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上我忽然惡心。
去衛生間時起猛了,一頭栽進我繼兄懷裡。
我掰著手指算大姨媽遲到的日子。
腦子裡想著,36 計哪一計能蒙哄過去。
「掛哪個科」窗口護士問。
我心虛:「消化內科?」
我哥:「婦產科。」
1
「微微,晚上回家吃飯,你回國快兩個月了,才回家吃了幾頓飯?」我媽語氣頗有怨氣。
「好好好。」我忙不迭地答應,乖巧保狗命。
「七點準時開飯,不準遲到,天大的驚喜等著你。」我媽抑制不住的興奮。
興奮會傳染,我拎了個西瓜就出發了。
進我媽家的一瞬間,我石化了。
西瓜啪一聲掉在地上,碎得隻能用吸管在包裝袋裡喝湯了!
徐行之!
他怎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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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會是我媽給我的天大的驚喜吧?
「微微?」
我媽伸出手在我眼前晃,嗔怪地瞪我一眼。
「你看你這孩子,高興傻了吧。多久沒見你哥了?生疏不敢打招呼了?」
徐行之,走過來。
還像小時候一樣揉揉我的發頂。
「微微,來哥哥抱抱。」
但這哥哥兩個字咬得很重。
不知道是不是我做賊心虛,覺得他意有所指。
徐行之把我圈進懷裡,嘴唇碰到了我的耳環。
借耳環傳來的顫動,酥酥的痒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充斥著我的鼻腔。
耳垂籠罩在他鼻息間。
「微微,吃完就跑,體驗好不好?」
說完這句,松開我衝我眨眨眼,去收拾一地狼藉的西瓜。
救命!
徐行之不會是被穿越者附體了吧。
2
滿桌子都是我愛吃的菜,我就是沒胃口。
始作俑者一臉乖順。
我媽和後爸笑得歲月靜好。
徐行之夾了一塊魚,仔細地挑刺。
把白嫩的魚肉放在我碗裡。
「行之,你吃你的!別慣著她,她去國外幾年了早學會挑魚刺了。」
徐行之衝媽媽笑了笑。
「從小的習慣,改不了。」
對我好,隻是他的習慣。
我自嘲,夾著魚肉放進嘴裡。
喉頭翻湧。
「嘔。」
我起身想去衛生間,頭一暈栽進了徐行之懷裡。
我被他公主抱著去了醫院。
手摟著他的脖子,肚子很可能懷著他的崽子。
腦子裡想的是小說裡,我們這種情況叫什麼?
骨科?
「掛哪個科?」窗口護士問。
我:「骨科。」
徐行之:「婦產科。」
做了一系列檢查。
我閉著眼睛裝虛弱,避免一切和徐行之的交流。
「宋微微,宮內早孕。」
醫生的話像一道驚雷,我噌一下子坐起來。
「孩子是誰的?」我媽像個女高音!
同病房的病友和家屬一臉八卦。
「分手了。」
我把被子拉上來捂住嘴,多一句話都不肯說。
我媽高血壓都要犯了,捂著頭,一屁股坐在病床上。
我後爸一手幫我媽順著氣,一手掏出手機,輕聲細語卻咬牙切齒。
「老婆,我來找私家偵探,這渣男敢欺負咱們微微,必須找到他,斷他命根絕他後路。」
我:「……」
倒也不用那麼絕。
畢竟這個手,是我要分的。
3
徐行之是我異父異母的哥哥。
我媽嫁給他爸時,我三歲,他十歲。
徐行之性子清冷,不愛說話。
很長時間,我都以為他是啞巴。
媽媽讓我多對哥哥笑笑。
我整天對他龇著我那沒幾顆的黑色乳牙。
他的媽媽是個藝術家。
對自由的愛,大於對家庭和子女。
他媽媽剛離開那段時間,他非常自閉。
後爸把他送回奶奶家,他不和奶奶親近。
寡居的奶奶也沒給他足夠的耐心。
「你性子和你媽一個樣,冷血!
