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隅背衝上,正在做平板支撐。
“你一直撐著?”丁霽問。
“不然呢,”林無隅說,“我說了啊,有空就動一動。”
“我靠,你撐多久了?”丁霽很吃驚。
“不知道,上床開始吧,”林無隅說,“撐不住了就正好睡覺。”
“行吧,你牛逼。”丁霽說,這人應該練了挺長時間了,剛一直聊著天兒,他完全沒聽出林無隅說話跟平時有什麼不同。
丁霽又晃了晃屏幕,看著他因為用力而繃緊的背,肌肉線條清晰而不突兀,看上去很舒服,讓人想伸手摸一把。
本來丁霽覺得自己肌肉也不錯,不用勁的時候他倆看著差不多,不過這麼用勁的話……丁霽試著也撐了起來。
撐穩之後小心地抬起了抓著手機的右手,努力保持著平衡,把手機抬到身後,想拍一張自己後背的照片。
在他按下快門的瞬間,身體失去了平衡,直接撲倒啃在了枕頭上。
一道閃光在屋裡閃過。
“你幹嘛?”林無隅還撐著沒動,問了一句,“偷拍?你要拍就開燈,閃光燈拍出來顏色失真。”
“誰偷拍你了!這麼自戀!”丁霽看了一眼手機,什麼也沒拍下來,就拍到一個晃到模糊的吸頂燈,和一片應該是櫃門但因為模糊而變得很像一個人晃過的虛影,看著跟鬼片似的。
雖說長這麼大統共也沒看過多少鬼片,但依然不妨礙此時此刻由於他過於活躍的想象力,靠著幾個片段就能腦補120分鍾電影的超凡能力得到極致發揮。
丁霽覺得後背一陣發涼,想都沒想就從上鋪跳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林無隅旁邊,把背貼到了牆上。
林無隅的平板支撐沒有停下來,丁霽一邊害怕一邊忍不住目光還會抽空往他腰側掃兩眼,現在離近了,借著一點兒微弱路燈的光也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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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這線條不錯,羨慕。
不知道撐多久能練成這樣……應該不光是撐出來的,肯定還有別的訓練……
啊我他媽後背痒!是什麼?
腰也痒!什麼東西爬過去了!腿上!
“啊啊啊啊啊是不是有蟲啊啊我——操!”丁霽對著自己身上腿上一通拍。
林無隅終於放棄了平板支撐,往前爬了兩步,伸手往開關上拍了一巴掌,屋裡的燈亮了。
丁霽的腿上被他自己甩出來的兩個巴掌印立刻呈現在燈光之下。
“是蚊子吧,”林無隅嘆了口氣,“要不就是頭發絲兒。”
“不知道,”丁霽搓了搓腿,“我剛想太多了,幾個名場面一過,我這直接就跟掉鬼洞裡了一樣。”
“那你怕成這樣,之前看電影的時候就該告訴我啊,”林無隅躺回枕頭上,“感覺你這個膽兒,看個懸疑都會害怕吧?”
“還行,”丁霽說,“開著燈我就能好很多。”
“怕黑?”林無隅問。
“也不是怕黑,”丁霽想了想,“是怕空。”
“嗯?”林無隅很有興趣地枕著胳膊轉頭看著他。
丁霽猶豫了一會兒,揉了揉鼻子:“我小時候,大概二年級吧,有一次晚上跟同學去學校玩,被他們……關在禮堂裡了,就舞臺上,幕布一拉,沒有燈,什麼也看不見了,我就站那兒也不敢走,怕撞到東西,也怕從臺子上摔下去,伸手又什麼都摸不到。”
林無隅皺了皺眉。
“我在那兒一直站了一個多小時,一直到我爺爺來找我,”丁霽嘆了口氣,“打那以後我就怕這種感覺,不過後來我分析吧,應該也不止是因為這一件事……”
“還是沒有安全感吧,”林無隅說,“換個小孩兒蹲下摸著地就能走到幕布邊兒上了,一掀開就能跳下去。”
“是,我不敢。”丁霽點點頭。
“你怕出錯,”林無隅說,“過度敏感的小神童後遺症。”
“嗯。”丁霽看著他笑了笑。
“怎麼會有人欺負你?”林無隅有些不明白,“你多……可愛啊,小時候應該長得不醜,要不也不能笑我小時候醜了。”
“你小時候不醜,就是難看,瘦小黃,還土。”丁霽說。
“……這還不如醜呢。”林無隅有些無奈。
“我這麼可愛,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欺負我,”丁霽說,“但很多時候,如果你總被歸在最好的那一類裡,時間長了,被歸在最差那一類裡的人就會討厭你,中間那一類往往不敢幫你。”
“你是怎麼解決的?”林無隅看了看他,丁霽不像是被欺負了很多年的那種孩子。
“看手相!”丁霽一拍巴掌,“來,哥,我給你看個手相,五次裡能說對三次,問題就全解決了。”
“那會兒就能說對這麼多了?”林無隅翻了個手撐起腦袋看著他,“這麼厲害?”
