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存浩說:“……可能會退學吧,這次事情還挺嚴重的。”
“退學?!”
班裡聊得熱火朝天,謝俞繼續趴在桌上玩手機。
賀朝半天之後才從教導處被放回來,進教室的時候,劉存浩正在講臺上答數學題,餘光看見賀朝的身影,手裡那根粉筆直接斷了。
出乎意料地,賀朝看都沒看他。
劉存浩偷偷舒了一口氣。
謝俞有點懷疑剛才他們說退學說得那麼嚴重,這處分到底是真還是假——因為賀朝回來之後還有闲情逸致接著玩換裝遊戲。
比起賀朝,沈捷的反應比較大,看起來更像是那個要退學的:“我操他媽,你們班那位班長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嚷嚷什麼,小伙子人挺好的,”賀朝說,“這事不怪他。”
沈捷:“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啊到底,放你回來給你時間考慮,就非得要你道歉寫檢討是吧?徐霞那麼執著?她的職業生涯就他媽差你這一張檢討?”
體育課,兩個班正好同一節,兩人穿過足球場,往看臺那邊走。
沈捷說了一大堆,賀朝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聽,看到謝俞坐在前面樹蔭底下,還抬手衝人家招手打招呼。
謝俞聽到有人叫他,剛抬頭,一顆球從後面籃球場上彈出來,直接往他頭上招呼:“……”
一個男生從後面球場走出來:“手滑,不好意思。”
沈捷看到那人的臉,瞬間就炸了:“楊文遠你他媽故意的吧?”
砸人還砸不準,看這角度明明就是想砸賀朝。
Advertisement
賀朝也不說話,彎腰把球撿起來,走到謝俞身邊,然後揚手狠力往楊文遠的方向砸,球從楊文遠身側擦過去,砸在鐵柵欄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賀朝笑笑,也回敬他兩個字:“手滑。”
楊文遠同伴過來圓場,拉著他就想走:“對不住對不住。”
楊文遠卻是站在原地不肯動,他身板瘦,穿衣服仿佛都靠骨頭撐著,臉上又長痘又有黑眼圈,看起來特別氣虛,他站在那裡最後憋出來一句:“賀朝,這事沒完,你輸定了。”
賀朝說:“屁話少說,趕緊滾。”
“你知道為什麼嗎?”楊文遠笑笑,“就憑你成績差。”
“你他媽,”成績差三個字仿佛戳中了賀朝的某個點,或者說這些天積累下來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他緩緩走上前,啞著嗓子說,“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賀朝很少發火。
沈捷認識他那麼多年,總共也沒見到過幾次,賀朝心態屬於好到爆炸的那種,你氣我不氣。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楊文遠真是個人才。
“走了文遠,走啊。”楊文遠想找死,他那群同伴可不想,趕忙拉著他走人。
沈捷雖然很想撂袖子直接上去幹,但是考慮到現在賀朝情況特殊,再惹出點什麼事來,真要坐實那些傳聞了:“朝哥,冷靜——千萬冷靜,要揍他我們找個月黑風高沒有人的小巷子,套個麻袋想怎麼揍怎麼揍。”
等楊文遠走得看不見人影了,沈捷才撒手。
“他就是楊文遠?”
“啊?”沈捷回頭,看到沒有感情的殺手站在旁邊,隨口道,“啊,楊三好,是他。”
謝俞剛才回想半天,總覺得眼熟,等他終於回想起這張臉,又把名字往這張臉上一靠,面無表情道:“啊。這不是那個性騷擾女生的傻逼嗎?”
賀朝:“……”
沈捷:“……你怎麼知道?!”
“兄弟,聊聊?”沈捷從巨大的衝擊之中緩過神來,“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認識柳媛?我操,我一直以為全校隻有我跟朝哥知道呢。”
謝俞隻說了三個字:“看見的。”
那還是高一的時候。
西樓信號一直不太好,平時大家要是想玩手機那都得看命運和機緣,或者捧著手機到處找信號。
當時周大雷在搞遊戲直播,事業剛起步沒什麼人氣,叮囑謝俞一定要準時收看,給他貢獻個點擊量。謝俞找信號找到了廁所裡,廁所裡信號是不錯,但環境實在是有點讓人難以忍受。
“謝老板,我相信你對我的愛,是可以跨越屎尿……”大雷一邊打遊戲一邊說,“真的,體現你有多愛我的時刻到了。”
愛你媽。操。
謝俞給大雷刷了點禮物就想走人,奈何大雷這人屁話特別多,非要拉著他聊天,說沒有觀眾互動特別寂寞,需要老板給他熱熱場子。
這一熱場就熱到了晚自習下課。
大雷:“喜歡主播的小禮物走一走啊,沒人嗎?我那麼涼啊?”
謝俞正在打字:你自己寂寞去吧,我走了。
打完還沒發出去,廁所門突然“砰”地一聲被人踹開,然後是推搡的聲音,還有女生微弱的叫聲。
第十七章
他們找了個隱秘的地方——器材室附近有片草坪,上面堆了塊大石頭,跟座假山似的,三個人挨著“山”蹲在一起。
謝俞想站起來,又被賀朝摁回去:“老實呆著,說,接著說。”
其實也沒什麼好交代的。
謝俞並不認識什麼柳媛,隻記得那女生一直把臉埋進手心裡,蹲在地上哭。
楊文遠慫得很,都不敢正面肛,挨了兩棍子扭頭就往外跑,謝俞也沒心思蹲下來安慰安慰那個女生,他覺得自己仁至義盡,扔下在廁所隔間裡就地取材順手拿的木頭棍就準備往外走。
剛邁出去一步,一隻手抓上他的褲腿,隻聽那女生微弱地說:“……不要告訴別人,求求你。”
“是了,是她,”沈捷說,“膽子賊小,寧願被欺負,不敢吱聲。”
沈捷又說:“所以你當時把楊三好打跑了?”
