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甚至還有人主動來跟我交朋友。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直到一個月後的晚自習。
段欲將我堵在了教室門口。
9
「姜黛，玩夠了嗎？」
他帶著他的那群兄弟，似笑非笑將我堵在牆角。
「誰教你的欲擒故縱，竟然能忍住一個月不來找我……嘖，我們小姜黛挺能耐呢？」
他的兄弟也跟著附和。
「誰不知道姜黛從小學開始就跟在咱們段哥後面啊！像個跟屁蟲一樣。」
「對我們段哥那叫一個用情至深啊！」
「你們還記不記得有次我們段哥東西落水族館了？姜黛她跑得像隻鴨子……」
段欲淡淡笑了一下，開口打斷了他們。
「行了，都多久前的事了，還拿出來說。
「姜黛，走吧，今天晚自習我跟你一起回家。」
Advertisement
他的臉上滿是勝券在握。
畢竟以往他稍稍彎腰一下，我就會跟條狗一樣貼上去。
以至於他轉過頭，發現我沒有跟上他時，猛地變了臉色。
「姜黛，你來真的？」他不可置信。
我攥緊了書包帶子，那句『嗯』卻遲遲沒有說出去。
畢竟段媽媽對我有養育之恩，而段欲是她的兒子，也是我人生前半截死死抓住的救贖。
在段欲的手伸過來之前，身後傳來熟悉的吊兒郎當聲。
我被陸瑾扯到了身後，他歪歪頭，不屑地看向段欲。
「她不想跟你一起回家，你聽不懂人話嗎？」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怕又因為我引起事端，小聲開口。
「我們走吧。」
陸瑾拉著我轉身離開的那刻。
段欲突然跟發了瘋一樣衝到我面前，怒火充斥了雙眼，變得通紅。
「我媽今天在家突然病倒了你知道嗎？你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小混混不去看她，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段媽媽病倒了。
我的腦子轟隆一聲，像有什麼炸開了。
甩開陸瑾的手，顧不上跟段欲的那些糾葛。
開口的瞬間，聲音都在發顫，我隻想他趕緊帶我去看段媽媽。
跨出大門的那刻。
有一道急促的女聲突然橫空出世。
「不要去！段欲騙你的！
「跟陸瑾走！陸瑾今晚會出事！
「我是二十年後的你，雖然我知道你現在聽起來有點荒唐，但求你先暫時信我，好嗎？」
10
我跟段欲回了家。
段媽媽真的病了。
不過沒有段欲說得那麼嚴重。
段媽媽隻是發燒暈倒了，除了臉色看起來比較虛弱，但現在已經可以下床行動。
「姜黛，我都說了是段欲在騙你！你為什麼不信我！」
空中的女聲再次出現，才讓我意識到剛剛不是我的幻覺。
「我真的是二十年後的你，我會跟你證明，但現在陸瑾的情況很危急，我求求你先去找他好不好？」
那道聲音從一開始的滿腔怒火變成了低聲哀求。
「如果你不去找陸瑾，那麼你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的心髒突然緊縮。
見不到他？
我突然想到被段欲帶著離開的時候，陸瑾的班主任趕來跟陸瑾說了什麼。
陸瑾當場就變了臉色，拔腿跑了出去。
「什麼意思？」我連忙反問。
見我有了回應，那個聲音瞬間拔高了音量。
「他家裡出了事，但我也不清楚具體是什麼事，二十年前的陸瑾就是從這天徹底消失不見的！」
轉頭看了一下段媽媽安然無恙。
我丟下書包徑直出了門。
段欲卻突然從樓道裡鑽了出來，拽住了我的手腕，眼裡閃著危險的光。
「怎麼？要去找那個白毛？
「他不就是一個小混混嗎？你現在喜歡他？
「哦，我是聽誰說你們以前老在小樹林裡待著不出來。
「姜黛，看不出來你這麼會玩……」
啪——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樓道裡。
以前的我，是想跟段欲劃清距離。
現在的我，看著他就犯惡心。
「段欲，我喜歡誰跟你沒關系，反正不會是你，也請你以後不要來煩我。」
……
「陸瑾到底去哪裡了啊？」
那個傳說是二十年後的我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崩潰。
