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說話。
那時我年紀還小,卻也聽得懂他們這番話語裡的彎彎繞繞。
隻覺得又憤怒又委屈。
但我一個人勢單力薄,無力反抗他們兩個,隻能不停地掉眼淚,將希望寄託在我媽身上。
可我媽卻聽得連連點頭。
不經過我同意,就把我的東西全都搬到了小陽臺。
在一個木頭櫃子上鋪了一套床褥,告訴我以後這就是我的床。
這個家,徹底沒了我的位置。
這裡也再不是我的家。
高中起我就申請了住校,上了大學以後,更是隻有寒暑假才回家幾天,隻為了看一看我從小養到大的老貓。
可誰會想到,一向待人友善、處處容忍、不爭不搶的我,會在大學畢業前被嫂子殘忍謀殺呢?
這一世,我堅決不會再委屈自己了!
我心疼地撫摸著懷裡的老貓,夾著嗓子委屈著對它說:「不管你是不是重生了,這一世,我們都要好好活著呀。」
老貓對我 wink 了一下。
就在這時,客廳裡傳來了劇烈的嘔吐聲,好像要把五髒六腑全部嘔出去一樣。
5
Advertisement
我好奇地把陽臺的門推開一條小縫,一股刺鼻的惡臭撲面而來。
侄子平躺在沙發上,正在噴射狀地嘔吐。
那些嘔吐物噴到了半空中,又回砸到他的臉上,宛如噴泉。
嫂子怕侄子被嗆死,趕快胡亂抹了一把侄子的臉,高聲喊我:「小姑子啊,你快出來幫忙啊!」
我:「……」
但凡是個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出去。
我趕快拿起手機撥打了 120,對著客廳裡的嫂子喊:「等一下!我正在叫急救車。」
嫂子沒再說什麼,隻是將侄子的頭側過來,想讓他全都吐到碗裡。
可侄子因為剛剛喝了太多熱水,嘔吐始終呈噴射狀,嫂子隻好抽空去拿垃圾桶。
我簡單和急救人員講了講情況。
掛斷電話後,我也沒有去客廳,而是在家人群裡發了一條消息:
【不好了!光宗誤吃老鼠藥了!】
客廳裡的嘔吐聲漸漸變弱,我估摸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從陽臺走出來。
隻見客廳已是一片狼藉。
餐桌、牆壁、沙發、地面……全被侄子噴上了稀釋的貓粑粑。
貓粑粑的味道一向惡臭刺鼻,堪比生化武器。
再加上剛才侄子還喝了藿香正氣水,空氣裡還摻雜著一股濃烈的酒臭味。
即使屏住呼吸,這些味道也不停地往鼻腔最深處鑽。
我被臭得差點暈過去。
老貓更是震驚地睜大雙眼,探頭探腦地不敢出去。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進屋,全都被嚇了一大跳,燻得直皺眉頭。
嫂子的臉色也很差。
估計是她也沒想到貓粑粑如此兇猛,搞得她一直幹嘔。
侄子被急匆匆地抬上了急救車。
一位醫生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弄的?」
嫂子有些小得意地說了事實。
「我剛給我兒子灌貓粑粑催吐了,要不然他剛才都暈了,渾身抽,吐白沫!」
醫生足足愣了好幾秒,然後像是沒聽懂一樣,震驚地看向我:「……啊?」
嫂子奇怪道:「怎麼了啊?小時候周圍鄰居都是這麼幹的。」
醫生:「方法是對的,可是……」
我估計醫生是想說還可以用肥皂水催吐。
我趕快打斷了醫生的話:「當時情況危急,正好家裡有粑粑。老祖宗傳下來的方法,沒毛病。」
嫂子贊許地點點頭,對我說的話非常認可,指著我介紹道:「這是我家小姑子,她可是重點大學的醫科生,開學就該讀大四了。」
醫生上下打量著我,一言難盡地「啊……」了一聲。
我面不改色。
要不是因為我是重生回來的,我真的會無地自容到直接從車上跳下去。
這時我媽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看你說光宗吃了老鼠藥?現在怎麼樣了啊?」
我興奮地回道:「嫂子剛才特別機智,給光宗灌了貓粑粑催吐,現在我們剛坐上救護車,正在去醫院洗胃的路上。」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幾秒,語氣冰冷:「你把電話給你嫂子。」
我不想讓滿手汙穢的嫂子碰我的手機,隻好打開了免提,把屏幕給嫂子看了一眼,示意讓她說話。
嫂子賠笑道:「哎!媽,怎麼了?」
我媽:「誰讓你給我大孫子灌貓粑粑的?!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
6
我緊咬牙關,拼命地回想前世的仇恨,才勉強忍住笑意。
嫂子懵了:「媽,小時候村裡的傻子吃了老鼠藥,就是這麼催吐的啊。」
我媽怒吼著:「那是村裡的傻子,這可是我的寶貝大孫子!這能一樣嗎?還特麼的灌貓粑粑,我看你像貓粑粑!」
嫂子不滿地撇了撇嘴,嘴硬道:「可我看光宗現在的狀態挺好啊,灌完了就醒了。」
我媽冷笑一聲:「他最好是沒事,要不然你給我等著!」
我媽說完,便惡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嫂子納悶地喃喃自語:「灌粑粑到底有什麼問題……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方法啊……」
我怕坐在旁邊的醫生們多嘴,趕快主動解釋:「沒什麼問題啊,隻要給貓按時做了驅蟲就沒什麼事,我媽也是心疼她的大孫子,你別往心裡去。」
嫂子聞言,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樣,頓時臉色煞白,兩眼呆呆地看著一個方向。
有著前世記憶的我當然知道,嫂子一直把我買回家的貓用驅蟲藥,偷偷轉賣給附近的寵物店。
她一直認為,小時候養的貓隨便給點剩飯剩菜就能活得很好,根本沒必要做驅蟲。
一隻貓而已,哪有那麼矯情?
