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野從後蹭著沈澤川的面頰,蹭得沈澤川面皮發燙。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講話,把人摸了個遍,撈在懷裡黏得要命。
沈澤川就這麼坐蕭馳野懷裡繼續算賬,他算到難處,就讓蕭馳野把手指伸出來。蕭馳野不肯,抱著他口算,竟然還算得飛快。
“二公子,”沈澤川撥開算盤,“有點門道,給我把這都算了吧。”
蕭馳野又把算盤給拉回來,說:“算久了就亂了,這麼雜,還得交給專門幹這行的人來。你知道阒都裡誰最擅長算嗎?”
沈澤川說:“這還真不知道。”
“花三小姐花香漪。”
沈澤川便問:“那你知道中博裡誰最擅長誘敵嗎?”
蕭馳野說:“……澹臺龍?”
“蕭策安啊,”沈澤川終於看著他,正經地說,“蹭得我心猿意馬,無暇正事。”
“名不副實,”蕭馳野湊近,“我見小公子薄汗涔涔,衣衫不整,特意過來提醒一二。”
“那你是正人君子,”沈澤川指尖沾了茶水,劃過蕭馳野的手背,說,“不像我,想了那麼多。”
作者有話要說:①:原句“慈母愛子,非為報也。”——劉安
第119章 曾識
蕭馳野說:“願聞其詳。”
沈澤川被他貼得熱, 起了些汗, 說:“寬衣解帶的事情,說出來就沒有意思了。”
蕭馳野反握住了沈澤川要逃跑的手指, 笑了片刻, 說:“說出來就沒有意思了?你且聽著, 我給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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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川往賬簿上看。
蕭馳野捏著沈澤川的指腹,隨著他一起看賬簿, 說:“我還沒說呢, 怎麼就熱了?”
沈澤川側眸看蕭馳野,悄聲做著口型:因為你啊。
蕭馳野看了沈澤川半晌, 忽然俯首下來, 埋進了沈澤川的頸窩。適才的一切情感都被沈澤川這個模樣融成了水, 它們沿著蕭馳野的胸腔,流到了蕭馳野的全身,成為另一種沸騰的湍急。可是不論他身軀內部如何波濤翻滾,他抱著沈澤川, 連更大些的力氣都不敢用。
那一腳在阒都歲月裡不動聲色, 隨著時間的推移, 狡猾地變作了蕭馳野情動後的陣痛。渾濁的愛恨經歷了瓢潑大雨的淘洗,變成了清澈見底的湖泊。蕭馳野斂起了鋒芒,在“心愛”兩個字下俯首稱臣。
沈澤川松開手,又與蕭馳野十指交握。他偏頭碰了碰蕭馳野半晌不動的腦袋,說:“睡著了嗎?”
蕭馳野抬起頭,啞聲說:“我好愛你啊。”
沈澤川微怔。
蕭馳野看著他, 一字一句地重復著:“我好愛你。”
沈澤川怔了少頃,說:“我——”
蕭馳野等不及了,他偏頭吻住了沈澤川,用力地,像是要把胸腔裡無法靠言辭表達的愛意都送給沈澤川。庭院裡的清風撥動竹簾,花影隨著日頭傾斜到檐下。那穿過阻礙,得以深入的金色光芒灑落一地。
* * *
北原獵場距離茨州不遠,又有相通的馬道,浪淘雪襟半日就能跑到。蕭馳野次日就帶著晨陽和丁桃去看地方,沈澤川整理完了這段時間在茨州的賬目,在茨州守備軍的事情上與周桂、孔嶺倆人又做了一些改動。
“雖然也曾想過會有不少人前來應招,卻沒有料到有這麼多!”周桂喜不自勝,“如此一來,明年的耕田範圍還能再擴增。”
“外頭缺糧,茨州能供應,對於好些走投無路的人來說,就是雪中送炭,既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也免了他們落草為寇。”孔嶺也面露喜色,對沈澤川說,“軍備的事情,就要勞煩同知了。”
“我看依照這個趨勢,等到明年,茨州境內就沒有匪患了。”周桂昨夜一宿沒睡,盤算了許多,說,“咱們若是能替敦、端兩州也解了難處,洛山土匪就會不攻自破。”
“招募初見成效,大人卻不能一味依賴於此。茨州能夠支撐得起這樣大的糧食消耗,是因為過去五年時間裡茨州上下能夠齊心協力。端州臨近邊沙,即便他們想要收心開墾,也做不到。”沈澤川還有其他思量,說,“況且如今帝位空懸,亂世最易出梟雄,洛山有個雷驚蟄,茶州未必就沒有。茨州才開始蹣跚學步,萬事不急。”
“是這個理,”孔嶺頷首,說,“當務之急是解決戶籍問題,好些人都是其他地方跑來的,身上沒有文書證明,若是想要在茨州常住,總要有個身份。”
沈澤川稍作停頓,說:“永宜年間,東宮力推黃冊入籍,是由各地州府、知縣、村鎮層層稽對出來的。如今茨州人少,既然已經不再受大周號令,便可以廢除原先的三部冊籍,由茨州自己再分新籍,城中仍然嚴禁遊民。等到確定冊籍,茨州就能隨冊徵稅,賬目上也會隨之更加清楚。”
“那這幾日便能著手整理,”周桂頓了頓,說,“如今隻擔心啟東守備軍。”
“這麼久了,”孔嶺也說,“怎麼半點都沒有聽到啟東的消息?”
