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窗戶全都打開了,然後快步離開,回自己房間鎖上門,躺到了床上。
打滷面害人。
饞蟲害人。
如果不吃打滷面……這會兒應該吃點兒什麼?
“炸醬面吧?”奶奶的臉突然出現在丁霽眼前。
“哎我的祖宗!”丁霽嚇得一腳蹬在了前面的桌沿兒上,把桌子上立著的手機震到了地上。
“幹嘛啊,”他拍了拍胸口,“給你大孫子嚇出個好歹你對得起老丁家列祖列宗麼!”
“這就能嚇出個好歹了,你這大孫子對得起老丁家列祖列宗嗎?”奶奶說,“看什麼呢?鬼片兒啊?”
“我什麼時候看過那些了。”丁霽嘆了口氣,彎腰把手機撿了起來,他打小膽子就不大,老太太還總秉承著以毒攻毒的原則沒事兒就給他來一下,他都感覺自己再過幾年膽兒都能給嚇消失了。
這紀錄片他看好幾天了,各種要案大案命案,古早的紀錄片兇殺現場都不打碼,冷不丁就一個驚悚鏡頭,別說晚上看,就黃昏的時候看,也會覺得有頭發掃過後脊梁。
被老太太這一嚇,他這會兒也不想看了,把手機扔到一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剛說吃什麼來著?炸醬面?”
“你要想吃別的,奶奶給你做。”奶奶走到窗邊,往外看著。
“我想吃餃子。”丁霽說。
“行,這就給你包餃子。”奶奶點點頭,但還是站在窗邊沒有動。
“看什麼呢?”丁霽走過去,站在奶奶身邊,一塊兒往外看。
“誰家死人了,”奶奶一臉凝重地掐著手指,低頭算著,“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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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霽看著樓下一派祥和,也沒聽到哪兒有動靜,剛想說怎麼就誰家死人了,還沒張嘴,馬路牙子上飄過來幾片黃色的紙錢。
風裡打著小旋兒順著路飄走了。
“我靠,”丁霽後背一陣發麻,他立馬轉身離開了窗口,反手在背上一通又抓又撓,“您能不能不這樣!”
“你奶奶神吧?”奶奶回過頭看著他,笑著問。
“神個屁,”丁霽拿了外套穿上,“現在講究科學,你還玩神婆這套呢。”
“別瞎說!”奶奶拍了他後背一巴掌,“靈著呢!”
丁霽轉過頭,湊到奶奶眼前,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地問:“老太太,你老實說,剛是不是已經有紙錢飄過去了?”
奶奶也一臉神秘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好幾張呢。”
丁霽笑得不行,邊樂邊穿鞋準備出門:“我出去轉轉。”
“想吃餃子還不和面?不揪劑子?不擀皮兒?”奶奶一連串地說。
“我不會揪劑子,你又不讓用刀切。”丁霽說。
“不和餡兒?不燒水?”奶奶說。
“炸醬面,”丁霽扶著門框,“我現在想吃炸醬面了。”
“臭小子,指不上你,一會兒你二姑過來,讓她幫我得了。”奶奶低頭掐著手指開始算。
“我二姑不是明天才過來嗎?”丁霽說。
“今天來,”奶奶掐完手指,一抬頭,揚了揚眉毛,“一會兒就到。”
丁霽下樓,碰上了正往樓上走的胡阿姨,打了個招呼:“胡阿姨,感冒了啊?”
“啊,今兒早上吹風了,”胡阿姨應了一聲,他下完了這層樓梯之後,才又吃驚地扒著欄杆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的?”
丁霽笑了笑沒說話。
“跟你奶奶學了不少啊……”胡阿姨感慨,“這是怎麼知道的啊?”
