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吧在金榜飯館對面,從服裝店側門上去,走幾步臺階,開在二樓。
某位姓賀的頹廢少年,脖子裡掛著耳機,手指在鍵盤上敲啊敲的,人家叼煙,這人嘴裡叼著根糖。
身上還是校服,沒換。
都這個點了,爆吧裡人不少,有幾個有點眼熟,謝俞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月考的時候在最後一個考場裡見過。
賀朝也沒什麼想玩的遊戲,桌面上看哪個圖標順眼就點進去了,他正漫不經心地打著,面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手,那隻手食指曲起,在他桌面上敲了敲。
賀朝順著看過去,看到穿著件白色衛衣的、頭發還沒幹透的小朋友問他:“你們經常來這通宵?”
“也沒有經常吧,”賀朝說,“一個月……也就那麼幾回。”
謝俞點點頭,覺得自己對差生的世界又多了一層認識,之前他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然後他低頭在手機備忘錄裡打上一行字:網吧通宵,一個月兩次。
兩個人組隊打了幾把遊戲,打到最後謝俞困得不行,趴在座位上睡著了。
賀朝摘了耳機,也沒再繼續玩,他側頭看了同桌半天。發覺剛才一個人在網吧裡那種瘋狂想抽煙的心情居然就這麼被熨平了,從剛才站在牆下,把這人抱了滿懷開始,就一點點平復下來。
網吧光線昏暗,和著電腦屏幕上發出來的光一塊兒打在謝俞臉上。
賀朝盯著看了一會兒,挪不開眼,把嘴裡那顆糖咬碎了。
第二天,賀朝和謝俞兩個人一起頂著黑眼圈上的課。
“你們倆這什麼情況,”萬達嘖嘖稱奇,“你們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還是被咱班學委逼出了黑眼圈?”
薛習生一直沒有放棄,賀朝跟謝俞的桌上經常會出現各式各樣的便利貼,上頭寫著各種公式和單詞,有時候還會來幾句心靈雞湯。什麼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學到老活到老,加油啊你離成功隻差一點點。
如果不是薛習生家裡零花錢給的少,他可能還會買一堆課外練習給他們。
Advertisement
賀朝一來就往桌上趴:“不是,昨晚網吧通宵了。”
萬達問:“俞哥也是?我說你昨天怎麼不跟我們一起看小電影呢。”
“什麼小電影,”賀朝通宵過後頭有點疼,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說,“我同桌不是這種人,你別帶壞他。”
第四十六章
賀朝走的時候留給他的那張紙還在桌上, 昨天晚自習萬達還拿著它在班裡傳了一圈, 最後全部留校生都表示無能為力, 猜了一圈兒,不僅看不透連紙上總共有幾個字,連說甲骨文的都有。
相比之下賀朝考試的時候寫的字已經相當注意了, 起碼隻覺得醜,不至於到認成甲骨文的地步。
謝俞看到才想起來,順手把那團紙扔還給他:“你這破玩意兒, 寫的什麼。”
“晚自習不回來了, ”賀朝打開看了眼,念完之後說, “你看不懂?”
