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輪到他點頭。
我垂眸看著手裡的兔子蛋糕,將它遞給方隱年。
「我把這個給你,作為交換,你可以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嗎?」
我想,這交易大概率是不會成功的。
但還是免不了想試一試,畢竟人對八卦的好奇,是永無止境的。
但我沒想到,方隱年竟然沒有任何猶豫,就伸手接過了我手裡的兔子蛋糕。
再然後——他告訴了我他的秘密。
7
「所以,你們家族的人,天生沒有感情。但是能夠剝奪別人的情感,轉化為七情六欲?」
方隱年點頭,捧著兔子蛋糕,小心翼翼嘗了一口。
奶油糊在他嘴邊,他也沒在意。
「剝奪別人的感情,這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所以祖輩就定下了這個規矩,隻剝奪那些對於本人痛苦的感情,且作為交換,會給予一定報酬。」
所以那天晚上,他拿走了我對程洵的喜歡,而作為回報,替我治好了傷,又送我回了家。
「如果我沒記錯,我的小腿應當是被尖竹子貫穿了。」
方隱年又咬了一口蛋糕,冷漠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松動,眉梢上染上了一絲笑意。
他伸手,將袖子往上撸了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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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的位置,赫然出現一個傷口,像是被剜掉了一塊肉,還沒來得及結痂,有絲絲鮮血冒出。
「我們體質特殊,但血肉就跟唐僧肉一樣,能夠救人。」
這下子,輪到我震驚得捂不住嘴。
畢竟唐僧肉這東西,真的很誘人。
也正因如此,人心叵測,這應該是死守在心底的秘密。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不應該告訴我。」
告訴我,難道是想殺人滅口嗎?
我心裡不由咯噔一聲,而方隱年聽到我的話,竟然放下了手裡的草莓蛋糕,然後朝我靠過來。
我有些害怕,想要拔腿轉身就跑,但雙腿就像是灌了鉛一樣,一動不動。
下一刻,他靠近,還朝我伸出了手。
我忍不住閉上眼,就感覺一股極清晰的氣息包裹住了我,額頭上有些許溫熱的觸感。
我忍不住睜開眼,就看見方隱年正低垂著腦袋,同我額頭相抵。
他也睜開了眼,我倆四目相對,他說:「許宴寧,你是個好人。」
「好人也會幹壞事。」
我忍不住接了一句,他歪著腦袋,像是在思考我的話。
最後,他突然衝我笑了起來。
笑容很璀璨,像是寒冬臘月裡開出的花,惹眼又炙熱。
他又一次靠近,聲音很輕。
他說:「但我願意相信你。」
我心跳驟然加快,這個距離到底太近,而他那張臉完全戳中我的審美。
本就是懵懂的年紀,他還衝我笑。
嗯……心跳越來越快。
而他也還沒松開我,右手扶著我的後腦勺,就這麼維持著這個動作。
「許宴寧,你們幹什麼呢!」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咆哮,接著像是一陣風掃過似的,胳膊被人掐住往後拉扯。
緊接著,我整個人被迫往後一退。
等到再抬頭,就看見面前兩道身影扭打起來。
我看著毫不還手的方隱年,心裡不免有些著急。
先前他同我說過,因為自身家族的特殊,有著異於常人的能力,所以自小便有祖訓,不可輕易動手。
但是,也不能傻到任人隨意欺凌啊!
