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之前還喊了一嗓子:“你差不多得了啊, 明天坐車要早起!”
聽著跟他爺爺似的。
“知道了!”丁霽應了一聲。
躺到床上之後他閉上眼睛,聽呼吸能知道林無隅在上鋪還沒睡著。
“你填完志願就馬上過來了嗎?”丁霽問。
“嗯,”林無隅說, “呆著也沒什麼意思, 說不定還會被學校拉著這個那個的。”
“對啊,”丁霽睜開眼睛, “你到時省狀元一拿,是不是電視臺還會給你做個專訪?”
“……別了吧, 多難受啊。”林無隅嘖了一聲。
“好慘啊。”丁霽感慨。
“你以為你躲得過嗎?”林無隅說,“你這種吊兒郎當的, 平時看著連學生都不像,隻要進了前三,肯定當典型宣傳。”
“我未必能進。”丁霽說。
“肯定進, ”林無隅的胳膊從上鋪垂了下來, 手伸到他面前,“信學神。”
“得永生。”丁霽跟他握了握手。
林無隅笑了:“什麼屁話。”
“你學壞了啊,”丁霽笑著嘆了口氣,“我是不是頭一回聽到你說屁。”
“是,”林無隅翻了個身, “我都跟著你挨過打逃過命了,也不在乎一個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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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霽無聲地笑了半天。
今天晚上林無隅睡得還算老實,腦袋沒再掛到床外頭。
但是丁霽酒喝多了晚上起來上廁所的時候還是撞到了他掛在床外的一條腿。
這人不應該睡床,他就隻配打地鋪,隨便滾。
不過準時起床,還是林無隅厲害,丁霽都沒聽到鬧鈴響,這幾天起床都靠林無隅拽他。
今天拽他起來的時候林無隅都已經洗漱完了。
丁霽半死不活地晃進廁所,刷牙之前掙扎著問了一句:“你不困嗎?”
“困,”林無隅說,“但是如果誤了車,我車票錢你給報嗎?你還背著我的債。”
“……你車票是我買的!”丁霽含著一口牙膏沫都沒顧得上吐,探了腦袋出來瞪著他。
“哦對,”林無隅點了點頭,拿起手機,“那我記一下,從欠的錢裡扣除……”
“不用!”丁霽喊。
“噴我一地牙膏。”林無隅說。
丁霽有些無奈,又回了廁所,剛把牙膏沫吐掉,林無隅又在後面說了一句:“你這還債之路,道阻且長啊。”
丁霽沒說話,擰開水龍頭捧了水潑到自己臉上。
可以,清醒了。
這次買的車是挨著的,丁霽上車先搶了靠窗的位置:“你的小香蕉借我……”
“嗯?”林無隅看著他,“文明點兒啊,而且也不小。”
“海星!海星!”丁霽一下提高了聲音,“都是黃的我一下說錯了!小海星!你的小海星借我用用。”
林無隅從包裡揪出了小海星遞給他:“有眼睛的那一面兒衝外。”
“哦。”丁霽看了看。
“下車那天就洗幹淨了,”林無隅說,“但是衝臉這邊還是固定比較幹淨。”
“你這麼講究,”丁霽墊著小海星靠在窗邊,“那會兒怎麼拿了我的水就喝啊……”
“吃這方面我很粗魯的。”林無隅說。
“……行吧。”丁霽點點頭。
小海星拿來睡覺是很不錯的,丁霽感覺自己這幾天也沒幹什麼,但在車上一晃,就覺得好像一星期都沒好好睡過覺似的,車還沒開出市區他就睡著了。
中間林無隅叫醒過他一次,拿了一盒飯和一罐牛奶給他。
他吃完了往窗上一靠,又睡著了。
睡著之前還有個疑問,不知道林無隅會不會靠他肩膀上睡覺?
那沒有小海星會不會睡得不舒服?
這個疑問在快到站的時候得到了解答。
丁霽醒的時候林無隅還在睡,睡姿跟他在床上的時候判若兩人。
這會兒他坐在位置上,抱著胳膊,坐得筆直,腦袋稍微往後仰著,下巴上還兜了不知道幹嘛用的口罩。
學那個口罩男嗎?那還不一定是你哥呢?
丁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發現這人是真的睡著了,明明可以坐這麼直打瞌睡,還要什麼小海星到處靠呢……林無隅的小海星沒準兒就是個安慰劑。
側面座位突然閃了一道光。
丁霽迅速往那邊掃了一眼,發現兩個女孩兒正趴在小桌板上,相互你擠我我擠你地頭也不敢抬,手裡還抓著手機。
估計是偷拍被忘了關閃光燈。
太不專業了。
偷拍的應該是林無隅,丁霽判斷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臉上被小海星壓出來的皺痕都還在,估計半邊臉都是紅的,抓了抓腦袋發現頭發還是立著的。
林無隅就不一樣了,丁霽又瞄了他一眼。
真的很帥,側臉從額頭到眉骨再到鼻梁,清晰分明的線條……
丁霽移開了視線,他怕林無隅突然醒過來睜開眼睛,那這真有點兒說不清了。
我害怕的是喜歡本身。
丁霽腦子裡隨著林無隅側臉的殘影莫名其妙地響起了這句話。
喜歡,有什麼可怕的呢?
林無隅喜歡男人,所以喜歡對於他來說就不是單純一個喜歡這麼簡單了,所以害怕嗎?
