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生日，爺爺徒步走了十裡地給我買蛋糕。
回來的路上卻被混混欺辱致死。
我離開了村子，阿呆卻傻傻地等了我五年。
隻因當初我為了哄他，說了一句。
「等下次見面，我就給你當婆娘。」
1
媽媽生我的時候沒撐住，爸爸也在我三歲時意外身亡。
紅陽村裡的人都說我是災星，專克對我好的人。
爺爺不信，他對我好。
家裡窮，爺爺卻還是讓我去上學。
他說好好上學，我就能交到很多朋友，以後還能幹大事，有大用處。
我信了。
上初中以後，我就寄宿在學校。
雖然是義務教育，可學雜費對我們家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爺爺光靠撿破爛維持不了生活，就去集上的施工地幹雜工。
那天，我生日。
Advertisement
爺爺聽工友說，城裡的孩子過生日都是吃生日蛋糕的。
他就自己走了十裡地，上縣城裡給我買了一個小蛋糕。
回來的時候，卻遇到幾個小混混。
他們騎著電瓶車逗爺爺，佯裝著要去搶他手裡的袋子。
25 塊錢的草莓蛋糕，爺爺舍不得就一直護著。
那些人見狀卻起勁了，幾個人輪番用腳踹他拎著蛋糕的手。
最後蛋糕散了，爺爺摔了，他們跑了。
聽到消息的時候，我正在班上領期中考的獎狀。
等我慌裡慌張地跑到醫院，醫生卻說希望不大，別浪費錢了。
我跪在地上求醫生，可我把渾身的兜都掏遍了，卻隻湊夠了一塊五。
手裡拿著那張第一名的獎狀，我跌坐在了地上，心裡想爺爺當年是騙我的。
我一直好好地上學，家裡的牆上貼滿了我的獎狀。
可最後，我沒有交到朋友，也沒幹成大事，更沒有大用處。
......
那條路上沒有監控，路過的人怕惹事，都不願意去作證。
那幾天，我跪在地上不知道求了多少人。
卻隻換來了那句：「她果然是個災星。」
我心裡恨，衝著要自己去找那幾個人報仇。
周圍的人卻攔住了我，他們讓我忍。
因為那些混混現在什麼都不怕。
而我還在上學，要是出了什麼事就升不了高中了。
可這麼些年，我和爺爺一直再忍。
這一次，我再也不想忍了。
我扯開他們的手，義無反顧地衝了出去。
誰知一去到，我就看見阿呆正和他們打作一團。
阿呆是個傻的，哪裡會打架，眼下他嘴和手腳並用也沒鬥過他們。
聽著阿呆的痛呼，我拿著鋼管就衝了上去。
我的手一直在抖，但我還是緊閉著眼睛胡亂地砸著。
這次，任他們怎麼打我，我都沒有停下來。
可笑的是，他們竟然沒出什麼大事，最重的也不過是骨折。
阿呆有智力殘疾，最後我的行為被認定為是見義勇為。
這件事沒有影響我上學，但是我卻主動放棄了。
如果好好上學這條路上沒有爺爺，那又怎麼能算得上是好日子？
後來我問阿呆，那天為什麼要去湊熱鬧。
阿呆摸了摸自己頭，笑得露出了虎牙。
片刻後，他認真地對我說。
「阿野是我婆娘啊，我答應過你，誰都不能欺負你，有我在呢。」
我在心裡罵他真是個傻子，眼眶卻紅了。
但最後我還是離開了紅陽村，這一走就是五年。
2
剛去京市那會兒，我才 15 歲。
很多地方都不要我，說我太小。
我就隻能一家一家地求，哪怕不給我工資，給我一口吃的也行。
最後終於有一家甜品店的姐姐看我可憐，讓我留下做了學徒。
我學會做的第一個甜品，就是草莓蛋糕。
後來，姐姐談戀愛了。
可那個男的每次來店裡卻總是對我動手動腳。
有一天，姐姐看到了。
她沉默地給我結了工資，讓我明天不要來了。
後來，我發過傳單、裝過玩偶、刷過盤子。
也當過前臺、網管、模特、服務生。
最後我被人帶著去幹了銷售。
他們都說我長得漂亮，別人願意買我的單。
於是那幾年，我幾乎每天都喝的上吐下瀉，還得了胃食管反流。
五年過去了，我成了銷冠，還開了幾家自己的甜品店和餐館。
又是一年清明，我夢到了爺爺。
在夢裡，我和爺爺一起吃著那個草莓蛋糕。
爺爺還對我說，他不愛吃草莓，於是都要留給了我。
夢醒後，我買了最近一班的機票。
就這樣，我再一次踏上了我的來時路。
......