“強烈的求生欲激發了我在坑蒙拐騙方面的超人才華。”丁霽一本正經地說。
林無隅一下笑得嗆著了,邊樂邊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想想又覺得小丁霽挺不容易,以他對爺爺奶奶的孝順,這些事兒估計都不太跟爺爺奶奶說,怕老人擔心。
林無隅伸出手,在丁霽的手上輕輕捏了一下,以示安慰。
丁霽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想抽又沒抽走的這個小動作讓林無隅猛地回過神,控制著自己的動作,沒有猛地收回來。
平靜而穩重地仿佛一隻長輩之手,又在丁霽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現在長大了,什麼場面都沒問題了。”
“嗯。”丁霽笑了笑。
要是之前,丁霽往上鋪爬回去的時候,林無隅可能會說要不你就跟我擠一下吧,省得嚇得睡不著。
但今天他沒敢開口,丁霽在上鋪躺好之後,他隻問了一句:“要不要開著燈?”
“沒事兒,”丁霽說,“關燈吧,勁兒已經過去了。”
“嗯。”林無隅伸手關掉了燈。
黑暗重新鋪滿了房間,像是一下把所有的聲音都蓋掉了,靜得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
林無隅不知道丁霽這一夜有沒有被嚇得睡不著,他沒多長時間就睡著了,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著丁霽倒是睡得很香。
他洗漱完了之後沒去叫丁霽,今天沒什麼事兒,也沒有出去玩的計劃……想想丁霽專門提前過來,他卻要把丁霽一個人扔在出租屋裡,一走就好幾天,感覺特別對不住丁霽。
他蹲在幾塊電池面前,糾結了很長時間。
最後咬牙給老蕭打了電話,同意了明天去航拍的事。
他跟丁霽之間怪異的感覺但凡有一點兒別的辦法能解決,他都不想走,但他根本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兒,他實在想不出別的方式了。
好在他跟丁霽同一個學校。
好在他跟丁霽同一個專業。
……還好。
林無隅叫了個早餐外賣,送到得九點多,估計正好能趕上丁霽起床。
他雖然很餓,但也沒出門先吃,打開筆記本,坐在窗臺邊兒上開始看幾篇關於無人機設計的文章。
這種專注用腦的方式能讓他平靜踏實。
早餐送過來的時候他去臥室看了一眼,丁霽還在睡,姿勢跟他起床的時候看到的一樣,沒有動過。
臉都睡得通紅了也沒醒。
林無隅看了一眼空調的溫度顯示,23度,丁霽的毛巾被隻搭了個角在肚子上,按說不能熱成這樣……
他皺了皺眉,站到下鋪上,伸手在丁霽腦門兒上摸了一下:“丁霽?”
丁霽的腦門兒滾燙。
林無隅嚇了一跳,趕緊把毛巾被一掀,在丁霽胳膊上身上摸了好幾下,發現他全身都是燙的。
“丁霽,起來!”林無隅拍了拍他的臉,“你發燒了,我帶你去醫院。”
“嗯?”丁霽迷迷糊糊應了一聲,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你發燒了,”林無隅握了握他的手,“起得來嗎?”
