡包含了太多情緒。


似乎還有更多勸勉的話沒有說。


但時間已經不允許了。


宋泊簡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回頭時,他已經在門口站了許久。


宋泊簡進去說話時,我坐在沙發上回想著奶奶的話。


不要放棄自己。


齊知源也說過這話。


「請你,不要先於身體放棄自己。」


有些荒誕的是,說這話的兩人,病情都遠遠比我嚴重。


可能正因如此,他們比現在的我更懂得生命的價值。


17


還有幾天就是春節了。


但奶奶終究沒有趕上新的一年。


這個春節過得渾渾噩噩。


奶奶葬禮辦完後,去看齊知源的路上,還能隱隱約約聽到不遠處電子禮炮的聲音。


我現在的狀況已經不適合開車。


宋泊簡派了輛車送我去醫院。


「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是我誤會你了時傾。」


「你跟那男生沒關系。」


他嗓音低啞,夾雜著多日的疲憊。


我也沒有精力再出言諷刺,沉默地上了車。


推開病房門時,卻愣在了原地。


陽光打在他灰白毫無生氣的臉上。


旁邊儀器記錄著他的生命體徵。


病號服下的胳膊瘦得幾乎皮包骨。


他慢慢抬起手,透過指縫去看太陽。


「阿源……」


男生回過頭,對我慘淡一笑。


「姐姐,我好想活下去啊……」


我想。


大概就是因為齊知源這句話,最終讓我本來動搖的心,確定了下來。


我雖然答應宋泊簡接受手術,但始終抱著消極的態度。


畢竟他請來的最頂尖的醫生團隊都說,手術成功概率不大。


就算手術成功,我也很有可能因此成為植物人。


我已經很久沒有跟宋泊簡撕破臉了。


但那天,是他得寸進尺。


手術前兩天,宋泊簡忽然提起以前。


他將我早已摘下的婚戒翻了出來,擦幹淨放在我手心。


「十七歲的宋泊簡的願望是永遠和阮時傾在一起。」


「二十七歲的宋泊簡願望不變。」


我看著手心的戒指,再看向他。


倏地將戒指砸在他身上。


「你給我滾,宋泊簡!」


「你永遠沒有資格拿現在的你跟以前比。」


這麼骯髒的人,怎麼有資格玷汙我的白月光。


徹底放下宋泊簡的一個畸形因素,是我將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徹底區分開來。


完完全全當成了兩個人。


宋泊簡沉默地撿起戒指,很愛惜地擦了擦,放回自己兜裡。


我冷嗤了一聲裝模作樣。


直到手術當天,他也沒有再靠近我。


始終站在不遠處,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一切。


但在即將被推進手術室前,宋泊簡不顧我的冷言冷語,去握住我的手,無助地哽咽。


「求你,時傾,活下來……」


我閉上眼,卻荒唐地想:


如果真的有重生,那死在手術臺上也不錯。


十七歲的宋泊簡在我心裡無人比擬,是「救贖」的具象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但如果能重來一次,我不想再遇見他了。


番外


阮時傾是在兩年後醒來的。


她花了大半天時間,才將腦海裡的信息重新接收一遍,再串聯起來。


宋泊簡就是這個時候到的。


「時傾……」


阮時傾沒急著接話。


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人差別太大了。


比以前瘦了許多。


且,現在的宋泊簡頭發微亂,身上隱隱帶著酒氣,襯衫扣子扣錯。


這是以前的他絕不會犯的錯。


他想靠近,卻又無措地停下。


「我,我先去換個衣服再來看你。」


宋泊簡迫不及待隱藏好自己不堪的一面,竭力完善自己的光鮮亮麗。


試圖重新走到阮時傾面前。


陳秘書被宋泊簡留下來照看阮時傾。


他先是恭喜她手術成功, 緊接著憂心地嘆了一口氣。


「太太,你醒了就好。」


「現在除了你, 已經沒人勸得動宋董了。」


阮時傾示意他繼續說。


「這兩年,因著你一直沒醒來,宋董為此患上了重度抑鬱症。」


「他抽煙的頻率越來越高, 酗酒,還有……似乎碰過不該碰的東西。」


阮時傾倒是很意外,宋泊簡變化這麼大。


但她認為那不是因為她,而是他不肯原諒自己而已。


掙脫不開混沌的原因在自身。


「我送他去看過一次醫生, 說他身體已經遠不如前, 再這樣下去……」


陳秘言語間有些不忍。


「可能沒幾年了……」


不知道為什麼, 她這次醒來,對宋泊簡的感情,無論是恨還是不甘,都淡了很多。


甚至是忽略不計。


所以阮時傾才能在聽到這番話後, 唯一想到的是:


她和宋泊簡還沒離婚。


他死了,她可以繼承他全部財產。


……


宋泊簡再出現在她面前時, 有些罕見的拘謹。


他想見阮時傾,但又害怕她提離婚。


他還沒有想好對策……


好在阮時傾也沒提。


「我在芬蘭買了一個島, 等你復健好了, 我帶你去, 好不好?」


宋泊簡低聲哄道。


俯身正想將一個吻落在阮時傾額頭時,被她不動聲色避開。


「宋泊簡, 不如先照顧好你自己。」


「現在的你看起來,遠不如從前。」


她雖然將話說得含蓄, 但眼裡的鄙薄是藏不住的。


天之驕子的宋泊簡,很少出現自卑的情緒。


這是罕見的一次。


那天,他落荒而逃。


在衛生間的鏡子裡看著自己眼底的烏青,灰暗的雙眸, 還有下巴的青渣。


他無聲地問自己:這樣的他還配不配得上阮時傾?


自此,他開始戒掉一切惡習,試圖找回曾經的宋泊簡。


另一邊的阮時傾不免覺得好笑。


她也沒說什麼,他就那麼敏感。


阮時傾日夜堅持做復健,也沒注意到宋泊簡很久沒來了。


直到陳秘的一個電話。


「太太,宋董自殺了。」


阮時傾頓住。


醫生最後判定結果說不是自殺。


是無數次割腕自殘, 傷口越來越深,是因為失血過多死的。


陳秘又開始替宋泊簡表達深情。


「他, 他是為了跟你好好過日子……」


男人眼底蘊著悲傷。


「他想短時間內戒掉所有惡習, 但抑鬱發作的時候,他沒有可以麻痺自己的東西了, 隻能選擇自殘。」


阮時傾沒聽懂他的話。


宋泊簡的死,是想怪在她身上,還是怪抑鬱症?


陳秘見她聽不進去,重重嘆了一口氣便離開了。


七天後, 阮時傾坐著輪椅, 去了趟墓園。


我獨自一人,而對面站著我結婚三年的丈夫——


「(她」宋泊簡沒有葬在這裡。


阮時傾坐在宋泊簡的車裡,用著宋泊簡的司機。


但司機不再稱呼她為宋太太。


而是阮女士。


她百無聊賴地掃視著窗外飛快掠動的景象。


直到一片梨花瓣粘在窗戶上。


她不由得想起, 她和宋泊簡的初遇,就是在學校裡的那棵梨花樹下。


但無論她怎麼費力回憶,也再也想不起少年時的宋泊簡眉眼中的意氣風發。


阮時傾明白。


她是終於解救出被困囿在十七歲的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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