下了班車，唯一通往村裡的那條路上還是都是泥巴。
我看了看自己腳上不合時宜的小白鞋，面不改色地繼續走著。
可前幾天這剛下過雨，路上正泥濘一片，還到處藏著水坑。
一個沒注意，我的腳就陷到了泥堆裡。
四周無人，我在村裡也沒有親人。
正打算舍掉鞋時，我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野，阿野！你終於回來了！」
看著他向我跑來的樣子，我都有些不敢認他了。
小時候活像個蘿卜頭一樣的阿呆現在已經長得又高又壯。
滿臉的胡子也擋不住他的五官，他的眼睛裡還是一如既往地閃著光。
隻是還是傻傻的。
他興奮地朝我跑了過來，一路上濺起來的泥點子全蹦在了我的身上。
有的還落在了我的臉上。
「阿呆，別跑了，看我身上糊的！」
我著急地對他喊，可下一秒他就跑到了我跟前。
「婆娘，我背你回家。」話音還沒落，阿呆的身子就蹲了下去。
我看著他那寬闊的背，最後還是趴了上去。
心下卻喃喃道，「誰是你婆娘。」
路有些長，慢悠悠地晃得我又想起了當年的那些事兒。
3
阿呆智力發展有缺陷。
上小學那會兒，我成績好，但別人都孤立我。
隻有阿呆總是屁顛屁顛地追著我，問我一些很簡單的題目。
起初我覺得有些煩，後來竟也習慣了。
有一陣兒，班上學加法。
阿呆卻隻會算十個數以內的，因為他隻能掰明白自己的手指頭。
放學後他找到我，問我 12+3 等於幾。
那天我教了他整整五遍，他卻還是不會。
「我的手也借給你，你好好數數 12+3 到底是多少！」我氣急敗壞地伸出手。
他撓了撓頭，算了好一會兒。
然後猛地跳了起來，對著我笑得露出了虎牙，「阿野，是 13，嘿嘿。」
我記得那天最後，我氣得罵他是傻子。
他卻突然哭了起來，一遍遍地說著「我不是傻子」，然後從我身邊跑開了。
第二天，他還是沒理我。
我心裡在意，但卻硬撐著沒有給他道歉。
可他晚上卻自己找到我。
對我說，他原諒我了，但是我以後能不能不要叫他傻子了。
我點了點頭，雖然心裡還是覺得他太軸，但我卻再也沒有叫過他傻子。
後來我才知道。
他之所以那麼在意，是因為他從小就沒有同村的孩子聰明。
他媽在家總是罵他，「你怎麼那麼笨啊！你要是個傻子，我就把你丟了，再也不要你了！」
阿呆不懂，但他害怕。
到了初中，接觸到物理化學之後，不管我教他幾遍，阿呆都理解不了。
有一天，我和課代表一起去辦公室拿試卷，路過他們班。
卻看見他正可憐巴巴地低著頭站在講臺上被老師罵。
我心裡一緊，卻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走了過去。
可拿到試卷往回走的時候，我聽到老師大聲地罵他是傻子，阿呆當場就哭了出來。
我連忙把試卷交給課代表，對她說了聲抱歉，讓她先回去。
沒理會那人的抱怨，我直接衝進了阿呆的班裡去。
站定的那一刻，我的心還震得像打鼓一樣。
「老師，阿呆不是傻子，我會私下幫他輔導，讓他早點跟上課的。」
雖然聲音有些發抖，但我還是把阿呆護在了我身後。
適時，放學鈴聲響起。
那位老師生氣地走出了教室，我不顧同學們異樣的眼神也將阿呆拉出了教室。
回去的路上，阿呆一直沒有說話。
我心裡卻憋著一口氣。
一到我們平時秘密補課的地方，我就掏出了課本。
「阿呆，過來，我們今天非給他學明白了！」我聲音發狠。
他卻一直沒有動，「嘖，你幹嘛呢，快點的！」我急著想讓他打老師的臉。
可阿呆卻突然對我說，「我不想去上學了。」
我聽到這話愣了一瞬，下意識地問了句為什麼。
他和我說，他不喜歡學校，他覺得那些人都很冷，隻會看成績，可他真的學不會。
最後他問我，「阿野，你也覺得隻有成績好才是對的嘛？」
