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司戰戰兢兢地工作了十幾年。
老板的小三上位，當了我老板娘，空降成了公司總經理。
她嫌我年紀大，將我辭退。
「公司需要年輕人，新鮮血液。」
「哪個公司的 HR 像你那麼老氣？HR 是公司的門面，不是你養老的地方。」
我問要不要交接。
「HR 隻是個打雜的，是個人都可以做。」
我身兼多職，招聘考核、行政後勤，系統運維、體系審核，不知道還可以從哪裡找到我這樣的牛馬。
裁我？
她算是踩到大動脈上了。
1
公司出了大瓜。
老板說公司經營了幾十年，管理模式和人員結構老化，要快速適應市場發展，亟需注入新鮮血液。
於是在所有人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空降一個年僅 29 歲的女經理，當公司總經理。
姜巧麗確實像個女強人，踩著高跟鞋，畫著濃妝，穿著緊身職業裝，處處都透著職場女精英的氣質。
我們都心知肚明，姜巧麗是小三上位，現在是我們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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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開會的時候，姜巧麗笑容友善，態度看起來十分虛心誠懇。
「我上一份 job 是在 HongKong，全球五百強，職場環境跟內地有點不一樣，我 need 向各位學習，請大家多多指教。」
聞言，我不由得抬起頭，跟旁邊的同事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莫名其妙。
聽她操著一口蹩腳的方言，偶爾夾著幾個英文單詞，有一種隱晦炫耀自己香港工作經驗的自豪感。
高質量的地球女性的感覺。
我尷尬得摳腳，哪門子的 chinglish?
公司的香港客戶也沒這樣說話的。
領導發言還在繼續，接下來，是打雞血時間。
姜巧麗指著白板上的發展規劃圖，慷慨激昂：
「我跟大家一樣，都是公司的普通一員，請不用特別照顧。」
「如果不是王總極力請求，我也不會放棄香港工作，來你們這個小工廠的。」
王總，就是她老公，我們老板。
自從把公司交給姜巧麗後，他徹底撒手不管公司了，說是姜巧麗管理經驗豐富，高管出身，交給她很放心。
讓我們好好配合她的工作。
「inthefuture，我會帶領大家衝上行業巔峰，爭取一年成為行業領頭羊，三年上市，五年敲鍾。」
「隻要大家好好做好本職工作，公司不會虧待你們的。」
姜巧麗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
「接下來，我們要重塑公司企業文化，塑造一個年輕狼性的團隊！」
我一個激靈挺直了腰，跟滿會議室幹了十幾年的老同事，面面相覷。
年輕？
狼性？
我們可都是老家伙。
2
姜巧麗說我們一群老家伙太死氣沉沉，沒有一點活力，公司需要重塑企業文化，營造一個積極陽光的文化氛圍。
以後招聘，就不招 35 歲以上的人了。
「年紀大，創新性和積極性都會大大降低，比不上年輕人有衝勁。」
「還拖家帶口，上有老，下有小，動不動就要請假，拖累工作進度。」
「這些，不是我們公司想要的人。」
會後，姜巧麗單獨把我留下來，給我下達了一堆指令，都是在貶低中年求職者，一杆子平等地創死所有 35 歲以上的人。
我聽了直皺眉頭。
35 歲並不老，正是青壯年，有經驗有衝勁，想法成熟，這類人群怎麼就成了她口裡的中老年人了呢？
35 歲就被職業歧視要失業，那我都快 40 歲，是不是得死啊？
我不認同，反駁道：
「姜總，崗位的匹配主要還是看經驗和技術，有些崗位經驗和技術沒有十年二十年還積累不出來。」
