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川微微離開些許,低聲說:“我在”
蕭馳野蓋著蘭舟的後腦勺,再次吻了上來。分別數月的相思都在其中,他在片刻的偽裝後就原形畢露,吻得蘭舟舌尖發麻。
蕭馳野腿長力大,這麼抱著沈澤川毫不吃力。沈澤川的頭都頂到梅枝裡了,那枝丫間的雪可勁兒地掉,全跌兩個人的脖頸裡了,凍得兩個人齊哆嗦。
“阒都怪冷的啊。”蕭馳野感慨道。
“你怪熱啊。”沈澤川說道。
蕭馳野脖子裡的雪沿著脊背往下滑,冰得他想抽氣,又因為舍不得面前的人不肯撒手,隻能帶著沈澤川跳了幾下。
這一跳沈澤川真的頂到梅枝間去了,一時間雪塊、碎花全落下來,沾了兩個人滿頭滿肩。
“蕭二”沈澤川胡亂摁在蕭馳野的臉上。
蕭馳野的眼睛被擋了個正著,往後退幾步,直接倒在厚厚的積雪間。雪灰撲了沈澤川滿臉,蕭馳野胸口起伏,夾著蘭舟的臉頰,伸頸又是一口。
“大哥要我在大境住幾天,我半夜掀被子跑了,”蕭馳野露出牙齒顯得異常銳氣,“他過幾天得進都來揍我。”
“從東北糧馬道走的”沈澤川突然扣住蕭馳野的手腕,迫近了問,“路上沒見著大嫂跟洵兒”
“見著了,”蕭馳野眉間微挑,“但是我的馬快,當場就超過他們了。”
還在路上顛簸的蕭洵趴在車窗邊,陸廣白問:“看什麼呢”
蕭洵面無表情地指著前路,說:“二叔說他撒個尿就回來。”
前方列成一排的近衛整齊地發出“噗”聲。
陸廣白拍拍蕭洵的頭,道:“你二叔是個混球,混球的話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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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邊正拍臉敷粉的陸亦栀“唰”地拉開車簾,氣勢威武地指著前方,命令道:“衝,快衝,就算追不上這臭小子,也要趕得上他吃晚飯”
蕭馳野跑得快,在阒都裡還是挨了頓打,倒是紀綱有點心疼,撵著他跑掉了。
幾日後沈澤川整理案卷,蘸墨的筆在空白的紙上敘寫。燈罩籠光,他在萬籟俱寂裡,終於理清了大周永宜年後所有事情。
“永宜年,太傅三入仕途,輔佐太子推行黃冊。”蕭馳野從後握住沈澤川的手,跟他一起寫下去。
齊惠連在與世家的博弈中,因為喬康海的叛變而敗北。紀雷和沈衛在昭罪寺逼死太子,自此,齊惠連裝瘋幽禁於昭罪寺中,東宮血脈徹底斷絕。
隨後,沈衛疑心太後要卸磨殺驢,花費重金賄賂潘如貴,得到外放中博的機會。同年,邵成碧為救喬氏老小,借用職責之便,盜取中博軍形圖贈於沈衛,然而沈衛言而無信,喬康海抄斬,邵氏落沒。邵成碧受陳珍所保,從此隱姓埋名於阒都,等待時機。
沈衛到達中博,為保性命,在替世家聯絡阿木爾的時候,順勢把中博六州軍形圖轉贈於阿木爾,並為阿木爾殺掉了妻子白茶。
鹹德三年,厥西旱災,布政使山欠下幾十萬兩巨款,冒殺頭之罪開倉放糧。同年,內閣次輔海良宜聯合戶部都給事中薛修卓及各地實幹派問責花思謙,花思謙向世家要錢未果,遂铤而走險,由沈衛避戰,打開中博茶石河防線,放邊沙騎兵入境。
蕭馳野寫到此處,眉間微皺,在蘸墨時說:“沈衛避戰實為世家的替死鬼,在那時投靠阿木爾再好不過,他這件事,我到今日都想不明白。”
“我原本也不明白,”沈澤川側頭,“前幾日成峰重理沈氏族譜,才找到原因,一個最明顯的原因。”
蕭馳野看著沈澤川。
沈澤川吐出三個字:“沈舟濟。”
蕭馳野霎時間明白了,他道:“果真是明顯。”
沈衛為了避戰,和世子沈舟濟勒死了敦州指揮使澹臺龍,再回阒都也是戴罪之身,他是想投靠阿木爾,可是阿木爾的騎兵把沈舟濟拴在馬後,活活拖死在了官道上。
沈衛是兩方共同拋掉的棄子。