“……”謝俞很想把這張紙往他臉上糊。
賀朝對著那張紙條欣賞了一會兒:“怎麼會看不懂呢,我寫得很認真的, 你看看這字……”
謝俞怕這人又要扯什麼大氣磅礴的起承轉合:“行了閉嘴。”
除了跟謝俞說話的時候還會打起點精神,賀朝整個上午不是睡覺就是低頭擺弄手機, 老唐叫他起來回答問題,他也隻說“不知道”。
“朝哥今天怎麼了?”劉存浩他們平時最期待的就是聽賀朝答題,總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畢竟上課那麼無聊, “不太對勁啊。”
萬達回頭看了看,看到賀朝的後腦勺:“可能是通宵太累吧。”
賀朝彎著腰,額頭抵在桌沿上。
手裡拿著手機,擱在腿間,在聊天框裡打字:我去找過二磊。
他打著打著又一個字一個字刪掉, 最後對著“你駿爺”三個字發呆。
雷駿有一點說得對,不管怎麼樣。沒用。
事情已經發生,由他而起,說什麼也沒用。
二磊退學之後,誰也沒聯系。
肯定生氣,賀朝心想,這事換了他他也受不住。
後來找了很多人,在二磊當初住的地方問了個遍,最後問到他老家地址。
二磊那時候說過的話,他至今每個字、每個標點符號都還記得。
“朝哥,這事不能全算在你頭上,可我還是忍不住會埋怨你。”
“但我也不希望你這樣,你……你回去念書吧,你這樣輟學算怎麼回事。”
“我?我不讀了,也不打算再重新找學校……家裡幫我找了培訓班,希望我早點工作掙錢。”
賀朝把手機往桌肚裡扔,闔上了眼。
中午午休,羅文強和劉存浩兩人合力扛著個紙箱子從門口進來,教務處到這邊的距離足足隔了三棟樓,劉存浩這個班長顯然平時缺乏運動,走到班級門口已經快不行了,氣若遊絲道:“同學們,發獎品了……運動會獎品。讓讓,都讓讓。”
二中效率挺高,這運動會剛結束,獎品就來了。
“什麼獎品?”有同學好奇地湊過去看。
“這次運動會獎品是姜主任親自挑的,非常獨特,你們肯定……”劉存浩說到這,頓了頓才繼續往下說,“不會喜歡。”
說完,劉存浩用小刀把紙箱劃開,露出裡面整整齊齊的一箱子課外教材,從《英語課後閱讀》到《帶你走進神奇的物理世界》,幾乎每個科目都有所涉獵。
“來吧,來挑吧,盡情地挑。”劉存浩說,“獲得第一名的有優先權,誰先來?”
參加運動會的運動員們:“……”
劉存浩:“朝哥,別睡了,咱班俯臥撐第一,過來挑挑?”
“不要,”賀朝沒抬頭,悶聲說,“誰要誰拿吧。”
劉存浩又問:“俞哥?”
謝俞說:“當我沒參加過運動會。”
不愧是年級倒一倒二,讓他們看書做題不如讓他們去死。
最後許晴晴挑了兩本名著,羅文強挑了本物理練習。幾個運動員都特別勉為其難,隻有薛習生看得羨慕不已,提前預定說:“體委,下次運動會,算上我一個,什麼項目都可以。”
班裡正鬧著,吳正胳膊裡夾著疊試卷走進來。
“不要以為現在才剛開學,掰著手指頭數一數,時日無多!”老吳把試卷放下,又從粉筆盒裡捏出半截粉筆頭,說話間粉筆頭準確無誤地往後排某位同學頭上砸,“馬上就到期中考了,我看你們能考出什麼鳥來。”
賀朝被砸也沒個反應,手指動了動,換姿勢繼續睡。
謝俞看到老吳在分試卷,踹了賀朝一下,提醒道:“考試。”
隨堂測試,月考加強版,順便展望接下來的期中考。
不拆桌,連考兩節課。
還有幾分鍾時間,發試卷之前,吳正說:“要上廁所的趕緊去,等會兒別跟我說什麼尿急尿頻,我不管啊,憋著。”
班裡同學拖拖拉拉地往廁所走,情緒低落:“考試,怎麼又要考試,無窮無盡的考試。”
薛習生趁著這幾分鍾時間,過來爭分奪秒地給他們瘋狂灌輸考點,活生生把賀朝念叨地睡不著覺。
薛習生邊說邊扶鏡框,一本正經道:“你們記住了嗎,這道題是必考題,就按照我剛剛給你們背的公式,你們背一下,這點分數想拿到非常容易。這樣一來,我們班平均分就能上升零點五分。”
賀朝:“……”
謝俞:“……”
覺是睡不成了。
賀朝去廁所洗了把臉,回來準備應付考試,等試卷發下來,發現昨天留字條時候用的那支黑色水筆不知所蹤。
找了一陣,最後放棄,打算問同桌借支筆:“老謝,你有多餘的筆沒有?”