她哪會想到,這個回旋鏢會有一天扎到她自己身上呢?
這時,我哥也打來了電話。
我對我哥簡單講了一下目前的情況。
他的反應和我媽如出一轍。
「誰讓你給兒子灌貓粑粑的?!你當初懷孕的時候還天天說貓會影響孕婦,死活鬧著讓我把貓扔了,輪到自己兒子身上了,你就全忘了是嗎?」
嫂子嗫嚅著嘴唇,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話。
下一秒,她突然抬眼,怨毒地盯著我。
我一臉無辜:「嫂子你瞪我幹嘛?瞪得我好害怕啊……」
嫂子厭惡地白了我一眼,俯身檢查了一下光宗的情況。
見他目前還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
她對我冷笑了一聲,陰沉地對我道:「你放心,等給光宗洗完胃了我會好好跟你算賬的。」
換做以前的我,聽到她說這種話時,根本不會理她。
但現在的我卻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好啊,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嫂子一怔,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像見了鬼一樣。
7
到了醫院,醫護人員們對侄子進行了洗胃和急救。
剛脫離危險,我媽和我哥才匆匆趕來。
我媽一見到我嫂子,就毫不猶豫地狠狠甩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媽!你幹什麼啊!」嫂子委屈地捂著臉。
「你還有臉問我幹什麼?光宗不是你親兒子嗎?哪個當媽的會給兒子灌貓粑粑?!」
我哥氣得渾身發抖,他想衝過去打嫂子。
可見到她身上的汙穢時,又立刻捂著鼻子,嫌棄地躲遠了。
他皺著眉數落道:「你是不是天天在家裡呆著,把腦子呆壞了?想要催吐你灌肥皂水不行嗎?怎麼就非得灌貓粑粑?」
隔壁病床的患者和家屬們,全都震驚地望了過來。
離我最近的患者更是小聲問我:「灌貓粑粑灌到住院了?她這是虐待兒童啊?不用報警嗎?」
我沒有吭聲,我怕我一張嘴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媽這時發現了躲在一邊偷笑暗爽的我,無奈地指責了我一句:「你也是,怎麼都不知道攔著點?」
我老老實實地為自己辯解:「當時情況太危急了,我要是攔著她,萬一將來嫂子怪罪我拖延了最佳催吐時間可怎麼辦?我可百口莫辯啊!」
嫂子這時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了,咬牙切齒地指著我罵:「你個賤人!我說你怎麼突然誇我聰明機智,原來你就是故意想看光宗被灌貓粑粑的!」
我冷笑了幾聲:「嫂子,老鼠藥不是我讓他吃的,貓粑粑也不是我提議灌的,推卸責任也該有個限度吧?
「而且連醫生都說灌貓粑粑的方法是對的啊,我還每個月都會按時往家裡買貓的驅蟲藥,難道說……你沒有按時給貓驅蟲?不會吧!」
我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巴,求證似地看向哥哥。
哥哥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茫然無措地向後退了兩步。
「那我的那些驅蟲藥都去哪了?嫂子,你總不會是把那些藥,當成營養劑給光宗喝了吧?天吶!」
嫂子看得出我是在陰陽怪氣,直接朝著我張牙舞爪地衝了過來,卻被我哥一腳踹翻在地。
我哥冷漠地怒喝了一聲:「還嫌不夠丟人是嗎?!」
嫂子癱坐在地上,眼淚在布滿皺紋的臉上縱橫。
她痛心疾首地控訴哭喊:「我丟人?咱家裡裡外外哪一點不需要用錢?你出去打聽打聽,有誰家小姑子這麼大年紀了還不嫁人?就隻有她,非得死賴在家裡蹭蹭蹭!蹭蹭蹭!