“然後鹹德四年,”蕭馳野用下巴壓著沈澤川的發心,“我們蘭舟入都了。”
剎那間前塵滾滾,恍如昨日。
沈澤川孤身進都,同時戰功顯赫的蕭既明被迫交出蕭馳野。恨意碾壓的瘋狗和戴上镣銬的惡犬,在阒都的陰雨裡相互撕咬,血腥味橫竄在彼此的口齒間,熱得像火在燒。
阒都鑄就了沈蘭舟和蕭策安,他們是背靠背的刀盾,還是面對面的。
天蒙蒙亮,蕭馳野聽見了悠遠的鍾聲,他撫著沈澤川的鬢,篤定地說:“今日起,我的蘭舟就是天下共主,天下五十六萬大軍盡歸你的麾下。明堂高殿隨意出入,我蕭策安刀掛前堂,替你鎮守八方豪雄。”
沈澤川仰起頸,蕭馳野抬起流珠冠冕,替他穩穩地戴在頭上。那降紅的袍滾著暗金邊,蕭馳野再次摸了沈澤川右耳上的紅玉珠。
堂外的孔嶺敲了三下門。
“藏鋒歸鞘。”沈澤川神情有些懶怠,指腹沿著蕭馳野的臂側上推,最終捏住蕭馳野的下巴,在拉近後,卻沒有吻上,而是悄聲說,“你這身王袍誰做的”
蕭馳野索性耳語:“偷歡人。”
沈澤川笑起來,退後半步,和蕭馳野並肩站定在門前。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蕭馳野抬手,輕輕推在沈澤川腰間。
沈澤川跨出去,看蒼穹漸醒,重重屋檐間,中博離北啟東三境舊部盡數跪地,由孔嶺舉著玉璽,率先說:“吾皇”
眾人齊聲恭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新陽頓現,屋檐間爆出的光芒穿過流珠,沈澤川在那萬眾匍匐中耀不可觀。
沈澤川在玉龍臺的舊址上,新起了蒼雲閣。左起文臣錄,齊惠連、海良宜、姚溫玉名率群臣,右起悍將譜,蕭方旭、蕭既明、戚竹音、陸廣白、尹昌名定千秋,在那整整齊齊的畫像盡頭,是不分左右尊卑的雙雄圖。
自此天下幹戈為玉帛,國號擇“靖”,由沈澤川開啟“淳聖元年”。
這一天歡宴在高殿,木訥半生的周桂醉酒殿前,在那縱興中,握筷擊酒盞,唱“天蒼蒼白鷺來,水渺渺霧靄間”,唱到一半感慨淚流,握著孔嶺的手說:“此後茨州我獨守,你在這裡,當你的白衣相輔”說到此處,竟然不顧體面,大聲哭起來,“這一路何其艱辛,成峰,我是太高興了”
側旁的費盛舉盞相碰,笑道:“我與大人同歸,到端州去,做我的忠肝義膽”
他們哈哈大笑,又湊頭哽咽。
費盛抹著眼淚,道:“媽的,我走了,以後誰照顧主子”
“府”澹臺虎也抹著淚,粗聲改口,“我二爺坐鎮王都,連隻蒼蠅都別想挨著皇上,你擔心個鳥”
高仲雄聞言忽然號啕起來。
餘小再連忙問:“你咋子了嘛你又不走”
“我想起元琢,”高仲雄掩面拭淚,一頭對澹臺虎拜下去,“元琢要我把虎奴給你,你,你好生待它”
“操,”澹臺虎再次抹了把臉,卻正色說,“我懂元琢先生的意思,我是臭脾氣,他把貓給我,此後我見貓如見他,行事三思,不敢莽撞。”
霍凌雲幾杯酒下肚,沉聲說:“不知喬指揮使去了哪裡”
“喬天涯走了,主子就把仰山雪封了箱,這份恩,足了”費盛強打起精神,問,“主子和二
爺怎麼不見了”
流珠王冠沒有掉,但是流珠碰撞,在黑暗裡發出耐人尋味的搖晃聲。那王座高得令人心驚,是世間最遙不可及的地方,沈澤川受壓在其中,仰著勁。
汗水交織,每一下,珠玉都會搖晃。
沈澤川的袍子沒有扒掉,隻是探出手,攥緊了蕭馳野背部的衣料。
這是天底下最拘謹端肅的地方,也是天底下人人都夢寐以求的位置。可是沈澤川不在乎,蕭馳野也不在乎。
那熾熱、滾燙的曖昧纏綿到了腳趾。
蕭馳野背部的狼都被抓痛了,但他愛這痛感。
沈澤川融在這裡,被銜住了玉珠,隻能費力地眯著含情眼。他在一遍又一遍裡,不知輕重地喚著“阿野”。
蕭馳野一把撐住座背,把蘭舟困在自己的臂彎裡。他咬著人,在粗暴裡溢出低笑:“蘭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