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重男輕女」。
哥哥明明是個唐氏綜合徵患者，她卻還是對哥哥噓寒問暖，把他送到學校，全天陪讀。
因為哥哥，我被同齡人嘲笑傻子的妹妹也是傻子。
他們孤立我，欺負我，媽媽的視線卻永遠都停留在哥哥身上。
我怨過，恨過，可後來，媽媽和繼父相繼去世，唐氏兒哥哥卻吃了無數沒有糖衣的，苦苦的藥片試圖自殺。
我質問他為什麼。
哥哥哭著告訴我：「媽媽說，她去世了，沒人照顧我，我就會成妹妹的累贅，我不想連累妹妹，所以，我得跟媽媽一起走。」
1
我討厭我的哥哥。
他是個唐氏兒，蠢，傻，已經九歲了還會尿褲子。
我的媽媽，重男輕女。
她總是像個寶貝一樣護著哥哥，對我，卻時常忽略。
我今年七歲，還在上小學，爸爸常年在外地城裡打工，家裡隻有媽媽一個人照顧我和哥哥。
我最討厭的，就是和哥哥一起上學。
因為每天上學的時候，無論刮風下雨，媽媽都會讓我站在她電動車的前面。
而電動車墊了媽媽親手縫的軟綿綿小墊子的後座，永遠都隻屬於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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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路不算太遠，媽媽車子騎的慢，路上顛簸，我站在電動車前面提心吊膽，等媽媽把車子從家騎到學校後，我的腿已經變得又僵又酸了。
我有時會跟媽媽抗議，讓她偶爾也讓我坐幾次電動車軟軟的後座。
可每次媽媽都會急匆匆的看我一眼，跟我說，哥哥不能站在車子前面，所以隻能委屈我。
然後，她就匆匆忙忙的把水壺遞給我，說出一句她重復無數遍的話：「你要乖乖的，懂事一點，別讓媽媽操心，媽媽去陪哥哥了。」
我剛拿到水壺，媽媽就載著哥哥走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媽媽還會時不時手扶一下坐在後面的哥哥，想必言語上也會一直提醒哥哥小心。
這是我從來都沒有過的待遇。
2
哥哥和我不是一個學校。
小地方也沒有特殊學校，媽媽找了很久，才有一個學校願意接收哥哥。
也因為這樣，媽媽沒有了工作，變成了全天的陪讀。
上課媽媽就找地方待著等他，下了課就會領著哥哥不亂跑還提醒他要上廁所。
最後上課她再送他回教室。
然後媽媽就坐在校園裡某個角落發呆等著下課的鈴聲。
我有時候常常在想，哥哥上課的時間，媽媽到底都在想什麼，她是怎麼打發這日復一日枯燥的等候時間？
她在等哥哥的時候，會不會偶爾想到我，想我有沒有在學校吃飽穿暖受欺負。
我想她大概不會。
她心裡隻有我那個傻子哥哥。
媽媽說，哥哥其實聽不懂老師在說什麼。
可是媽媽想讓哥哥和其他小朋友一樣。
她也把哥哥教的很好。
哥哥會坐在課堂裡安安靜靜從來不打擾別人。
哥哥的書也很幹淨整潔，甚至相比較，我比較不像個女孩子。
我叛逆，惹事，甚至還有些孤僻，不討喜。
可我想，這不怪我。
因為哥哥不一樣，所以我總是被同學嘲笑。
有人和我說：「你哥哥的樣子好嚇人。」
有人說：「你哥哥是不是傻子？」
還有人說：「傻子的妹妹也是傻子。」
每每這樣，我都覺得羞愧難當。
放學甚至會自己走到前面的拐彎口就為了讓相熟的同學看不見我的哥哥。
我認為有這樣的哥哥是件很丟人的事。
可是哥哥每次見到我，都會開心地大喊：「妹妹，妹妹。」
周圍的目光讓我瞬間如坐針毡。
趁著媽媽去買東西，讓我們兄妹倆在路邊等她的空擋，我匆忙跑遠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
可他卻好像看不到我的難處和厭煩一樣，我一挪動他就跟著，最後我一生氣，就幹脆跑了起來，他在後面追我。
他跑不快，很快就被我甩下了。
我聽見聲音，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掌心紅了一片。
那一瞬，我知道自己闖禍了。
可我站在原地掙扎著，猶豫著，遲遲不願意去扶他。
我很少見我們的父親，所擁有的就隻剩下母親的愛。
可他不但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母愛，還連累我被人欺負，看不起。
這裡其實離學校已經很遠了，但拐彎的路口還是有很多來往的學生。
我不想被他們看到我有這樣一個哥哥。
我們兩個僵持著，直到母親匆忙趕來。
母親驚呼一聲，我這才看到哥哥摔在了石頭上，腿上的褲子都破了，流了血。
「你是怎麼照顧哥哥的！」媽媽開口對著我就一頓批評。
我不服氣頂了嘴：「他是哥哥為什麼要我照顧？明明我更小！」
是了。
每次都是這樣！
不管什麼事情，都是我的錯。
憑什麼？
3
淚水模糊了眼睛，後來的我已經不記得媽媽又說了什麼。
我隻記得，我哭哭啼啼坐在車上跟著媽媽回家。
我想，以後隻要有機會，我一定要逃離這個家，永遠的離開這個重男輕女病態畸形的家庭，永遠都不回來！
回去的路上，哥哥又鬧著要吃糖葫蘆。
哥哥雖然生病了，但他很少這麼鬧騰。
媽媽無奈買了之後遞給他。
我失落的移開眼睛，假裝沒看到媽媽局促的手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猜她舍不得給我再買一串給我。