「像我們公司有些崗位，經驗低於 8 年都不考慮，這類人基本都 35 歲以上……」
我還沒說完，姜巧麗就打斷了我的話。
「秦經理，我不是說你。」
「雖然你年紀不小，從來沒在大公司工作過，見識不多，但王總說你是公司老人，老實本分。」
「我對你，絕對沒有意見。」
沒意見？
可一點都不像，她字裡行間都在強調我老，見識少。
姜巧麗雷厲風行，這句 35 歲卡點不是開玩笑的。
很快就有人撞她刀口上，做了她在公司立威的祭品。
一個 37 歲的大妹子，性格比較內向，不愛打交道，上洗手間偶遇姜巧麗，社恐地裝作低頭看路看不到她，結果就被點名批評了。
「同事三分親，我不敢相信我們這裡有那麼冷漠的同事。」
「冷冷冰冰，無精打採，年紀大的人都是有這點不好，缺乏活力。」
大妹子一直低著頭，被她批得體無完膚。
姜巧麗似乎很介意自己被忽視。
「給大家提一個小要求。」
「我第一次加入公司，很多人都不認識，見到我的時候，你們就很有必要做自我介紹，讓我快速了解你們。」
「這是做人最基本的禮貌。」
「請各位主管跟部門的同事開會強調。」
我滿臉黑人問號。
咋的了？
難道在洗手間偶遇，還要做自我介紹？
HR 領域從業那麼多年，我是聞所未聞。
但鑑於她是老板娘，沒有人提出異議。
大妹子臉皮薄，被她公開毫不留情打擊後，第二天就辭職，我好說歹說都留不下來。
單身無娃，一個人飽全家飽，主打一個不開心就炒老板。
姜巧麗還拿她做範本。
「公司的企業文化就是那樣，不適應的就會被淘汰。」
「我們這裡不歡迎跟公司對著幹的人。」
無痛辭退妹子一事，變成了姜巧麗第一個成功案例，接下來，她開始親自操刀裁員年紀大的員工。
但她一直沒有動我，甚至還給我增加了一個妹子分擔工作。
但這個妹子是她妹。
3
我看了姜梓晴的簡歷。
中專畢業，專業是形象設計，做過一年美甲，3 個月美容顧問，5 個月餐廳服務員，不會使用辦公軟件。
我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幾乎要吐血。
無論是哪一點，都不符合行政人事部門的用人要求。
但她是關系戶，我本著給老板面子的想法，打算慢慢教。
先給她安排最簡單的工作。
「梓晴，你跟我去做下消防檢查和蟲害檢查。」
姜梓晴踩著高跟鞋，跟著我將五層樓廠房走了個遍，但全程嘟著嘴，不情不願。
檢查期間，她一直抱著手臂站在一邊，不滿地看著我幹活，一點都沒有幫忙的意思。
當我帶她去檢查鼠害的時候，她直接拒絕，十分不屑：
「霜姐，這些工作不是我的職責範圍。」
「我是坐辦公室的白領，又不是清潔阿姨。」
「你做就好了，不要叫我。」
我也不是清潔阿姨好嗎？
本來消防檢查是安全員的工作，蟲害監控交給第三方公司管理，但公司開源節流，老板把這些工作全丟到我頭上。
行政工作就是這樣，又多又雜，甚至又髒又累的活，有時也要親自上。
但姜梓晴看不上，她覺得自己應該是那些出入高檔辦公樓的白領小姐姐，喝著咖啡，敲著電腦，聊晚上看什麼電影，周末去哪裡打卡，那才是她追求的白領工作。
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本事。
姜梓晴纏著我教她做工資，但連最基本的函數公式都不會，我講了七八遍，她還是一頭霧水，還怪我做得復雜，刁難她。
「不就是加加減減嗎？用計算器就行了。」
「幹嘛要在表上套公式？麻煩。」
不會就算了，還一點都不虛心。
我沒脾氣了，讓她去前臺做接待。
但姜巧麗卻對我這個安排非常不滿。
她把我叫到辦公室，陰陽怪氣地說我排外，故意針對她的人事安排。
「姜總。」
「我們是食品制造企業，不管是質量認證、環境認證還是客戶三方審核，蟲害管控，都是最基本要求。」