我的腦海裡也充斥著她的那句，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手心開始冒汗，人也越發緊張起來。
「姜黛！看西南方向！是陸瑾！」女聲突然驚呼。
我循著她說的方向望去。
下一秒。
橋上的那個人，義無反顧跳進了江裡。
11
陸瑾跳江了。
看著手術室門口亮起的紅燈，我整個人忍不住顫抖起來。
身上湿透了的衣服變得更加陰冷。
尤其是腦海裡的那個大姜黛，哭得昏天暗地，擾得我腦門疼。
「還是晚了，為什麼還是晚了……
「我已經很努力開口了，為什麼你現在才能聽見我的聲音！姜黛！你為什麼非要信段欲的話！
「我早就跟你說了段欲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非要跟他回家！」
簡直不敢相信。
人甚至不能共情當年的自己。
二十歲的我，將現在的我罵得狗血淋頭。
好在手術室裡的燈熄滅，醫生帶來了好消息。
拉上來得及時，並無大礙。
我跟腦袋裡那個二十年後的我才同時放下心。
「還好，陸瑾的耳朵沒壞，還好……」
她又哭了。
我想，二十年後我一定過得不太好。
這精神狀態，簡直堪憂。
等我進入病房時，陸瑾已經醒了過來。
除去那吊兒郎當的氣質後，現在倒有點破碎病美人那味。
「你還好嗎？」
等我喊人一起將他從江裡拉出來時，他已經陷入了昏迷。
「嗯。」
他側過頭，低低應了我一聲。
可臉頰上反光的淚痕，卻暴露了一切。
平時那樣桀骜不馴的校霸，此刻卻像丟了魂的大狗一樣。
從我認識陸瑾開始，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
我隻是沉默地坐著。
沒有問他要跳江的原因。
過了好一會兒，陸瑾沙啞著聲音，眼裡盛滿了破碎。
「我奶奶死了。
「我甚至都沒見到她最後一面。」
從他斷斷續續的哽咽聲裡，我得知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
陸瑾有一個酒鬼爸，每次喝得醉醺醺之後就會家暴他媽媽。
他媽媽在他年少時偷著跑了，把他留在了這裡。
陸瑾的衣食都是他奶奶在外打零工供起的。
除了生活艱難一點，倒也算不上什麼。
隻是他那個酒鬼爸，好吃懶做不說，隔三岔五就會回來找奶奶要錢。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染上了別的活動，他盯上了奶奶含辛茹苦給陸瑾攢的大學費用。
爭執之下，奶奶為了護住那張卡。
被酒鬼爸一把推倒，腦袋不幸撞到了床角上，當場沒了氣息。
而他因為害怕，竟然直接將自己親媽送去了火葬場。
等陸瑾回到家見到的，就是一捧骨灰。
陸瑾心裡的最後一絲支撐倒下了。
「奶奶之前說，自己頭發都白了，怕陪不了我多久。」
他雙眼無神地盯著外面。
窗戶上倒映出他的模樣，他的，一頭白毛。
淚水模糊了雙眼，陸瑾無力地垂下頭，雙肩隨著抽泣微微聳動。
早已失去家人的我。
不知道怎樣開口安慰。
當年父母車禍雙亡後，我一度沉浸在痛苦裡出不來。
多次想了結自己，是段欲的出現，給我灰暗的世界帶來了一束光。
他牽起了我的手，將所有惡意擋在身後，說要保護我一輩子。
不知道是諾言變了卦，還是人變了心。
「我也沒有家人，如果你需要的話，就做我的家人吧。」
「雖然我有點窩囊，也有點笨，但我保證，我一定不會丟下你。」
我起身，輕輕抱住了陸瑾。
就像抱住了那時候的自己。
我希望被救贖過的自己，也可以照亮他。
12
陸瑾將頭發染黑了。
從那天後，他無論是吃飯，還是寫作業都會跟我一起。
是朋友，也是家人。
得知陸瑾耳朵沒壞的大姜黛心情好了不少。
至少她沒有再罵我了。
「抱歉啊，我當時太激動了。當年因為我跟段欲回了家，結果那天就成了我跟陸瑾的最後一面，他壞了耳朵後不久就輟學了，也沒考大學，日子過得……不太好。」
她的聲音裡帶著歉意。
救回陸瑾的我悄悄挺直了胸膛。
「小姜黛，對不起。」
見我沒有回應，她又重復了一次道歉，我連忙搖頭。
「不用跟我道歉，如果沒有救回陸瑾，我肯定跟當時的你一樣。」
怕她難過，我迅速轉移話題。
「二十年後的姜黛身邊會有很多好朋友嗎？」
她愣了愣，又輕輕笑起來回答我的問題。
「也沒有很多，不過我的朋友們都超好的！
尤其是向榆，她是一個超溫柔的女生，你大概會在工作後遇見她哦。
還有她男朋友也挺不錯的，在物理研究方面取得了重大成果呢，還有……」