我突然被問住了，看著他眼裡閃著的光，我口是心非地回答了一句。
「當然不是。」
阿呆笑了，然後興高採烈地和我說他雖然學不會，但他會抓雞還會逮魚。
怕我不信，他就衝向湖邊，要摸一條魚證明給我看。
可還沒等看到魚，他就腳一滑摔進了水裡。
4
那一瞬間，我沒有去叫人幫忙，而是自己一個猛子扎進了湖裡。
阿呆被嚇到了，嘴裡一直喊著救命，手上也一直撲騰個不停。
他身形本就比我重，最後我拼了命地才將他拉到了岸邊。
上岸的時候，他嗆了不少的水，已經沒了意識。
我慌得不行。
想到書裡教的急救方法，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正在做人工呼吸的時候，剛才聽到聲音的人陸陸續續地趕了過來。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們不來幫忙，反而在背後罵我是個賤蹄子。
最後，阿呆他媽也趕了過來，卻也是直接一巴掌扇到我臉上。
隨後她又在地上撒潑，嘴裡罵著都怪我勾引他兒子。
她說，都怪我，才讓他兒子學習不好，不務正業的。
周圍的人也連連說，「怪不得，怪不得。」
這下，阿呆平時的異樣終於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
再去學校，同學之間就開始傳起了我的黃謠。
我不明白，村裡面的人不懂，可他們和我一起學過急救知識，難道也不懂嘛？
男生們也開始對我動手動腳。
那天，幾個人攔住我，說我本來就是個婊子，還裝什麼裝。
我低著頭忍著沒反駁，阿呆卻突然衝了過來，對著他們亂打一通。
最後，幾個人怕事鬧大，灰溜溜地走了。
我冷冷地看著阿呆沒有說話，側身要走。
他卻一把拉住我，神色認真地說：「咱倆親嘴了，你就是我婆娘了。」
幾天憋悶的委屈，突然在這一刻爆發。
我哭著拿起裝書的背包一個勁地砸他。
他卻連躲都不躲，最後我都打累了，他又湊到我跟前，給我擦臉上的淚。
我不想再被人說闲話了，猛地躲開，嘴上也沒好氣地警告他，「以後不許離我那麼近，也不許說我是你婆娘！」
他眉毛皺成一團，但最後還是衝著我點了點頭。
後來，他家裡不讓他上學了。
我看著他每天都眼巴巴地往學校裡看，心裡不是滋味。
幾天後，我又沒出息地給他上起了「輔導班」。
他還是一直學不會，我的性子也被他磨得像頭老黃牛一般。
漸漸地，我心裡也不再怨他，畢竟他一個傻的又有什麼錯呢。
隻是有時，他還是會和別人說我是他婆娘。
我糾了幾百遍他一直不改，我便隻能哄他。
「等咱們下次見面，我就給你當婆娘。」
「這次我還不是呢，你可不許叫。」
就這樣我騙了他一次又一次，他卻每次都信我的鬼話。
5
迷迷糊糊間，我竟趴在阿呆的背上睡著了。
睜眼一看，他已經把我背到了之前我們的秘密補課基地。
看著他後頸上的汗，我心裡無奈。
這個傻的，到地方了還不叫我，就這樣傻傻地一直背著我。
我用手錘了錘他，他才後知後覺地把我放了下來。
「婆娘，你終於回來了。」
他累的滿頭是汗，眼裡的光彩卻和那些經過日頭曬過的汗珠一樣。
我移開和他對視著的目光，避重就輕地說了句：「不是說回家嘛？怎麼來這了。」
他卻笑嘻嘻地說，這就是我們的家啊。
沒陪著他繼續胡鬧，我先跟著他去了他家。
到地方一看，曾經的泥巴房早就破敗了，可屋內卻被他打掃的幹幹淨淨的。
我看著屋裡幾乎沒有別人生活的痕跡，有些疑惑，「家裡隻有你一個人嘛？」
「對啊，爸媽去鎮上陪弟弟上學了，說讓我留在這裡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