我心裡不免窩起了火,直接衝了上去,程洵原本該砸在方隱年身上的拳頭,沒有收住力道,徑直砸在了我背上。
我疼得悶哼一聲,方隱年迅速伸手扶住我,神色有些慌亂。
「你沒必要替我擋著一下。但你替我擋了,那麼作為交換,我……」
到這一刻,我是真的知道了方隱年的性格。
就像是深山裡的竹子。
很直,又空。
而有了我剝奪的感情後,他現在有了些許情感變化,但是不多。
在認知裡,要聽話,得到好處要給予報酬。
所以我替他擋了一下,他腦海裡的第一想法,就是回報。
我怕他口無遮攔,在程洵面前將秘密抖了個幹淨,到時候危險的還是他自己。
所以我趕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方隱年,你別說話!」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像是在緩慢反應中,就這麼看著我,我也就這麼看著他,使勁朝他搖頭。
完全忽略了身後那個氣到不行的程洵。
「許宴寧,你們還要抱到什麼時候!」
程洵像是咬牙切齒,而我也終於反應過來我和方隱年此刻的姿勢,多少有些曖昧。
我剛被砸了一拳,很疼。
方隱年就順手扶住了我,我半靠著他,又倉促捂住他的嘴,大半身子前傾,像是被他圈在懷裡一般。
這個姿勢,的確是很容易讓人誤會。
不過——
「程洵,我和方隱年怎麼樣,跟你有什麼關系啊?」
一個合格的鄰居,見到面點個頭,就是最大的交際了。
管天管地還管我撩……不是,聊天,過分了。
如果我此刻腦海裡有好感值,那麼現在應該是直線下降,感受著背上隱隱作痛,應該直接負二百五。
我忍著痛,將方隱年護在身後。
然後看著面前的程洵,當場冷臉:「我再和你說最後一遍,我們兩家就隻是鄰居。你別管天管地管那麼多,還有……下次再讓我見到你對方隱年動手,我不介意把你之前欺負我的事情告訴程阿姨,你猜她會不會打死你?」
程阿姨很疼我,這也是我之前有所顧慮的地方,不想因為我和程洵的事,傷了她的心。
而現在,是真的有些忍不下心裡這口氣了。
而聽著我的話,程洵的臉色愈發難看,眼睛死死盯著我。
「許宴寧,你什麼意思?你難道真的喜歡上他了?」
「跟你有什麼關系啊!」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拉著方隱年就往回走,他沒忘記自己的兔子蛋糕,剛想彎腰伸手去拿。
程洵一個暴怒,一腳踹飛蛋糕。
兔子蛋糕在半空中滑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度,最後吧唧掉落在地。
剛才還面無表情的方隱年,此時此刻……紅了眼眶。
老夫的少女心,在這一刻爆棚。
我趕緊開口安慰他:「沒事沒事,我再給你買一個,好不好?」
他這才舍得將目光從地上的蛋糕轉移到我臉上。
然後乖乖點頭。
說:「好,那作為交……」
嗯,我又捂了他的嘴。
隻是還沒走兩步,程洵大步趕了過來,然後攔在我們面前,目光沉沉。
「許宴寧,許阿姨知道你這麼護著一個男生嗎?」
他話音剛落下,身後就傳來了動靜。
「寧寧,你怎麼在這?」
嗯,是我媽的聲音。
我忍不住閉了閉眼,然後再次睜開眼時,就看見程洵盯著我笑,是那種不懷好意的笑容。
「咱們好歹從小認識,你要是被人騙了,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所以……」
「所以你就把我媽給喊過來了?」
無恥啊!