丁霽嘆了口氣,這也太好騙了,自己也就是站門口跟奶奶說話的時候聽到了胡阿姨打噴嚏的聲音,還有一聲帶著嚴重鼻音的嘆息而已。
不過奶奶有時候是挺神,他走出樓道的時候,碰到了二姑。
“二姑,你是不是跟奶奶說要來了?”丁霽立馬問了一句。
“沒,我今天辦事路過,本來說好明天的,”二姑說,“都到這兒了就今天了唄。”
“那她怎麼知道你來?”丁霽問。
“掐指一算唄,”二姑說,“家裡就你跟她學得最多了,你問我啊?”
丁霽笑笑,低頭在左手指上開始掐算。
“算出什麼了?”二姑笑著問樓上走。
“我一周之內有桃花。”丁霽一挑眉毛。
第2章
林無隅沒有在家過夜,吃完打滷面就離開了家,老媽抱怨到一半的聲音被他強行關在了屋裡。
唯一慶幸的是,今天隻聽到了一次“你哥BLABLABLA”。
要論存在感,這家裡誰也比不上“你哥”。
你哥人雖然沒在這個家裡,但你哥的傳說讓他在這個家裡卻依舊擁有至高的江湖地位。
在這個普通的天氣晴好,月朗星稀,萬家燈火的夜裡,在這個有理想的高三狗都埋頭苦讀的夜裡,林無隅夾了半小時娃娃,聽了半小時街頭歌手演唱,還點播了一首,最後走進了總去的那家燒烤店。
“老規矩!”站在肉串後面的老板喊。
“是。”林無隅點了點頭。
老規矩就是一樣一串打包兩份,他自己帶一份回宿舍,另一份拿給隔壁宿舍,雖然行為看上去像是為了掩飾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其實他自己很喜歡吃燒烤,沒有隔壁宿舍,他也能吃下兩份,晚上勻速吃一份,早點突擊吃一份。
手機上的那個消息他沒有回復,一如平常,他不會刻意回復每一條消息。
拿著燒烤回宿舍的時候他拎著袋子加速,一如平常,嗖一下就竄過了舍管大爺的門口。
最後一如平常地推開了隔壁宿舍的門。
宿舍裡四個人都在,一塊兒轉過頭看著他,鏡片閃過一片光芒。
林無隅推了推眼鏡,算是打招呼,然後把袋子放到了門邊的桌上:“剛烤的。”
轉身離開宿舍的時候,許天博跟了出來:“哎。”
林無隅轉頭。
“有沒有人……”許天博帶上了宿舍門,聲音很低地問,“對你有什麼不禮貌的嗎?說什麼不好的話之類的。”
“有幾條消息,還沒看,”林無隅想了想,今天手機響了挺多次,他一直也沒心情看手機,“怎麼了,都是你發的嗎?我跟學校投訴你歧視啊。”
“屁,”許天博笑了起來,但很快又收了笑容皺起了眉,“你別被那些人影響了。”
“沒誰能影響我,”林無隅拍了拍他的肩,“謝了。”
許天博關上宿舍門之後,林無隅才回了自己宿舍。
兩人之間的感覺突然有了點兒微妙的變化,讓人略有些沮喪。
宿舍幾個人都已經從教室晚自習回來了,正趴在桌上開闢新戰場。
陳芒過來接了他手裡的燒烤袋子時,他感覺到了宿舍裡的氣氛也有些說不上來的尷尬,不過沒有人提起天臺喊話的事。
他們宿舍一般不討論私事。
當然這樣優良的舍風也是幾個人群毆混戰了好幾回才形成的。
所以現在哪怕是天臺公然出櫃這樣的事,隻要林無隅自己不提,另外三個人是絕對不會開口打聽的。
“我熬夜的力量來了。”陳芒打開袋子,拿了串雞珍開始啃。
“還是那家的嗎?”劉子逸也起身走了過來,問了一句明顯是為了緩和尷尬氣氛才憋出來的廢話。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自在的,倒是幾個舍友這麼小心,讓他有些過意不去。
平時帶回宿舍的燒烤,陳芒他們得搶,要不誰也吃不過林無隅。
此人1V3都能吃掉一半。