「等你爸再婚,後媽能看得上你這個死樣子才怪。
「總拉著一張臉,後媽隻想打死你。」
我媽嫁過來,他就帶著濃濃的敵意。
倒掉媽媽給他準備的早餐,剪掉媽媽給他買的衣服。
磨合了一年,也沒好轉。
媽媽帶我倆買過年衣服,他一個人走在前面。
一輛車闖紅燈差點撞到徐行之,是媽媽推開了他。
自己卻在醫院躺了半個月才醒過來。
徐行之在媽媽床前默默地站了半個月。
我媽醒來那天,他主動對媽媽說:
「阿姨,之前對不起,謝謝您!」
然後,牽住我的手。
「微微,哥哥一輩子對你好。」
沒想到幾歲的他,言出必行。
印象裡徐行之從不對我說不!
幼兒園時。
「哥哥,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吧!」
他彎下腰。
小學時。
「哥哥,我不會做數學題,你教我吧!」
他一遍遍地講。
初中時。
他高考,成績非常好。
「哥哥,我不想你離我太遠。」
他填報了本地的大學,學了金融。
高中時。
我喜歡的男生拒絕了我。
我哭得一塌糊塗,去酒吧喝酒。
他找到我時,眼睛猩紅,頭發凌亂,襯衣都汗湿了。
把我攔腰抱起。
「微微,回家。」
他依然惜字如金,默默地守護著我。
他沒對我說一句重話,抱著我回了家。
那次以後,我晚歸一定有他接我。
一次考試,全班成績暴跌。
班主任留我們在班級裡反思。
走出校門,午夜的路燈下。
徐行之穿著駝色長風衣站在路燈下。
女生們穿著一樣的校服,他一眼就認出了我。
看在我的一瞬間,他眼睛彎了一下,衝我招手。
女孩們花痴的抽氣聲很大。
不知是誰在我身後大聲喊了一句。
「宋微微,你哥好帥,你還缺嫂子不。」
我沒心沒肺地回頭,笑著說:
「拍賣我哥,價高者優先考慮。」
腕上一緊,徐行之冷著臉。
「回家。」
自始至終沒看那些女孩一眼。
後來閨蜜寧清說:
「你哥真是妹控到家了,視線焊在你身上一樣。」
回去時有點冷。
徐行之用大衣裹著我,我嘰嘰喳喳地和他說著一天的趣事。
安靜的街道回蕩著我的聲音。
「哥哥,你知道嗎……
「哥哥,你猜怎麼著?」
他在夜色中細微地嘆了一口氣,我並沒放在心上。
安安穩穩到高中畢業。
4
我出國讀研,他出國創業。
國是一個國,但離得挺遠。
我談了幾段戀愛,他從不打擾。
我失戀了,要死要活。
他風塵僕僕,跨越整個國家來找我。
見到他那一瞬間,我才明白,我的每段戀情都下意識和他做比較。
「徐行之,你做我男朋友吧。」說完我就後悔了。
「我開玩……」
「好。」
一個字打斷了我的話。
兄妹變情侶。
「那,哥哥先別和爸媽說了吧。」
「為什麼?」
「先試試唄,萬一走不到最後……」
他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輕輕摩挲我的無名指。
就是戴戒指的位置。
似有些期待地開口。
「微微,今天我們才剛開始。」
我有些心虛,主動擁抱他,結束了話題。
我確定我是愛他的,他應該也喜歡我。
沒多久,徐行之二十多年的好友蘇曉,擊碎了我的夢。
「宋微微,放過徐行之吧,他護了你這麼多年還還不清你媽的債?」
「你在說什麼!」
「別裝了,你用你媽媽救他一命的恩情,綁架了他這麼多年還不夠,為什麼還要他搭上一輩子?」
我大腦一片空白。
僵硬地問她。
「這是徐行之告訴你的?」
「不然呢?我們從十幾歲相識,我等他等了這麼多年,我們一起看了婚紗,商量了婚禮細節,你卻又一次地綁架了他。」
蘇曉哭著掏出手機。
是徐行之和她的聊天記錄。
【蘇曉,明天來接你,去看鑽戒。】
【好的。愛心表情。】
【婚禮細節還有些問題,我來找你,咱倆再研究研究。】
【幾千萬的單子不見你緊張,婚禮你這麼小心翼翼。】
【因為在意!】
因為在意!
這麼多年,我習慣了他對我縱容,寵愛。
卻從來沒在意過他的感受!