賀朝也不太能理解:“那這逼為什麼隻咬著我不放?看我長得帥嫉妒我?”
謝俞平靜道:“……我戴口罩了。”
廁所雖然味道不是很重,光那股消毒水的味兒也夠難受的。他去的時候特意抓了副口罩,沒想到正好派上用場。
賀朝“啊”了一聲,若有所思。
沈捷直接戳穿他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別想了,朝哥,你戴口罩也沒用——人家謝老大隻是打人而已,你想想你自己幹了什麼?”
“我幹什麼了?我都沒打他,”賀朝說,“很仁慈了。”
如果把人褲子扒了,站在旁邊嘲笑對方雞兒小,讓人裸奔了近兩三個小時算仁慈的話,楊文遠估計寧願被打。
謝俞聽完前因後果,也陷入沉默。
賀朝說:“我真的不喜歡打打殺殺,一般都是選擇平靜地解決問題。”
平靜……真是平靜。
難怪楊文遠念念不忘,簡直可以列入人生恥辱之最,尤其像他這種平時傲氣十足的優等生,哪裡遭受過這個。柳媛一轉學他就覺得這個把柄“死無對證”,跳出來搞事情。
讓謝俞刮目相看的還有他這個同桌,為了女方的名聲和央求,楊文遠都亂吠到家門口來了,愣是忍住沒說。
“不然我還能讓他活到現在?”賀朝隨手撿起一顆小石子,說著抬手往正前方扔,正好打在運動器具上,又滾了兩圈,滾遠了,他又說,“真他媽憋得慌。”
沈捷他們班下半節課換男生集合,去足球場排隊練運球,還沒聊上兩句,不得已拍拍屁股起身:“我們班集合了,我先走了,回頭再說。冷靜啊朝哥,千萬冷靜。”
賀朝頭都沒抬,衝他擺擺手:“快滾吧你。”
戶外溫度三十二攝氏度,謝俞不是很想在這裡曬太陽。
正想走,賀朝突然拽著他一起往草坪上躺。下午陽光烈得人睜不開眼,謝俞眯起眼睛,正猶豫自己這兩天是不是脾氣太好,讓這位同桌對他產生了什麼誤會,就聽賀朝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什麼人都可以當老師啊。”
幾團雲慢慢悠悠晃過去。
賀朝下意識摸口袋,隻摸出來一粒糖,天氣熱,糖有些化了,捏上去表皮發軟。
說不上來的情緒席卷上來,幾句話從耳邊繞來繞去,從徐霞的屁話一直循環到楊三好那句“你成績差”。
賀朝側了側頭,問謝俞:“有煙嗎?”
謝俞:“沒有。”
賀朝勉為其難剝開了那顆糖。
謝俞聞到味道,又他媽是草莓。
兩個人躺在草坪上半天沒說話,就在賀朝咔擦咔擦咬糖的時候,謝俞突然坐起身,踹了踹他:“走。”
賀朝問:“走什麼走?”
謝俞說:“這個老師不行,那就換一個。”
天氣太熱,謝俞說著,順手抓起衣領扇了扇風。
從賀朝那個角度剛好能看到面前一閃而過的大片肌膚,鎖骨處深深地陷下去一塊。謝俞身材很好,雖然不算高,該有的都有,衣服撩起來不像那些瘦排骨。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還沒完全長開,青澀,漂亮且堅韌,還帶著尖牙利爪。
賀朝有點走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謝俞這番莫名其妙且狂得厲害的話,還是眼前的人。
賀朝和謝俞兩個人翻過寢室樓外面的鐵網牆,直接繞過門衛室從另一邊進去。
由於住校的人數多,學校對於學生進出宿舍樓有特殊規定,凡是在上課時間內回寢的,不管是回去拿東西還是身體不舒服需要休息,都必須要出示老師的籤字條,並且在門衛處進行登記。
雖然鐵網牆不難翻,大家也都沒那個膽子。教導主任人送外號瘋狗,辦公室窗戶正對著寢室樓區域,要是不走運被他看到,九死一生。
“廁所,隔間,手機。”謝俞翻進去,手撐在地上,頭也沒回,提供完關鍵字之後又說,“你想想。”
賀朝想了想:“幹什麼?小學生造句?”
謝俞:“……”
他們兩個動作熟練,翻牆姿勢標準,速度飛快,跟專門練過似的。
沈捷在球場上,遠遠地看到兩個人影翻進去,隱約覺得眼熟,還沒等他確認,那兩個身影已經不見了。
“奇了怪了,”沈捷摸摸後腦勺,“……我怎麼瞅著那人那麼像朝哥。”
“你也住宿?”賀朝跟著上樓,發現越走離他自己的寢室越近,直到謝俞在他對門停了腳步。
謝俞伸手去摸門梁上的備用鑰匙:“也?你住哪兒?”
“你往對面看看。”賀朝指了指,“就你對門。”
……
謝俞心說原來你就是那個往門上貼“衝刺高考,勿擾”的傻逼?
賀朝主動介紹起自己門上貼的那張紙:“一般老師都不進來查寢,怕打擾你學習,特別好用,有機會你可以試試。”
“不了,謝謝。”
謝俞進了門,拖出床底下的箱子就開始翻東西。
裡面裝的大多都是些雜物,手電筒、備用電池、膠帶……
賀朝坐在椅子上看他:“找什麼呢?”
謝俞沒理他。
賀朝闲著無聊,四下打量這個房間。寢室裡相當幹淨,書桌上放了臺電腦,賀朝目光略過電腦,落在筆筒旁邊的魔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