但是今天林無隅明顯不太有食欲,隻吃了一兜燒烤的三分之一就洗漱躺回床上了。
他也不打算掩飾情緒,低落了就低落了,強撐著演戲給宿舍裡這幾個人看也沒意思,三年都在一個宿舍,誰不了解誰呢。
陳芒他們幾個也沒管他,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把燒烤一掃而空。
然後宿舍裡迅速歸於平靜,除了林無隅,又都趴回了桌上,高三不熄燈,他們一般能熬到半夜,林無隅有時候三四點了起來上廁所還能看到劉子逸的燈是亮的。
一片安靜的復習氛圍裡,林無隅的手機響了一聲。
他翻了個身,摸過手機先把聲音調成了震動,然後打開了消息。
是一個好友申請,頭像很普通,畢竟芸芸眾頭裡能有一多半都是各種動漫頭。
不過好友申請的內容卻很不普通。
-垃圾變態
四個字,林無隅用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
這是在罵他。
他皺了皺眉,沒再理會,往下面幾個好友申請上掃了一眼,今天好友申請很集中,下面有一溜。
除去三個留了班級和姓名的正常申請之外,還有四五個。
-沒想到你這麼惡心
-約嗎
-死垃圾,小心點
……
後面的林無隅沒再細看,今天消息挺多的,原來都是這些。
有些意外。
一部分當代少年表達喜惡的方式居然如此直白。
許天博問他的時候他還覺得是許天博多慮了,現在看來,應該是聽到了什麼不好的話。
林無隅把手機扔到一邊,順手從旁邊桌子上抽了本題,枕著胳膊開始看。
陳芒伸手過來替他把桌上的臺燈打開了:“你是不是覺得咱們宿舍你近視度數最淺就很牛啊?”
“是啊,”林無隅說,“不牛嗎?”
“不牛啊,”陳芒說,“你都不看書還近視了,是慘劇啊。”
林無隅笑了起來:“也看的,怎麼可能不看。”
“看個屁的書。”丁霽拿過旁邊的大玻璃瓶,喝了一口奶奶給煮的金銀花水,聽著椅子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伸手往面前的棋盤上放了一粒棋子。
“我真沒見過你這樣上學的學生,就我上學那會兒也沒你這麼不上心,”劉金鵬皺著眉盯著棋盤,“你怎麼考上的高中?”
丁霽笑了笑:“想當年……”
“將軍!”劉金鵬突然手一揮,猛地提高聲音喊了一嗓子,把一粒棋子摔在了棋盤上,啪!
丁霽手裡的一瓶子金銀花神仙茶讓他驚得差點兒砸過去。
“玩個五子棋,用不用這麼入戲啊,”他看了劉金鵬一眼,放下瓶子,捏起一粒白子兒,輕輕地放在了棋盤上,“我贏了。”
劉金鵬盯著棋盤上同時出現的三條直線,愣了好一會兒:“這都行?”
“怎麼都行,”丁霽拍了拍手,“還玩嗎?”
“不玩了!”一直蹲在旁邊抽煙的陳叔搶答了,“你倆下個五子棋下了一下午了還沒夠啊?差不多得了啊,想玩拿紙畫去,我這兒等著下圍棋呢!老李馬上到了。”
“陳叔,”丁霽衝劉金鵬擺了擺手,示意他讓出位置,然後轉頭看著陳叔,“李大爺也沒到呢,要不咱倆先來?”
陳叔立馬一擰眉,猶豫著沒說話。
劉金鵬在一邊樂出了聲。
陳叔以前是附近這幾條胡同的棋王,在歷屆街道業餘閉眼瞎玩選手雲集的有空地兒就落子兒填滿了為止圍棋大賽上屢獲冠軍。
直到丁霽出現。
當年隻抽空圍觀了他們下棋一個月時間的初中生丁霽同學終結了陳叔的棋王生涯。
隻要是丁霽坐在對面,陳叔一次也沒再贏過。
丁霽回到五子棋世界中去的時候他倍感欣慰歡欣鼓舞,就差送錦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