她大概想裝裝樣子，讓哥哥給我吃一兩顆。
但我才不在乎一串糖葫蘆呢。
眼眶又開始發酸，可下一秒，哥哥卻一把把糖葫蘆塞到我手裡：「妹妹吃，妹妹喜歡。」
媽媽沒吭聲，啟動了車子。
哥哥坐在車後面嘀嘀咕咕：「妹妹不哭。」
我忽然想到了哥哥褲子膝蓋上的傷口，然後聽到了媽媽一聲極輕的嘆息。
不知為何，眼睛疼疼的。
可後來，一件事情卻差點要了哥哥的命。
4
鄰居家最近養了條惡犬。
那天，那條狗掙脫繩子衝了出來，對著我和哥哥虎視眈眈。
我手裡提著剛幫媽媽買來的醬油和肉，那狗猛的衝了過來，嘴裡發出駭人的低吼。
七歲的我嚇得一個勁哭，連跑都不會。
「妹妹不怕。」
關鍵時候，哥哥站在我面前，可是，他一直在發抖。
狗已經撲了上來，哥哥嘴裡發出尖銳如哨聲般的慘叫。
「媽媽。」他嘴裡一直喊，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往回跑，邊跑邊聽得到他悽厲的聲音。
等我好不容易趕到院子裡，拉著我媽回去。
鄰居舉著棍子把惡狗打走，哥哥的腿上已經被咬得全是血。
我哭的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我媽也抱著我哥哭。
我哥也哭，可看到我，他卻又粘了滿手血的袖子胡亂抹了幾把臉，咧嘴衝我笑：「妹妹不哭，不怕！」
我看見媽媽蹲下來撈起哥哥的腿，上面的傷口深可見骨。
我嚇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媽媽和鄰居抱著哥哥就準備送醫院，我想跟著，卻被媽媽一把攔下來：「小怡，你留下來。」
我知道電動車帶不了四個人。
我頭一次一個人坐在屋子裡不是孤單的害怕，而是擔心我的哥哥。
也不知道多久，他們終於回來了。
媽媽手裡抱著哥哥，他已經睡著了。
我心驚膽顫，害怕哥哥醒不過來，也害怕媽媽又罵我沒照顧好哥哥。
可是，媽媽卻隻是摸了摸我的頭，說：「沒事了。」
為什麼這次她沒罵我？
她不是一直重男輕女嗎？
我想不明白。
我坐在哥哥床邊等了很久很久。
他才睡醒。
他看見我就笑。
「對不起。」我心裡好像有很多話，不僅僅是今天，還有對原來的虧欠，可是最後隻憋出來了這三個字，「都因為我你才會被咬。」
「哥哥要保護妹妹！」
哥哥的樣子像個英雄。
其實他隻大了我兩歲。
5
哥哥被狗咬的事情很快傳了出去。
我走在路上遇到別的鄰居。
他們像我打聽：「小怡，聽說你哥哥被狗咬了啊。」
一說這個我就傷心，隻能點點頭。
「哎，這孩子可憐，生下來就有病，這把又得花不少錢。」
「怪不得是個傻子呢，被狗咬了都不知道跑！」
自打我記事起，總能聽到類似的話。
我原先從來沒聽出來不對，可是這一次我聽懂了。
所有人都認為我哥哥是個累贅。
包括從前的我，也覺得是哥哥搶走了屬於我的很多東西。
可現在，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
我衝著他們說：「我哥哥是為了保護我才被狗咬的。」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可我知道，其實從小到大欺負哥哥最多的人，是我。
6
過年的時候爸爸回來了。
我對他的印象很淺，他每年隻回來一兩次。
他給我們帶了禮物，哥哥的是一個變形金剛，我的是個芭比娃娃。
哥哥蹲在小板凳上，幫媽媽剝大蒜頭。
他看起來笨拙極了，但是剝得很認真。
哥哥的視力並不好，他時不時舉起大蒜頭對著光仔細看這才進行下一個步驟。
我故作矜持的收下禮物，轉頭看哥哥的時候，他還在認真的剝。
爸爸好奇的問哥哥：「你不想看看你的禮物嗎？」
我從哥哥的臉上看到了羞澀的表情，他舉起雙手，說：「髒。」
然後又看了看我：「禮物，給妹妹。」
那時哥哥的腿傷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但也許疼痛的印象留下的太過深刻，他走路的時候還是會一瘸一拐，而且，也比之前更坐得住，更乖。
我鼻頭一酸，順手拿起了一個大蒜頭。
可哥哥卻把我手上的大蒜頭搶走：「哥哥剝，臭。」
哥哥分不清味道和味道的區別，他隻要覺得不好聞，都會說臭。
爸爸看著我們笑起來，誇哥哥懂事，在廚房的媽媽臉上泛起紅暈，似乎爸爸對哥哥的誇贊，也是一種對他變相的褒獎。
爸爸的回來，讓家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我很少見到媽媽這般暢懷大笑。
爸爸回來之後，媽媽輕松多了。
爸爸會把哥哥舉在肩頭，帶著他到處跑。
哥哥像個孩子一樣，笑得咯咯咯。
而我站在一邊拍手，我看著媽媽穿著圍裙在一旁伸著手喊著：「小心點，哥哥你抱好爸爸。」
我那會想著，這一定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個新年。
後來，媽媽就失去了笑容。
爸爸過完年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聽鄰居說，爸爸是跟外面的壞女人跑了。
他不要我們了。
5、
沒有了爸爸，生活就沒了來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