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啊,”林無隅說,“我提前了半小時過來就是為了留時間吃。”
丁霽衝他抱了抱拳:“我不吃,我要檢票進站。”
要做個筆記,分析林無隅的任何行為時,都要考慮“吃”這個變量。
“行吧,”林無隅想了想,“那回來再吃,我本來也想回來請你吃東西。”
“一頓麻辣燙打發不了我。”丁霽說。
“隨便你點。”林無隅說,走了幾步他又頓了頓,“那天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說不讓你去,我是覺得……”
“我知道,”丁霽打斷了他的話,“但你以後能等我說完了再拒絕我嗎,那麼著急話都不讓說完,我很沒有面子的。”
林無隅沒說話,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
他倆的車次倒是一樣,但是車廂隔了兩節。
丁霽站在黃線前抱怨:“這下舒服了吧,非不讓我去,這下好了,隔倆車廂,這一路連個聊天兒的人都沒有!”
“我要沒碰到你,你這一路也沒人聊天兒。”林無隅說。
“但現在碰到了啊,”丁霽瞪了他一眼,“沒碰到這個假設已經不存在了。”
“那一會兒跟人換換唄,”林無隅說,“多大事兒啊。”
“我在車上最煩別人跟我換座,”丁霽說,“特別是要換到別的車廂,還得扛著行李擠過去。”
“那去餐車聊天兒得了。”林無隅嘆了口氣。
丁霽一下笑了起來:“是你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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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座還算順利,丁霽旁邊是個女孩兒,一個人去親戚家,問了一下是八中高二的,很爽快就同意了換位置。
“哇,”女孩兒看到拿著行李箱過來的林無隅時,有些吃驚,“林無隅啊?你是附中的林無隅吧?”
“嗯?”林無隅看著她,“是。”
“我聽說過你,學神啊,”女孩兒笑了笑,“以前市裡新聞還報道過你呢,市裡無人機什麼什麼年紀最小的專業指導。”
“聽著怎麼有點兒羞恥,”林無隅也笑了笑,“我幫你把行李拿過去吧。”
“不用不用,”女孩兒拎起了自己的背包,“我就這一個包,你坐著吧。”
林無隅還是堅持把女孩兒送到了他那節車廂,把她帶到位置上之後才回到了丁霽這邊。
丁霽有些感慨,這也就是對女孩兒沒興趣,要不以林無隅這條件,競爭力相當強了。
“聊吧。”林無隅坐了下來,一拍腿。
“聊什麼?”丁霽愣了。
“天兒啊,”林無隅說,“不是為這個才換的座嗎。”
“……生聊啊?”丁霽看著他。
林無隅笑了起來,丁霽嘆了口氣,跟著也笑了。
“謝謝啊,”林無隅說,“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跑來。”
“人在江湖,”丁霽說,“混的就是仗義兩個字兒。”
林無隅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不用謝。”丁霽說。
第30章
車開得很準時, 坐下沒幾分鍾就開了, 丁霽看了看窗外, 莫名有些興奮,明明每年寒暑假都會跟爺爺奶奶或者小姑出去旅遊,這會兒仿佛沒出過遠門兒似的, 看著外面的站臺都很新鮮。
跟個傻子似的。
果然林無隅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沒怎麼出過門兒啊?”