「驅蟲藥那麼貴,誰會舍得給一隻貓用啊?你還好意思嫌我丟人,怕丟人你倒是多掙點錢啊!你個窩囊廢!」
我哥氣得攥緊雙拳,忍不住又想去毆打嫂子。
護士沒好氣地走進病房:「這裡是醫院,你們再吵下去,我就叫保安了。」
我想了想,上前拉住了哥哥,勸解道:「嫂子,我看你就先別發泄情緒了,沒有意義。現在最重要的是光宗的身體,等他出院了,你再去芳芳家討個說法不就行了?」
我嫂子聽後微微點頭,難得地認同了我的建議。
侄子剛剛被插了胃管,嗓子難受得說不出來話。
此刻急得都快哭了。
我站在一旁,滿心了然。
侄子上了初中後,就暗戀上了班花芳芳。
他對芳芳死心塌地,瘋狂地追求,芳芳卻隻把他當普通朋友,對他愛答不理。
陷入苦戀的侄子沒少為此找我聊天,讓我幫忙出主意。
這麼深情的侄子,又怎麼能容忍親媽去自己最喜歡的女孩子面前撒潑打滾呢?
侄子艱難地抬起手拍了拍床,嗚嗚啊啊地叫著,想要阻止嫂子這樣做。
我趕快安撫地對侄子點頭:「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加大力度,為你討回公道的!」
8
醫生說,建議侄子先住院觀察一下。
嫂子管隔壁床的患者要了一塊湿巾,幫侄子擦臉,邊擦邊對我說:「小醒啊,你看你侄子都這樣了,嫂子我也走不開。就辛苦你回家幫忙取東西,順便打掃一下衛生。我手機也落在家裡了,你也得幫我拿過來,別忘了。」
讓我去收拾殘局?
做夢!
我立馬縮起脖子,聲音越來越小:「我怎麼知道都需要拿什麼啊……到時候萬一忘了什麼,再埋怨我……」
嫂子被我氣到了:「你裝什麼裝!」
我媽嘆了口氣:「別嚷了,我去吧,正好我要回去一趟。」
我嫂子慌了,想說點什麼攔住我媽,卻什麼理由也沒能說出來。
我也趁機離開,去病房門口找了個空位置坐下,開始搜索學校附近的房源。
沒過多久,我哥的手機鈴聲響了。
「喂?媽……啊?怎麼了?……好,我知道了。」
我哥掛斷電話後,對嫂子道:「媽讓你回家一趟。」
嫂子依舊不想回去,急忙給自己找借口:「啊?可是光宗他……」
我趁這時走進病房,出聲勸道:「這裡有我和我哥在,你還不放心嗎?而且你頭發和衣服又臭又髒的,正好回去換洗一下。」
嫂子見無法再推脫,隻好慢吞吞地起身。
臨走時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壓低聲音道:「你給我等著!」
我震驚,故意大聲說:「哇,嫂子,你是給我準備了什麼驚喜嗎?」
嫂子白了我一眼,匆匆地走了。
過了好幾個小時,才滿臉疲憊地和我媽一起回到醫院。
我哥忍不住好奇道:「家裡到底是怎麼了?」
我媽怨懟地瞪了嫂子一眼:「別問了!」
躺在病床上的侄子,原本狀態還很穩定。
一聽到這番對話,突然開始幹嘔了起來。
嫂子趕快上前檢查他的情況。
可侄子卻兩眼一閉,根本不理她。
嫂子無奈地長嘆了口氣,斜眼瞪著我。
我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嘴角勾起冷笑。
見時間已經不早了,我便張羅著早點回家。
隻把我嫂子一人留在醫院裡。
才剛一到家,我哥就皺起了眉頭。
不停地用鼻子吸氣,仔細尋找臭氣的來源。
他扭頭問我:「小星啊,屋裡怎麼了?怎麼好像誰家糞坑炸了一樣。」
我倒是想開口解釋,我媽卻諱莫如深地用手懟了我一下。
「別亂說話,還想不想讓你哥吃飯了?」
我立刻閉上了嘴。
我哥看了看我媽,又看了看我,臉色逐漸難看了起來。
估計是猜到了真相。
當晚,我趁著我媽做晚飯,我哥去廁所裡玩手機的時間,在屋裡把自己所有要用的證件全部找齊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