我在心裡咆哮,但還是乖乖轉頭,看著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的老媽。
打算先一步開口:「媽,不是你想……」
「是你!」
我媽直接打斷了我的話,看著站在我身邊的方隱年,像是很震驚的模樣。
隨即,她又看了一眼我和程洵。
然後迅速伸手,一把拉過我……身邊的方隱年。
「同學,阿姨做了很多菜,還買了小蛋糕,想邀請你來做客,可以嗎?」
我的目光落在媽媽手裡拎著的蛋糕上。
嗯,也是兔子蛋糕。
所以毫無疑問,方隱年點了頭。
他乖乖跟在我媽身上,我沒立刻跟上,而是轉頭看著程洵。
「程洵,為了我們兩家父母的情義,我不想跟你徹底撕破臉,也請你好自為之!」
說完,我連忙跟上去。
所以我並沒有看見身後的程洵,那眼神裡一閃而過的落寞和茫然。
8
我第一次知道,我那萬分挑剔的老母親,竟然會有這麼熱情的一面。
「方同學吧?你是今天才轉來的嗎?那你家在哪兒啊?是和家人一起轉來 a 城,還是自己一個人住啊?」
我媽就跟查戶口似的,一連問了許多問題。
方隱年看著放在面前的兔子蛋糕,有些話差點呼之欲出,但同我目光相碰,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硬生生把原先的話憋了回去,然後努力揚出一抹笑,乖巧開口:「阿姨,我老家在山裡,這次出來上學,也是我一個人。」
倒是沒撒謊,方隱年說他們家族的人很特殊,很容易被騙,所以隻能住在深山老林。
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們過得很艱難。
相反,有這個技能在手,日子過得還是蠻滋潤的。
我媽「哦」了一聲,又繼續問:「那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嗎?住在哪裡啊?你一個人住會不會很不安全?」
方隱年搖頭:「不會的,郊區旁邊的那個山上,有個小房子,我自己住……」
「你一個人住山上?」
我媽聲音驟然拔高,當即往他碗裡夾了好幾塊的糖醋排骨。
「方同學,這裡到郊區,每天可有不少路。而且山上……能住什麼好房子啊。你還是一個人住,很不安全的。我們家別的沒有,空房倒是不少。你要是不嫌棄,可以住在我家,每天和寧寧一起上學,如果你家裡比較困難,阿姨也願意資助你。」
說話間,我媽將兔子蛋糕推到他面前。
方隱年盯著那蛋糕,像是有些糾結,好半晌才看向我,誠懇發問:「可以嗎?」
9
最終,方隱年決定住在我家。
抱著那個兔子蛋糕,他被家裡阿姨帶著去了客房,背影是說不出的乖巧。
我媽則拉著我坐在客廳。
我也有話想問。
「媽媽,我覺得今天你對方隱年,似乎熱情過了頭。」
媽媽是怎樣的人,我很清楚。
心地善良,但不會盲目。
所以這麼做,一定有理由。
不過好在,媽媽沒有隱瞞,拉著我的手坐在她身邊,然後將手機遞給我。
手機裡是一段視頻。
視頻裡,我被方隱年一路抱著進了小區。
我在他懷中昏睡。
他守著我許久,一直到爸媽的車子開進來,他才匆匆離開。
「所以,你是想為我報答他?」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理由。
「沒錯,那天晚上你突然出現在家門口,我跟你爸本來就焦急,當時沒覺得不對勁。後來你爸爸擔心你,特意派人去查了,才知道那天發生的事。」
說到這裡時,媽媽沉默了一瞬,像是有些惱怒。
「我沒想到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會做出這種事!寧寧,程洵不是個好孩子,他欺負你,媽媽一點也不喜歡他了。」
說話間,媽媽的眼眶也有些紅,我順勢窩進她懷裡。
她抱著我,伸手輕輕撫著我的背。
「至於方隱年,我沿路調了許多監控,他一路抱你回來,一直都規規矩矩。我覺得他是個好孩子,所以如果他家庭有困難,我想幫助他,也算是報答。」
方隱年的秘密,太大了。
所以我不能告訴媽媽,但如同媽媽所說,我也覺得他是個好人。
為了上學,市區郊區來回跑,的確耗費時間。
住在我家,每天有阿姨做飯,也能輕松些。
所以我跟媽媽達成了共識。
簡單聊完後,我媽又去和出差的爸爸煲電話粥,還不忘往我懷裡塞零食,讓我送去給方隱年。
敲開房門時,他正在吃兔子蛋糕。
奶油糊在嘴邊,抬頭看我,眼神朦朦朧朧,是單純也是乖。
頂著那樣一張好看的臉。
我有些沒忍住,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拇指抹去他嘴角的奶油。
他眨了眨眼,像是有些茫然。
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碰到我指腹,觸感有些奇異,我心跳也變得快了起來。
他起身,伸手握住我的後腦勺,又一次和我額頭相碰。
「你的感情在波動。」
嗯……不用他說,我也清楚的。
他往後退了退,又一次歪了歪腦袋,認真問我:「不過這次,不是因為程洵,好像是因為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能夠這麼一本正經說出這句話。
我努力壓下心頭那一點點異樣。
「方隱年,你身上的秘密,以後不可以告訴任何人,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