“國我都出過一千多次了,”丁霽說,“門兒是每天都出。”
“我沒出過國, ”林無隅想了想, “其實我也沒太出去旅遊過,小時候沒人帶我去, 初中高中以後才自己出去玩的。”
“以後我出去玩叫上你,”丁霽說, “我跟鵬鵬……哎,這人現在上班了, 也不能說走就走了。”
“這次就是旅遊了。”林無隅說。
“可以,”丁霽點了點頭,拿出手機, “吃的玩的買東西的地方, 鵬鵬都給我列出來了,必去的地方能有一百個都不止。”
林無隅笑了起來:“留著以後上學的時候慢慢玩吧。”
雖說是為了聊天兒才換的座,但其實也沒聊太久,丁霽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睜開眼睛的時候腦袋靠在林無隅肩膀上, 林無隅的腦袋靠在窗戶上,腦門兒下面還墊著他的萬用小海星。
丁霽坐正了繼續睡,沒睡兩分鍾,他感覺自己腦袋一歪又枕到了林無隅肩膀上。
他把腦袋擺正,剛一閉眼就又靠了上去。
感覺跟拜山神一樣,一個頭接一個頭地給林無隅磕著。
一直磕到快到站,兩個大叔因為拿行李吵起來了,他才終於從昏睡中醒過來。
發現林無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大叔吵架,肩膀上頂著他的腦袋,中間還墊著小海星。
“這東西是好哈?”丁霽拿起小海星。
“我出門兒要坐車都帶著,”林無隅湊近他小聲說,“你說這倆大叔能打起來嗎?”
“不能,”丁霽說,“馬上到地方了,著急下車呢,這會兒打架不劃算。”
“也是,”林無隅笑了笑,“馬上要到了,你有地方住嗎?”
“隨便找個……”丁霽說到一半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提前訂房間了啊?”
“沒。”林無隅搖了搖頭。
“那你得意洋洋的笑個屁呢?”丁霽說,“我以為你訂好房了跟我這兒得瑟呢。”
“我租的房。”林無隅說。
“……什麼?”丁霽愣了。
“租了兩個月,”林無隅說,“這趟不管找沒找著人,我給我爸媽有個交待就行了,出分了回去跟我們班主任碰個頭,事兒處理完了我就過來了,通知書他給我寄過來。”
“你這意思就是……”丁霽看著他,“這個暑假就不在家裡呆著了唄?”
“本來也沒在家呆,是在宿舍,”林無隅說,“我提前過來正好有時間跟奔哥的幾個朋友見見面。”
“啊,”丁霽想了想,“你還得兼職賺錢呢是吧?”
“不像某些人,”林無隅說,“欠了好幾萬的債還敢跟債主說他要去看升國旗。”
“……我一會兒下車就找地方洗盤子去。”丁霽說。
“堂堂三中第一,人稱江湖小神童,”林無隅說,“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洗盤子啊?”
丁霽認真地想了想:“我跟你說實話,我生存能力都不如劉金鵬,他還能去賣個西瓜做點兒小生意,我也就支個攤給人算命了。”
林無隅笑著沒說話。
丁霽以前沒太想過這些事兒,跟林無隅在一起的時候,有了比較,他的感覺才明顯起來。
雖然跟父母的關系都不好,但他至少有心疼他的爺爺奶奶和小姑,雖然父母的愛和關心缺席至今,但他感受到壓力的時候能有個藏身之所,他因為父母而缺失的安全感,可以在爺爺奶奶那裡得到一些補償,讓他依然可以撒嬌,可以耍賴,可以不考慮很多事,就像身邊大多數的同學那樣,做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但林無隅不同,林無隅身邊是空的,前後左右,隻有他自己腳下那一塊,是實的,他隻有一步一步踩下去,往前,不能退。
林無隅的性格算不上多開朗,但他可以跟每一個人友好相處,給所有人留下印象,會利用暑假為自己以後的兼職先做好鋪墊。
而他隻能去洗盤子。
差距啊這就是。
丁霽嘆了口氣,還可以發傳單,幫人遛狗,替人喂貓……
什麼時候能還上那三萬塊!
林無隅過來之前已經跟房東聯系好了,房東視頻裡給他看了房子,套房,有獨立衛浴,有一個簡單的小廚房,能做些油煙不大的飯菜,屋子還挺新,就是有點兒貴,因為租期短,但林無隅還是租了,因為這房子就在照片上那個地鐵口附近,走路過去不到二十分鍾。
出了站丁霽就拿了手機,開始找酒店,林無隅按下了他的手:“住我那個房子就行。”
臥室裡的床是個雙層的,下面是雙人大床,上面有一個單人小床,應該是按一家三口的結構布置的。
雖然他的計劃裡沒有丁霽,但現在丁霽已經來了,他就不可能讓丁霽再自己去找個地方住。
按丁霽的江湖規矩,這肯定太不仗義了。
“你租了個什麼房子能住下兩個人啊?”丁霽問,“單間配套能住兩個人嗎?估計床都是單人的吧?”
