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不等李建恆回音,調轉馬頭,直奔向深處。
* * *
天空中閃電一晃,照得陰林鬼影層疊。馬蹄聲,拔刀聲,飛奔聲層出不窮,卻唯獨沒有人講話的聲音。
暴雨欲來的味道浮動在暗夜裡,蕭馳野不知跑了多久,浪淘雪襟漸漸停了下來。
周圍忽地陷入死寂。
天空中砸下雨珠,一滴飛墜過蕭馳野的眼前。在這無聲的滴答裡,黑暗中像是慢慢地爬出了隻龐然大物。數不清的錦衣衛猶如隻密網,帶著壓抑的漆黑蔓延向蕭馳野。
沒有人下令。
雨水噼啪地往下掉,那繡春刀的刀鋒削破水珠,瞬間就到了蕭馳野的脖頸旁。
蕭馳野俯首的同時狼戾刀出鞘,刀背“砰”地卡住了繡春刀的回收之勢,接著他又一把將狼戾刀摁回鞘中,一聲刺耳的劃拉聲,繡春刀的刀鋒受損裂口,連帶著主人一起被踹了回去,跌摔在雨水裡。
馬的四方驟然一躍而起無數條人影。
蕭馳野一掌拍在馬背,整個身體躍離馬鞍,狼戾刀再次出鞘。這一次刀光橫掃,破開一圈的皮肉。血噴濺在臉上,隨著人體墜落的聲音淌到了蕭馳野的下巴。
蕭馳野落回馬背,卻不是坐著,而是刀口半收的蹲姿。
呼吸聲,雨打聲。
在這猶如蒙眼的漆夜裡,他已經將耳朵用到了極致。方才中刀受傷的錦衣衛沒有一個出聲,那細密的腳步繞在蕭馳野不遠處,以他為中心,形成了堅不可摧的包圍。
此刻誰心急,就會露出破綻。
蕭馳野沉默地等待著,黑暗中的喬天涯在此時真正地意識到孤狼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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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不急不躁,仿佛越是身臨險境,越能冷靜莫測。那把刀就是他今夜露出的獠牙。
喬天涯難得感受到了焦躁,這種焦躁源自於不能殺了蕭馳野的命令。這般的狼虎,困住他、阻撓他,都遠比殺了他更加難辦。因為近身的機會往往隻有一次,拿不住他,就會被他殺掉。
喬天涯閉住眼,再睜開時已是狠厲一片。
他拔出自己的繡春刀,踏出一步,下一刻隻見他身影一閃,人已暴起,劈手砍向蕭馳野的背部。
蕭馳野回刀格擋,轉身踹在喬天涯的腰腹。其餘三方刀口齊下,他一臂攔刀,左側空隙被人識破,刀鋒直劈向臉。蕭馳野一肘擊在刀側,那刀鋒晃斜了,跟著他肘擊撞在對方臉上,將人帶翻在地。
喬天涯又緊隨而來。
暴雨如注,沒有嘶喊,隻聞刀聲。蕭馳野的眉眼被雨水洗刷得更顯兇悍,他在這無休止境的重圍裡保持著他特有的敏銳,一次一次擊退喬天涯帶領的進攻,在黑暗裡猶如在虎尾春冰上行走。
喬天涯的攻勢越逼越緊,他們確實擅長久圍。孤狼可怕嗎?隻要圍住他,一點點地磨損掉他的耐性與冷靜,在不斷的進攻中讓他疲憊,他便必定會有破綻!
緊密的刀風逐漸壓得蕭馳野無法喘息,大雨澆蓋住了一些細節,比如黑暗裡摸出的弩。
蕭馳野愈戰愈兇,那刀下的血長流不止,可是喬天涯卻突然揮手帶一眾黑影撤開,再次將蕭馳野困入沒有人聲的寂靜,打亂他才昂起的戰意。
雨水滑過手背,蕭馳野再也聽不見腳步聲。暴雨淋透了他,座下的浪淘雪襟都有些焦慮地踏著蹄。
“咔嚓。”
弩機扣拉的聲音細小,蕭馳野卻仿佛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聲響。他猛地拍馬,浪淘雪襟蹿出去,他卻滾身下馬。電光石火間,短箭“啪啪啪”地連續成排釘入他背後的泥水裡。
蕭馳野抹淨面上的雨水,隻聽四面八方都是“喀嚓”聲。他當即躍起身,飛奔起來。
那惹人煩躁的腳步聲如影隨形!
蕭馳野肩臂突地被箭擦過,血線冒出時有一陣麻痒。
麻藥!
他們真的把他當作頭兇獸在捕捉!