想當然地認為我愛他,他就一定愛我,還用所謂的戀情綁住了他。
我和他分手回國,放他自由。
誰知道他為什麼也回來了。
此刻還坐在我對面。
5
「分手吧,做回兄妹。」
兩個月前,這是我的臺詞。
那晚我難過得要命。
一想到他即將屬於別的女人。
一想到蘇曉的話。
「你們是情侶嗎?你們接吻嗎?如膠似漆地愛過嗎?
「空有女朋友的名頭,他還是像對妹妹一樣對你。」
我從小嬌養著,沒有什麼是想要得不到的。
為什麼得不到完整的徐行之!
越想越委屈。
我偏不信!
我喝了很多酒,很主動。
吻他的嘴唇時,他一僵,想要推開我。
「哥哥,別推開我。」
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流下來時。
他眼眸裡全是心疼。
接著他的吻越來越熱烈,熱烈到讓我窒息。
我們荒唐了一夜。
他雖然不愛我,但我們身體完美地合拍。
我睡了他。
天沒亮,我就跑路了。
但,出了人命!
6
人命關天,在我家也是大事。
空氣稀薄,我大氣都不敢喘,憋得有點兒缺氧。
我媽坐在床邊。
她怕我抑鬱,我怕她使用暴力。
一時間,敵不動,我也不動,局面僵持。
徐行之嘴唇幾次要動,我都用眼神制止了他。
我可憐巴巴看著他,像小時候蛀牙還嘴饞向他討糖。
我知道,他最見不得我這樣的眼神,我屢試不爽。
這次他還是敗下陣來,輕嘆了一口氣,低下頭。
我心裡酸酸的。
怕他語出驚人,向父母坦白一切。
更怕他為了孩子,錯失了他一輩子的真愛。
我後爸使勁瞪徐行之,一眼又一眼。
如果真有眼刀,徐行之肯定成了篩子。
我心虛死了,總覺得他的眼神洞若觀火。
結果他一開口,我就知道我多慮了。
「你小子出國前是怎麼說的?你就是這麼照顧妹妹的?微微在你眼皮底下吃這麼大的虧!」
自己家白菜讓豬拱了,找不到豬,隻能怪看菜園的沒看住。
小老頭兒紅了眼眶。
「我的錯,我負責!」
徐行之擲地有聲。
我正在床上喝水掩飾尷尬,一口水嗆進了肺管裡。
徐行之手忙腳亂地幫我擦臉,輕拍我的後背順氣。
我手在他腰上用力擰了一下。
讓你亂說話!
他 get 到我的怒火,補充到。
「如果微微願意生下來,記在我名下也可以,我帶寶寶去國外,微微還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媽啪的一聲,打在徐行之大腿上。
打得徐行之眉毛擰到一起。
我媽咬牙切齒。
「亂說什麼!知道你從小嬌縱著她,那也得有個限度!你帶個小拖油瓶哪有好姑娘願意嫁給你!」
不知道是心疼他?是生我氣?還是手疼。
這小老太太慢慢哽咽,眼眶都紅了。
徐行之趕緊握著我媽的手。
「我死板木訥,這輩子沒人喜歡我。」
語氣失落,漆黑如墨的目光低垂著,像受傷的兔子。
我心頭酸澀。
都怪我酒精上頭色膽包天。
心裡默默對他說:不必撒謊,有人喜歡你,是我耽誤了你。
「我去手術吧。」我小聲說。
徐行之噌一下站起來。
那眼神冷得嚇人,他從沒用這樣的陌生眼神看著我。
盯著我半晌才開口。
「那是一條生命!你竟然這樣不負責任!」
他冷笑。
「果然!你和她一樣愛自由!」
她?是誰?