“你可以睡地板。”林無隅說。
“……沙發也行吧,怎麼就給我打發到地板上去了?”丁霽說。
“誰告訴你有沙發了?”林無隅說。
“謝謝了。”丁霽馬上拿出手機,低頭繼續找房。
“走吧。”林無隅伸手過去把他手機按滅屏了,“不擠單人床,不睡地板。”
按房東給的地鐵路線,他們在人群裡裹著,還算順利地找到了地方。
出來的地鐵口,就是拍到林湛的那一個,林無隅在外面站了一會兒,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很多人都是一閃而過,根本沒有機會看清就消失了。
“這要蹲守的話,”丁霽看了看四周,“隻能杵這兒了,進了旁邊店裡都看不清人,就算他往這兒走,我們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沒事兒,每天來這兒站會兒就行。”林無隅說完繼續往前走。
丁霽跟了上來,過了一會兒才說:“如果他真在這兒,又願意被你找到,你杵兩天他就該出現了。”
“嗯。”林無隅應著。
“他還能認出你嗎?”丁霽說,“他走的時候你才八歲吧?你小時候長什麼樣?”
“很醜。”林無隅說。
丁霽猛地轉過頭:“不能吧?小時候很醜的人怎麼可能長成現在這樣。”
“為什麼不能?”林無隅問。
“沒什麼為什麼,”丁霽指著自己,“我小時候,我奶奶說我小時候長得就特別可愛,像塊小奶糕,所以我現在就帥。”
林無隅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
丁霽長得是挺帥,但身上藏不住的江湖氣怎麼也沒法跟小奶糕產生什麼關聯,何況哪家小奶糕幾歲就會騙人了,非要用糕來比喻,也就是塊紅糖年糕……
這麼一想,突然就餓了。
林無隅笑了起來。
“你再笑一個?”丁霽有些不爽。
“我覺得你像紅糖年糕。”林無隅笑著說。
“我有那麼黑嗎?”丁霽看了看自己胳膊,“挺白的啊,你什麼眼神兒,我覺得我比你白好嗎?”
“好的神童小奶糕。”林無隅說。
“……你要非這麼叫我的話我還是小年糕吧。”丁霽嘆了口氣。
林無隅拿出手機,邊走邊翻了好半天,最後把手機遞到了丁霽面前:“看吧,這是我小學時候表演節目,老師給每一個孩子都拍了一張。”
丁霽馬上接了過來,很有興趣地看了看。
然後皺了皺眉:“我靠,真挺醜的,你是不是整容了?”
“滾。”林無隅說。
“還有別的照片嗎?”丁霽放大了這張照片又看了看,能看得出來是林無隅,但的確不好看,瘦瘦小小的,還有些怯生生的土氣,也沒點兒笑容。
“就兩張,”林無隅說,“後面那張也是,跟……林湛的合照。”
丁霽猶豫了兩秒,往後滑了一下,看到了一張合照,也是手機翻拍下來的,應該比前面那張更早些,小林無隅更瘦小些,土氣依舊。
旁邊蹲著的應該就是林湛,看上去比林無隅好看多了。
神奇的是,兄弟倆臉上都沒有笑容,林湛看上去甚至有點兒憂鬱,跟偷拍的那張照片也沒法對比,畢竟也是十多年前的樣子了。
“他有可能認不出來我了,”林無隅說,“我現在畢竟……”
丁霽點了點頭,畢竟已經不是當年的土瘦小朋友,是個帥哥了。
“這麼英俊。”林無隅說。
丁霽嗆了一下,咳了好半天才笑出了聲:“你什麼毛病?”
“有點兒失落啊,”林無隅笑笑,“不知道是想找到他,還是希望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