丁霽覺得這話對別人可能適用,對林無隅這麼囂張的人來說,並不適用,他根本不在乎。
那他害怕什麼?
丁霽拿過水喝了一口。
或者他這話……說的並不是他自己?
這個念頭讓丁霽心裡一驚,手裡的瓶子沒拿穩,差點兒掉了,晃出來的水灑在了林無隅手上。
“嗯?”林無隅睜開了眼睛。
“醒了啊?”丁霽放下水瓶。
“快到了吧?”林無隅伸了個懶腰。
“剛廣播說快到了,”丁霽看了他一眼,“你兜個口罩幹嘛?”
“這麼坐著睡覺仰著頭,容易張嘴,”林無隅扯下了口罩,“拿這個勒住下巴……”
“你偶像包袱是不是有點兒太重了啊學神?”丁霽很震驚。
“我墊著小海星就不用這樣了,”林無隅掃了他一眼,“不是被你拿了麼。”
“還你!”丁霽把小海星扔到他腿上。
林無隅把小海星塞回了包裡,順手又拿出一根棒棒糖:“吃嗎?”
丁霽猶豫了一下,接過了棒棒糖:“怎麼還帶著這個,不是一直扔在客廳嗎?”
“這個買完第二天就放了幾根在包裡,”林無隅說,“萬一你焦慮了可以隨時叼一根兒。”
“我哪那麼容易焦慮。”丁霽叼著棒棒糖,舌尖在棒棒糖的圓球上裹了裹,覺得踏實多了。
從車站出來的時候,丁霽才突然回過神,他跟林無隅一塊兒混了一個星期,之前居然一直沒什麼感覺,這會兒看到林無隅往出租車排隊的地方看過去的時候,他才猛地感覺有些舍不得。
但如此無聊的行程為什麼會讓他有舍不得的感覺,他有些想不通。
以前放暑假他跟爺爺奶奶出去旅遊的時候,會想劉金鵬,還會從外地給劉金鵬寄卡片和信,但那種小朋友式的思念,在長大之後就沒有了。
他跟劉金鵬有時候連著幾天混在一起他都會煩,劉金鵬到他家住的時間超過三天他倆有時候還能為點兒屁事就打起來……
丁霽盯著林無隅的後腦勺,悶悶地跟在他身後。
“叫兩個車還是一個車?”林無隅猶豫了一下,“叫一個車吧,繞一段兒送你回去,然後我回學校。”
不用了!
叫兩個車!
分頭回去!
丁霽很果斷地想著,然後點了點頭:“行,那坐一個車吧。”
明明還在同一個城市,之後應該還會在同一個學校上學,但上車之後,丁霽老感覺分別的氣氛很濃。
這讓他有些焦慮,往林無隅那邊看了一眼。
“嗯?”林無隅看著他。
“你要回家嗎?”丁霽本來想問他再要根棒棒糖,想想又換了詞兒,“你爸媽知道你回來了吧?”
“明天再回去,”林無隅說,“我今天晚上順順思路,我回家跟他們聊,不光是林湛的事,還有我媽的病,我幫不上什麼忙,但也不打算完全不聞不問。”
“有個事兒我之前沒好意思問你,畢竟我還……”丁霽壓低聲音,“還欠了你錢。”
“那你現在就厚著臉皮問吧。”林無隅說。
“……就,”丁霽還是小聲說,“你學費,自己出嗎?你跟家裡僵成這樣,他們能給你拿錢嗎?”
“我有。”林無隅也小聲說。
丁霽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林無隅隻說他有,沒說家裡到底能不能給出錢,也沒說自己到底有多少錢,他也不好打聽。
就覺得自己壓力巨增。
車先到爺爺奶奶家,丁霽下了車,隔著車窗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
“給爺爺奶奶帶個好,”林無隅說,“我走之前給你打電話,得過來拿東西。”
“好。”丁霽點點頭。
很利索地轉過了身,快步走進了樓道裡。
林無隅這話說得他很不爽,直接把出分填志願這段時間都給略過了,他出發之前,沒有再跟自己見面的意思。
丁霽突然就覺得自己很沒勁,之前來回琢磨的那點兒心思現在想想跟個弱智一樣。
還小神童呢?
這智商哪兒神起啊?
回了家之後情緒倒是還揚起來不少,看到爺爺奶奶他就開心。
“給你們就在超市買了點兒亂七八糟的吃的,”丁霽往沙發上一倒,“也不知道都是什麼。”
“不知道是什麼你還拿!”奶奶埋怨地拍了他一下。
“不是我拿的,都林無隅拿的……錢也是他給的,”丁霽說到這兒的時候對林無隅的不爽稍微下去了點兒,“我也不知道他拿了什麼,你打開箱子看看吧。”
奶奶說是說著浪費,但還是很高興地打開了箱子,把裡面塞得亂七八糟的東西往外拿:“這個是糖,這個是果脯……哎喲這是什麼我看看啊……這個是老頭兒用的扇子吧,還挺好看……”
“這個小盒兒是什麼?”爺爺問。
“這盒兒真漂亮啊……”奶奶說,“這個不是我們的,這肯定是小霽買了送人的,誰給老頭兒老太太這麼時髦的盒子。”
“什麼啊?”丁霽湊了過去,他不記得有個什麼時髦的盒子。
爺爺把一個紅色的方盒子遞給了他。
這盒子他真沒見過,超市裡也沒有這東西,他有些好奇地打開了盒子,看到了一層半透明的紙。
接著就瞬間反應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