“別吵我。”丁霽重新閉上了眼睛。
“先量一量體溫吧。”林無隅跳下床。
把所有的抽屜和櫃子都翻了一遍之後,他確定房東應該不會貼心到給租客準備體溫計。
他猶豫了一下,拿出手機撥了林湛的電話。
“無隅?”林湛接了電話。
“你在家嗎?”林無隅問,“你家有沒有體溫計?”
“有,不過我沒在家,”林湛說,“你發燒了?”
“不是我,”林無隅往臥室看了一眼,“是丁霽……我去藥店買一個吧。”
“藥店隔一條街了,你去我家拿吧,”林湛說,“用密碼可以打開。”
“……方便嗎?”林無隅問是這麼問,但開口的時候已經轉身往門口走過去了。
“方便。”林湛笑了笑。
“密碼多少?”林無隅出了門。
“你生日,”林湛說完之後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比較好記,用我自己生日太容易被猜出來了。”
“嗯,那我去了。”林無隅進了電梯。
掛掉電話之後,他盯著樓層數愣了一會兒。
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在他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那些日子裡,林湛一直記得他的生日。
但他不記得林湛的生日。
可能刻意忘掉了。
林湛家簡單到讓林無隅有些吃驚,兩居室的房子裡,家具的數量跟他出租屋裡的差不多。
這套房是林湛買的二手房,重新裝修過,細節看得出來花了不少心思,品質也很高,但就是簡潔,簡潔得仿佛這房子裝修之後就沒住過人。
林無隅按林湛說的,在臥室的一個架子上找到了醫藥箱。
相比房子,醫藥箱就復雜得多了。
光體溫計就有三種,還有很多藥,並不是常備藥,是林湛一直在吃的藥,他看不懂,老媽希望他以後能照顧林湛,看來是有依據的。
他拿了最普通的那支水銀體溫計,把醫藥箱放了回去,然後又跑著離開了。
回到出租房的時候,他發現丁霽居然起來了,正坐在桌子旁邊吃早點。
“我靠,你去哪兒了?”丁霽一看到他就喊了一聲,聲音還挺亮,“打你電話也不接?”
“……我沒聽見。”林無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有兩個丁霽的未接來電。
手機昨天被他調成了震動,擱兜裡完全沒感覺到。
“幹嘛去了?”丁霽問,“居然不吃早點就跑了。”
“去林湛那兒拿體溫計,”林無隅把體溫計放到桌上,手蓋到了丁霽腦門兒上,還是滾燙的,他皺了皺眉,“你發燒了,不舒服就躺著啊,起來幹嘛?”
“餓了啊,起來吃早點,”丁霽說,“沒事兒,我經常發燒,小時候也總發燒,我奶奶說發燒沒事兒,燒燒身體裡的壞東西。”
“吃完去醫院。”林無隅拽著他胳膊把體溫計塞好,“先量量體溫。”
丁霽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把體溫計又拿了出來。
“能不能聽話啊!”林無隅擰著眉。
“無隅哥哥你是沒生過病呢,”丁霽捏著體溫計看了一眼,然後甩了幾下,“還是沒伺候過發燒的人?”
林無隅愣了愣:“都沒有過。”
“這個,要甩,甩甩甩,”丁霽一邊甩一邊說,“甩了再用,水銀得先甩回窩裡。”
“哦。”林無隅笑了笑。
“林湛上回發燒挺厲害啊,”丁霽把體溫計重新夾好,“我剛看體溫計,都過了39度了。”
“是麼?”林無隅靠著桌子。
“嗯,”丁霽點點頭,繼續吃東西,“我跟你說,我不去醫院,一會兒你裹點兒冰塊給我就行,我現在沒有什麼別的地方不舒服,可能是昨天晚上著涼了,先物理降溫,降不下來再去醫院。”
林無隅坐到了桌子對面,丁霽埋頭吃,餘光裡看到他隻是看著面前的東西,沒動筷子。
林無隅居然有吃不下東西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