謝俞自從發現差生考試不帶筆這個規律之後,很想貫徹實施一次,顯示自己出色的業務能力,今天隨堂考試總算找到機會,於是表示:“我也沒有。”
這對“家徒四壁”渾身上下連支筆都摸不出來的同桌四目相對半天,然後賀朝拍了拍前桌同學的肩膀:“那個,朋友,借兩支筆?”
前排那位同學翻了翻筆袋:“隻有、隻有一支。”替芯倒是有一大把,但是多的筆就那麼一支。
賀朝想了想說:“一支也行,夠用,謝了啊。”
謝俞問:“夠用?”
“你先寫,”賀朝把筆遞給他,“我還沒看到有我會的題,暫時用不著。”
謝俞:“……”
謝俞瞎幾把答著題,心想:按照賀朝這個水平,期中考試得考成什麼樣才能把這傻逼從倒一的位置上擠下去。
謝俞全程按著賀朝的答題量控分,殊不知他這位年級倒一同桌也在暗中觀察他的。
結果寫完試卷,謝俞粗略估了估,發現這次考試他和賀朝的數學分數差不了多少。
賀朝寫完之後順手把試卷隨手壓在課本下邊,然後趴在課桌上偷偷打量謝俞。
謝俞被盯得莫名其妙:“你發什麼神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通宵顯得沒精神,賀朝看起來有些疲倦,他頓了頓才說:“心情不好。”
看看你就好點了。
如果可以的話……還想抱抱。
賀朝想著想著,突然間很想問身邊這個瘸子:今晚還翻牆出去上網嗎?
賀朝隱約覺得自己對這位小朋友的心思越來越不對勁,“想抱”這個念頭冒出來,嚇了他一跳。
下課鈴響,吳正在講臺上嚎起來:“收卷了啊,都停筆,別看來看去的了……寫不完拉倒,都交上來!”
“騷哥,你試卷。”
謝俞還想再估次分,低著頭伸手問賀朝要試卷,伸了半天對方也沒反應,抬起頭問:“你發什麼愣?”
謝俞估完分發現賀朝已經從後門走了,並且非常幹脆利落地翹了接下來兩節課。
倒是沈捷,上課上得好好的,收到他朝哥一條短信,上面是匪夷所思的六個字:你談過戀愛嗎。
沈捷尋思了一會兒,實在琢磨不透這個意思,回復道:暗戀算不算?
然後他朝哥又沒聲了。
還是不懂,沈捷摸摸腦袋,大佬的世界他不懂。
賀朝回了趟寢室,本來是打算補覺的,結果怎麼也睡不著,熬到放學熬不住了,幹脆爬起來回教室上晚自習。剛走上樓,大老遠看到萬達扒在窗口上,探著頭左右張望,特別猥瑣。
賀朝走過去,走到窗前停下,曲起手指敲了敲窗臺瓷磚:“搞什麼小動作?”
“防火防盜防瘋狗,”萬達說,“晴姐他們在鬥地主,叫我幫忙盯著點。”
賀朝通過窗戶一看,發現讓他心思越來越不對勁的某位小朋友也在鬥地主行列裡邊。
萬達簡單匯報了一下戰況:“俞哥簡直賭神再世,幾乎把把都贏,贏了三萬塊了已經,晴姐都快哭了。”
說是鬥地主,其實連撲克牌都是用A4紙裁的,上面簡陋地畫著紅桃黑桃,抓在手裡薄薄的一小疊,抽起來都不方便。
看樣子是臨時起意,突發奇想來場說鬥就鬥的鬥地主。三班這群人,混熟了以後,皮起來也是皮得不行。
謝俞坐莊。
確實贏了三萬——黑色水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了個三,後邊接四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