前方地勢凹陷,蕭馳野全力跳起,直接從溝上飛躍過去。人才落地,側旁突然一陣寒風襲來。
蕭馳野順勢前滾,刀正砍過他適才的位置。殺手還不及抽回刀,喉間跟著一緊,被蕭馳野摁進泥水裡,生生捏斷了咽喉。
箭雜亂地釘在身旁的樹幹上,蕭馳野還未起身,背後忽然挨了一腳。他不防背後有人,竟然滾身進草叢。然而就這短短的疏忽,他便撐地穩住了身形。
等蕭馳野看清前方的人,舔掉了齒間的血跡,猶如情人般地喚著:“蘭舟啊。”
沈澤川也是單手撐地,五指間夾著薄薄的刀刃,在雨中盯著他,直撲而來。
蕭馳野手掌挨著刀柄,不料沈澤川已然到了跟前,一手拍回狼戾刀,一把拽緊蕭馳野的衣襟,接著將他翻摔在地。
泥濘撲濺,蕭馳野手臂正勾住沈澤川的後頸,得了空的狼戾刀翻砍向沈澤川。
沈澤川身形頓壓,和蕭馳野顛倒著面對面,兩個人對視的瞬間,他劈手撞歪狼戾刀刀側。刀口的血珠撲在了他的臉上,沿著他的下巴混在雨中,滴到了蕭馳野的眉心。
後邊的錦衣衛步步緊逼,沈澤川要抬身,蕭馳野手掌上滑,摁住他,讓他與自己幾乎鼻息可聞。
蕭馳野略微喘息,說:“這麼想跟人一塊送死。”
沈澤川卻俯首說:“中了箭,狼也該跑不動了。動作遲緩了這麼多,不成了吧。”
蕭馳野指尖撩撥一般摩挲著沈澤川的後頸,那拇指有力地滑抵在沈澤川的喉結。
“捏斷這樣一個脖頸,還是行的。”
草叢裡簌簌地鑽出人影,沈澤川看也不看,抬手間刀刃飛擲,對方立即倒地。他眼裡的殺意未退,卻抵開蕭馳野亂摸的手,拽著他滑下斜坡。
喬天涯晚了片刻,到時隻有兩具屍體。他略微地翻看一下,摘掉了死人喉間的刀刃,眯眼說:“這可不像蕭二的東西……這些殺手又是怎麼放進來的?蕭二是拴著離北的狗鏈子,絕對不能死,這他娘的不是共識麼。”
第24章 雨夜
電閃雷鳴,雨潑成簾。
喬天涯站了起來,他將那刀交給後邊人收起來,說:“蕭二中了箭,跑不了。”
坡下的蕭馳野和沈澤川趴在泥水裡,屏息靜氣。
此刻到處都是錦衣衛,還藏著不知名的殺手,兩個人想要逃遁難於登天。可是突圍更難,最致命的是蕭馳野,他被箭擦傷的左臂開始發麻,再過半個時辰,藥性就會傳遍全身,讓他動也不能動。
喬天涯用腳撥開雜亂的草叢,見著凌亂的腳印,他無聲地抬起手,指向坡下。
背後的錦衣衛魚貫而出,貓著腰緩步圍近這凹陷的溝。
蕭馳野繃緊了身體,聽著那踩泥聲逼了過來。刀柄就壓在掌心,隻要有人貿然跳下來,他就會立即狼躍而起,一刀了結了對方。
繡春刀已經晃到了坡邊,蕭馳野猛地——被沈澤川拉住了湿衣裳。他轉過目光,看見沈澤川鎮靜的眼眸。
這時林間忽然躍下數條人影,與錦衣衛纏鬥起來。喬天涯拔刀相向,見得飛刃一閃,接著錦衣衛倒地幾人。對方頓時猛撲過來,士氣大增。
上面一亂,沈澤川便收回所剩無幾的刀片。不用他多說,蕭馳野已經縱身而起,攀著泥坡滾進了另一頭的草叢。
“捉人!”喬天涯喝道。
錦衣衛凌空回撤,蕭馳野探臂掛上樹幹,倏地翻了上去。底下的沈澤川才到,背後的錦衣衛也到了。蕭馳野猶如猛虎下山,狼戾刀勢如破竹般地砍了下去,壓得一眾錦衣衛齊步後退。
喬天涯從後躍起,揮刀掃向不及收刀的蕭馳野。蕭馳野驟然埋頭,接著喬天涯刀口“砰”地撞在刀鞘上。
沈澤川抵著刀鞘,一腳踩上蕭馳野的背部,整個身體被蕭馳野強勁的抬身帶起,逼到喬天涯跟前,另一隻手指間的薄刃突襲向喬天涯的眼睛。
喬天涯不躲,兩側錦衣衛劈刀阻攔。
蕭馳野已經起身,抬腳正踹在喬天涯胸口。兩方一齊退後,喬天涯一甩刀刃上的血珠,額前的發縷已經被沈澤川那一個照面削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