聽著她說的那些，我越發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有朋友。
也順利救下了陸瑾的未來。
滿滿的幸福感幾乎將我死死圍繞，溺得我喘不過氣。
「姜黛。」
「嗯？」
思緒逐漸回籠，透過眼前的黑暗，大姜黛認真又堅定的聲音從那頭傳了過來。
「帶著陸瑾一起，好好考所大學吧。」
13
從那天起，我意外發現自己的超能力不見了。
這意味著，我失去了所有投機取巧的機會。
好在每節課我都有認真聽，問題倒也沒有很大。
隻是陸瑾的問題有點大。
他高一時光顧著逃課睡覺打架，落下了太多基礎知識點。
所以就算他高二下從頭開始學，也被別人狠狠甩在了後面。
再次望著他倒車尾的成績時，我沉默了。
「陸瑾。」
輕手輕腳往門外竄的身影僵住了。
他回過頭，朝我心虛地笑：「我沒跑啊。」
「我爸跟我說過英國的聖誕節很有意思。」
在我小的時候，爸爸因為公司事務常年跨國出差。
除了春節，那些大大小小的節假日，我幾乎沒有跟爸爸一起過過。
直到有次哭的媽媽哄不住我，鬧著跟爸爸打了視頻。
那頭的爸爸允諾我，下次聖誕節把我跟媽媽接過去過，英國的聖誕節跟國內的是兩個風格。
聽他給我描繪的場景，我漸漸止住了哭聲，開始期待來年的聖誕節。
可惜沒有來年了。
爸爸媽媽沒有了。
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也沒再過過聖誕節。
「你的意思是，你跟我，我們兩個人一起去英國？過隻有我們的聖誕節？」
陸瑾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話是這麼個意思，可聽著總感覺怪怪的。
「對啊。」
成績太差怎麼去留學，中介都不一定要。
「好，我願意。」
陸瑾突然收斂住笑，一臉正經的目光差點讓我誤以為是在什麼告白現場。
突然加速的心跳聲讓我慌了神。
我隨意搪塞了兩句就出了教室。
不知道為什麼，盡管夏天都快要過去。
外面的蟬叫聲還是這麼讓人心煩意亂。
14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終於考上了一所當地還不錯的一本。
至於陸瑾，也順利地考上了我學校……
旁邊的一所大專。
本來還挺沮喪，一想到陸瑾上輩子是個高中沒畢業的學歷。
瞬間就釋懷了。
還沒高興多久，我突然想到時間線已經離大姜黛所說的未來越來越近了。
當我到達她所說的節點時，那她會消失嗎？
心頭一緊。
正想開口詢問。
身後卻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好久不見的段欲提著行李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當時跟段欲徹底鬧掰後，我就跟段媽媽說明了一切，高二就成了住讀。?
「姜黛，挺裝啊。
「說好不再跟我有任何關系，為什麼還要偷著跟我考一所大學？」
他越靠越近，「行了，為了我腦子都變得不那麼笨了，我就勉為其難跟你吃頓午飯好了。」
他說著話，手臂順勢想往我肩上搭。
我拉著行李箱，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皺著眉頭看向他：「傻逼。」
「你說什麼？」段欲的笑僵在臉上，搭過來的手撲了個空。
「她說你傻逼，你耳聾啊！」
晚來一步的陸瑾拽過我的手腕，將我扯到他身後。
段欲的臉裂開了，語氣也帶上了被羞辱的惱怒：「怎麼又是你，有你說話的份嗎？」
陸瑾的拳頭緊了。
兩人的氛圍越來越緊張。
大姜黛突然在我的腦海裡尖叫起來：「拉陸瑾走！快拉陸瑾走！」
「陸瑾我們走。」
腦海裡的聲音帶著失控般的顫抖，我抓起陸瑾的手就往反方向走。
直到離開一段距離，我的心跳才逐漸平緩。
剛剛的一陣心悸。
讓我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很快，預感得到了證實。
「段欲你混蛋！把時光機還給我！我恨你！你讓我覺得惡心——姜黛！一定不要跟段欲結婚——」
大姜黛驚惶失措開口，凌亂的話語戛然而止。
交代的話停在了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