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說:“那、那人?”
“沈澤川!”
“早回去了。”晨陽給蕭馳野倒茶,說,“我看他腳步虛浮……這樣的身子怎麼在錦衣衛當差?”
“養大象啊。”蕭馳野接了茶一口飲盡,“病秧子巴不得不幹苦力呢,他絕對是要偷懶的那種人。”
要偷懶的人打了個噴嚏,在昏暗裡坐了半刻,猜想自己是不是受寒了。
門忽地被推開,跨進個肥碩的身形。奚鴻軒進來就嘖嘖稱奇:“這地方行啊,錦衣衛也摸不到吧。”
沈澤川不回頭,說:“破宅院,租也租不出去,就這點好處了。”
“但這院子不好弄到手啊。”奚鴻軒搓著手坐下來,看著沈澤川,“這可是先帝賜給太子,太子又賞了齊惠連,齊惠連死後被賣掉的老院子了。你怎麼弄到手的?”
沈澤川含著茶,和奚鴻軒玩味地對視片刻。
奚鴻軒不慌不忙地抬手,說:“瞧我這賤嘴,怎麼老打探人底細呢?剛才路上聽說,潘如貴也挨了砸,你這手還挺痛快。”
“奚大爺是八大營都指揮使。”沈澤川說,“挨著這事兒,惹了太後的懷疑,以後的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
“奚固安不好過,我便好過了。”奚鴻軒肥厚的手掌擱在桌子上,他說,“與其等著朝中重臣開口,不如叫學生先開口,先發制人。經此一事,你可就是真正的出來了。”
沈澤川拿了筷子,撿了點素食:“雕蟲小技,讓二少見笑了。”
奚鴻軒看沈澤川吃了,才碰了筷子,說:“那往後你要幹什麼?”
“在錦衣衛混口飯吃。”沈澤川說,“紀雷是潘如貴的幹兒子,還是奚固安的八拜之交。你想弄死奚固安,怎麼越得過紀雷?不如你我各分一條命,讓他們做一輩子好兄弟。”
奚鴻軒悶笑半晌,伏在桌上,衝沈澤川陰測測地說:“你跟紀雷什麼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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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川撿掉花椒,眼皮子都不抬地說:“他穿的鞋我不喜歡。”
第18章 驢炙
蕭馳野消停了半個月,終於得了紀雷的回信,校場那事辦成了。他馬上出城,帶著晨陽去看地方。
那是塊荒地,原先做亂葬崗,後來抄斬的臺子挪了地方,這地方就空了。
“雖說跟城裡隔了楓山。”晨陽下馬打量著,說,“但這也離得太遠了。”
“天亮之前跑一個半時辰就到了。”蕭馳野用馬鞭指向一頭,“得給工部的老滑頭們請頓好的,混點料,把這邊上給填了。稍微收拾一下,湊合著用。這地偏,八大營也巡查不到。”
“總督,錢給他們花。”晨陽說,“說不上哪兒不舒服。”
“不舒服也得憋著。”蕭馳野說,“人就是蹲在咱們頭上撒尿,這地方也得弄出來。”
“是。”晨陽不敢再多說。
蕭馳野足足待到了黃昏時,才打馬回去。他一進城,就見著李建恆的侍衛守在門口等著他。
“什麼事。”蕭馳野勒馬問道。
侍衛行了禮,說:“殿下在東龍大街的卉香樓擺了席,等著總督大人過去用飯。”
蕭馳野想了想,策馬過去了。
東龍大街臨著開靈河,夜色一上,燈火通明。兩側盡是酒樓花坊,河道上也停著各式各樣的畫舫輕舟。
蕭馳野在卉香樓下馬,掌櫃跟著鞍前馬後,又親自把他送上樓。等他挑了簾子看一眼,才知道這席不簡單。
在座的都是聽過名字的,再不濟也是父兄當差的官宦小公子。楚王邊上挨著的是個白面小太監,長得挺清秀,應該就是潘如貴死了小福子之後,再找的孫子。
“策安來了!”李建恆招呼著,“快來入座,就等著你呢!”