「一次松懈，產品上哪怕出現一隻蟑螂，對我們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還有消防檢查，都是企業重中之重的工作，這是關乎財產安全和人身安全的工作，不是雜事。」
「我有心讓她學習。」
姜巧麗板著臉打斷我的話：
「梓晴在讀本科夜校，以後畢業就是本科生，你怎麼給她安排這麼 low 的工作？」
「公司 offer 工資給她，可不是讓她白領的，工作結果要對得起公司付的薪水。」
姜巧麗可能覺得我欺負她名頭不夠響亮，第二天就將她妹提了個主管的銜頭，並且安排在我座位旁邊，還隔三差五地過來監督我有沒有欺負她妹。
姜梓晴有自己老姐撐腰，根本不服我工作安排，甚至有時候還指揮我去做事。
自己則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工位上欣賞自己的美甲，網購，玩遊戲，一點都沒有職場打工的態度。
到月初做工資表的時候我可算明白老板娘的苦心了。
姜梓晴的工資比我還高！
4
泥菩薩也有脾氣。
我在公司幹了十幾年，去年降本增效，HR 部門隻裁剩我和一個開門的大爺，我成了光杆司令，一個人幹四個人的活。
招聘績效、行政後勤、安全應急、系統運維、體系審核，全部都是我負責，但工資一毛錢沒有加。
她憑什麼工資比我高？
降本增效省的錢拿去養個廢物，這誰服？
我越想越氣，當即去找姜巧麗理論。
姜巧麗卻一本正經跟我說：
「行政人事部本就是個打雜的部門，你十幾年經驗，就是一年打雜的十幾次重復，你有什麼核心競爭力跟我討論工資？」
她說姜梓晴年輕有活力，思維跳躍，能給公司帶來新想法，年輕人就值這個工資。
至於我。
她越說越不屑。
「哪個公司的 HR 像你那麼老氣？HR 就是公司的門面，不是你養老的地方。」
「梓晴年輕，學習能力快，你就是怕她學了你的東西去。但是打雜的東西有什麼好學的，都是沒技巧的活。」
然後，她苦口婆心，別有意味地暗示了一句：
「公司的平臺可能限制了你的發展，我覺得你可以有更多的嘗試。別把路走窄了。」
哈。
我可明白另外幾個部門老大最近跟我抱怨被她 PUA 的委屈了。
我是 HR，平時老板畫餅、甩鍋和 PUA 已經夠多了，早就練就一身銅牆鐵壁。
她這是玩心理戰，想讓我愧疚辭職。
沒門。
5
在這之後，姜巧麗就將我劃入她看不過眼的人群裡，一點點小事就搞針對，開會的時候明裡暗裡地映射我在公司養老沒有貢獻。
這天周一剛上班，姜巧麗就在公司群裡扔下一份紅頭文件。
任命姜梓晴為 HR 兼行政經理。
辦公室的人都懵了，湊過來問我：
「霜姐，怎麼那麼突然，之前完全沒風聲啊。」
「把你調去其他部門嗎？」
我也一臉懵。
調崗？降職到主管嗎？還是專員？
此時，郵箱傳來一封郵件，發件人是姜巧麗，我立刻點擊打開。
竟然是辭退通知書。
上面寫著我嚴重違反公司制度，公司予以辭退，即日起解除勞動合同關系，讓我今天收拾東西離職。
辭退的風還是刮到我這裡了。
而且還是單方面通知。
「我怎麼違反公司制度了？」
「我不接受單方面辭退！」
姜巧麗幹了很多無痛辭退的缺德事，對我怒氣衝衝闖進她辦公室的行為，一點都不慌。
但我也早有準備，進會議室前，先打開了手機錄音功能。
「我本職工作已經做好，也沒有違反公司制度，我不同意解除勞動合同。」
「如果要我今天走，請按照勞動合同法，給我 N+1 經濟補償，按照上年平均工資標準，我在公司工作 15 年，你應該補償我 16 個月的工資，大約 15 萬。」
姜巧麗好像聽了什麼笑話，嗤笑了一聲，跟我講起道理來：
「公司規定，每人每天都要在朋友圈發一條公司宣傳信息，或者分享自己生活的小確幸，為大家營造積極正向的形象，傳播正能量。」
「你身為 HR 經理，非但沒有以身作則監督大家做好這個工作，還帶頭不執行。」
「你已經嚴重違反公司制度，公司是可以無償辭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