沈澤川也在這等待中覺察出別的東西。
阒都若是想要阻止蕭馳野回離北,馬上調出戚竹音就能在一個月前把蕭馳野堵在中博境邊。但是阒都沒有,他們放出了一個隻會紙上談兵的韓靳,這韓家嫡子在丹城外被禁軍俘虜,現在還關在牢裡。按照啟東五郡的劃分,戚竹音能夠在半月以內召集十萬人馬,她卻到今天都沒有來。
沈澤川從周府出來時,天已經晚了。他算著時間,蕭馳野應該還在回城的路上,便也不急著回家。下階時前頭一亮,費盛提著燈籠,給沈澤川把路照得清清楚楚。
沈澤川這幾日忙於旁事,還沒有和費盛交談過。費盛每日盡力與晨陽幾個親近,給紀綱端茶倒水最勤快。這人是在阒都滾出來的老手,當下給沈澤川掌著燈籠,路上也沒開口打斷沈澤川的思緒,面上看著像是給沈澤川提提燈籠已經知足了。
街上有些人,費盛小心地引著路,忽然聽沈澤川說:“今早侯爺出門,聽說你也自薦了。”
費盛神色如常地說:“我見骨津傷勢未愈,想替他隨侯爺跑一趟。”
沈澤川看著路,沒再說話。
待回了宅子,喬天涯便接了燈籠。庭院裡還有骨津,輪不到費盛值班,他便自覺地回去了。
“主子晾著他,”喬天涯說,“隻怕他會心生怨憤。”
沈澤川進入長廊時回了頭,看那邊的費盛已經轉入洞門,他說:“我有心用他,他卻未必看得上我。他在錦衣衛中的品階於你隻高不低,韓丞算是他背靠的大樹之一。先帝暴斃前,他還是韓丞的左膀右臂,韓丞要殺他,總要有個理由,而這個理由,他來茨州數日,卻始終沒有對我開口的意思。”
沈澤川站定,對喬天涯微微一笑。
“他肯在阒都孤注一擲,原本就不是衝著我來的,而是衝著策安。策安是離北王嫡次子,當時世子重傷,旁人都以為策安回去是要接替蕭方旭的。費盛已經和韓丞起了間嫌,與其委曲求全,不如索性離開阒都,去離北另謀條出路。救命恩人這個身份,足夠他在離北有個安穩。”
喬天涯對費盛有些了解,他說:“骨津如今負傷不便,他今日自薦,就是想要頂替掉骨津的位置。可惜侯爺是個硬心腸,不肯給他這個機會。”
但是費盛早有準備,他對紀綱如此殷勤,就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今日的自薦是種試探,他已經明白了蕭馳野的意思,便把目光又挪回了沈澤川身上。
“這人有真本事,”沈澤川說,“比起骨津不相上下,如果真的棄而不用,就太可惜了。”
他們言語間已經到了庭院,骨津要安排人上菜,沈澤川讓他等等。
“差不多該回來了,”沈澤川回身,“你去門口接一接。”
誰這一去就是半宿,蕭馳野遲遲沒歸。沈澤川一直沒睡,等到燭都燃了一半,才聽著前頭有動靜。
蕭馳野大步入內,卻沒有立刻進屋。他一身灰塵,在院子裡脫了外袍,回身看著後邊的人,嘴裡卻喊著:“蘭舟。”
沈澤川的目光越過蕭馳野的肩膀,看見晨陽和骨津攙著個人進來。庭院裡不夠亮,沈澤川竟然沒有看出來這人是誰。
這人的袍子被扯得稀爛,底下的褲腿也破著口子,蹬著一雙裂開的草鞋,腿上全是泥垢。人站不穩,全靠晨陽和骨津架著,嘴裡說著胡話。整個人蓬頭垢面,狼狽不堪。
沈澤川借著那微弱的芒,在電光火石間想起什麼,說:“餘大人?”
那人渾身一抖,掙了幾下,不可置信地從昏暗裡窺探向前。他亂糟糟的頭發裡露著雙眼,看到沈澤川,愣了半晌,隨後吞咽了幾口唾沫,嘴唇翕動,猛然間號啕大哭起來。
“累死老子咯!”餘小再哭得聲音沙啞,他不住地擦著臉,喊著,“同知!元輔沒咯!我也要四!這一漏上東多西藏。活得太辛苦了!”
沈澤川隨之一驚,跨出一步,沉聲地說:“海閣老怎麼沒了?”
餘小再喉間被哽咽聲堵塞住,他想要回答,卻盡是哭聲。他哭得厲害,幾乎要滑去地上,不斷地搖著頭,最終在那肝腸寸斷裡,聲嘶力竭地用官話說:“元輔……元輔死諫無果……”
“先帶他去平復片刻,換身衣裳。”蕭馳野冷靜地說,“骨津去跟廚房說,做些湯水送過來。”
那悽絕的哭聲縈繞不散,沈澤川仍舊站在原地。任憑他有千百種猜測,卻都沒有料到海良宜會死。海良宜是阒都的定海神針,當年花、潘兩黨那樣權焰衝天,他都能在內閣穩居不倒,如今李建恆一死,即便韓丞要扶持自家子嗣,海良宜也該是朝野內外首推的託孤大臣。
蕭馳野扶住沈澤川的手臂,讓他從木然裡回神。蕭馳野說:“我在獵場往西幾裡外的匪群裡發現他的,他出阒都不容易,又在離開丹城後被土匪打劫,隻能赤腳徒步往茨州走。他貼身帶著信,是岑愈給你的。他知道阒都的消息,也知道啟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