沒等我問出口。
徐行之對爸媽說:
「關於孩子的事情,太突然了,給微微點時間吧。」
三個人起身離開了我的房間。
徐行之沒再看我一眼。
7
我蛆一樣在床上扭來扭去。
幅度大了,小腹微痛。
我安靜地躺下來,手輕輕撫上去。
B 超單子上寫的,可見胎心胎芽。
我眼眶發熱,緊緊閉上眼睛。
卻關不住洶湧的眼淚。
床邊一沉,溫熱幹燥的指腹輕輕擦著我的眼淚。
聲音低沉沙啞,寫滿心疼和無奈。
「我都支持你。」
徐行之去而復返。
穿著煙灰色的睡衣,端著一碗紅棗粥。
再居家不過的打扮,掩蓋不住像青松一般的氣質。
我就這樣看著他,一瞬不瞬。
「吃點東西。」
他在生我的氣。
我知道。
但從小到大,他怎樣生氣都不舍得不管我。
這樣好的他,應該得到幸福。
我眼淚決了堤。
他扶我起來,倚在床頭,一勺一勺地輕輕呼氣。
喝了粥,胃裡暖暖的。
徐行之像小時候爸媽不在家那樣,陪在我身邊。
輕輕拍我的肩膀,哄我入睡。
迷迷糊糊間,我額頭有溫熱的觸感,稍縱即逝。
第二天一早。
不知道徐行之和爸媽怎麼說的。
我媽說她最近血壓高,照顧不了我。
我後爸生意出了問題,要出差一段時間。
我的好閨蜜寧清出國了。
徐行之跟著我,回了我住的小公寓。
8
蘇曉來時,徐行之去買我最愛吃的炒慄子。
「微微,行之說你懷孕了。」
她穿著一件白色婚紗,化著明豔的新娘妝。
「我美嗎?」
蘇曉低著頭,細細欣賞著自己。
長長的美甲一根根翹著,生怕刮到婚紗一點。
「這婚紗是行之選的,微微,我是不是再也沒機會穿上它了。」
她抬起頭,悲切地看著我,眼睛裡蓄滿了淚。
「蘇曉姐,孩子不是他的,他是孩子的舅舅。」
我為了成全這對愛侶,口不擇言,慌不擇路。
蘇曉抱著我,喜極而泣。
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她和徐行之的未來。
我興致缺缺。
蘇曉提著裙擺向我告別,腳步輕快得像蝴蝶。
她嬌羞地看著我。
「微微,別告訴行之我來過,我穿婚紗的樣子要留到最後的時刻,讓他看到。」
9
我沒等徐行之回來。
關掉手機,一個人去了醫院。
手術安排在第二天,我心裡難受。
凌晨我仍站在走廊裡看月亮。
出了神。
「微微。」
一道顫抖的聲音傳過來。
我轉過頭。
是徐行之。
沒等我開口,徐行之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我面前。
頭發凌亂,嘴唇幹裂,聲音沙啞。
「微微,別嚇我,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支持你,但讓我陪在你身邊。」
他緊緊抱著我,手臂用力,肩膀不受控制地顫抖。
半晌,我的脖頸湿潤。
徐行之哭了。
他上次哭還是我媽車禍那次。
我的心像被大手捏了放開,放開又捏住。
痛苦萬分時,福至心靈。
閨蜜寧清說過,嘴是個好東西,關鍵時候得用。
「哥!」我拍拍他的背從他懷裡探出頭。
明媚地對他笑。
「談談。」
10
我說了蘇曉來找過我兩次。
徐行之沉默不語,他這人對外人性子冷淡。
女性朋友並不多,從小到大我見過最多的就是蘇曉。
很難不把她當成徐行之的青梅竹馬。
「微微,這是我的錯,我並不知道她的心意,一直把她當成是朋友。」
語氣低落,他拿出手機,給我看聊天記錄。
【等了這麼多年,我不想等了。】
【想清楚了?】
【嗯。】
蘇曉沒再回復。
【蘇曉,明天我來接你,一起去看看鑽戒。】
【好的。】愛心表情。
【婚禮細節還有些問題,我來找你,咱倆再研究研究。】
【幾千萬的單子不見你緊張,婚禮你這麼小心翼翼。】
【因為在意。】
【行之,你……很好。】
【那你來給我做伴娘呀。】
三天前。
【蘇曉,江湖救急,把戒指和婚紗寄回來給我。】
【這麼急?奉子成婚?】疑問表情。
【婚禮定下來我通知你,提前回來,十多年的好哥們,我需要的你的祝福。】
原來,鑽戒是給我準備的,婚禮也是。
蘇曉隻是個越了界的軍師。
11
我以為我綁架了徐行之。
他誤會我隻愛自由不愛他,更不愛他的孩子。
其實徐行之愛上我,遠比我想象中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