蕭馳野隨意挑了個空位坐了,笑著說:“這麼大的陣勢。”
“我與你說一說。這位是潘公公的孫子,風泉,風公公!”李建恆對風泉說,“這位是我好兄弟,離北蕭家二公子,禁軍總督蕭策安。”
風泉長得比小福子順眼,他對蕭馳野規規矩矩地拜了拜,說:“久仰總督大名。”
對面的奚鴻軒翹著二郎腿,一個人佔了兩個座,胖臉上熱得直冒虛汗。他說:“客套都且免了吧,殿下,今日還有什麼客沒到啊?到了就開席嘛!”
李建恆對著蕭馳野挑了挑眉毛,說:“還請了一位諸位都想見見的貴客。”
蕭馳野被他著出乎意料地示意弄得二丈摸不著頭腦,正好聽些後邊跑堂掀簾,輕輕喊了一聲:“貴客到!”
席間寂了寂。
蕭馳野回首,見身著錦衣衛袍子的沈澤川正跨進來。沈澤川見著他,明顯愣了愣。可是這愣神的模樣太明顯了,反倒讓蕭馳野不信了。
在座都知道他們之間不和,一時間氣氛古怪,看好戲的相互打眼色。
李建恆熱情道:“這是沈蘭舟,大伙都認得吧?蘭舟,入座吧。掌櫃的,開席!”
蕭馳野覺得李建恆鬼迷心竅了,還真衝著這張臉把人給請來了。
沈澤川偏偏挑了蕭馳野邊上的位置坐,坐下時兩人互看一眼。
“這位便是近來名動阒都的沈蘭舟啊。”奚鴻軒睨了沈澤川幾眼,“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聽說這蘭舟啊。”李建恆說,“他母親當年也是端州一絕,沈衛可是抵了半個王府,才抱得美人歸!他能生得不好看嗎?”
席間笑聲錯落,都明裡暗裡的把目光往沈澤川面上瞟,就連風泉也咂嘴感嘆:“這位爺若是投了女胎……”
“那還有花家女什麼事兒呢!”
一群紈绔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蕭馳野餘光見沈澤川半垂著頭,看不出喜怒。
這人的後頸籠在側旁的琉璃昏光裡,像脂玉一般延伸到了衣領下,仿佛揉一把就能品出銷魂的滋味來,正毫無招架之力地等著人上手。他側容的輪廓流暢漂亮,那鼻梁的弧度是生得真好。眼角最要命,勾人心痒的東西全擱在裡邊了,隨著上挑而笑意隱約。
蕭馳野再看一眼。
沈澤川還真在笑。
“認錯了人嗎。”沈澤川眼眸斜向蕭馳野。
“刮目相看。”蕭馳野收回目光。
沈澤川抬眸,對席間諸位乖順地笑了笑,說:“中人之姿,各位抬愛了。”
見他這般聽話,那還端著的都松了懈,話講得越發不堪入耳。
奚鴻軒說:“近來東街上不是興起種新把戲麼?叫‘耍杯子’。把那上好的佳釀用金杯盛了,擱在美人的香履裡,傳吃著玩兒。殿下,玩過嗎?”
李建恆笑幾聲,說:“佳釀有了,找不著美人啊。”
奚鴻軒輕薄地示意:“這不正坐了一位嗎?”
沈澤川跟他一直像是素不相識,這會兒也隻是勉強一笑,說:“我哪配‘美人’呢?諸位要真想玩兒,今夜我請諸位去樓裡玩個痛快。”
沈澤川到底有花家保,別的人見狀,也不敢說得太過。唯獨奚鴻軒像是跟他八字不合,鬧得越發難看。近來聽聞奚固安在太後跟前失了寵,如今都當奚鴻軒是借著沈澤川為哥哥撒氣。
沈澤川正欲開口,忽聽邊上的蕭馳野說:“別人玩過的把戲,怎麼能給楚王殿下玩?這吃鞋耍杯子早八百年的東西了,南邊的娼妓也不興這個。不如換種玩法,奚二少,脫了你的鞋,咱們拿出去當船耍。”
席間哄然大笑,奚鴻軒肥胖,腳也比常人大許多,平素沒人敢提,不想竟讓蕭馳野拿出來開涮。
“那也成啊。”奚鴻軒順坡打滾,豪爽地抬了腳,喚道,“來人!給你奚二爺脫鞋!”
李建恆見樂起來,罵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