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來到這裡的人,其實已經算是同齡人裡的佼佼者了,我有想過競爭會很激烈。
但沒想到能激烈到這種程度。
第一天碰到的題目,我有一半都不會做,甚至完全做不出來。
出分後,和許世羽相同水平的就有十幾個。
全部做到了滿分。
我聽說,有一個平時在學校裡經常拿第一的女生因為考得太差,直接在宿舍裡崩潰大哭。
其實集訓的生活特別壓抑,氣氛比平時班裡還要沉重。
一方面是高強度的訓練,另一方面是同齡人不斷可怖的進步。
一回到寢室大家幾乎又都在做題,都是贏慣了的人,所以有的時候連一點失敗都沒法接受。
我那幾天,其實也過得特別不開心。
平時在班裡十幾名的我,這次直接直接排在了五十名開外。
而讓我最受打擊的,是林彩綺飛躍式的進步。
因為她集訓之前,數學跟我其實同一個分數的。
可接下來的幾次考試,她已經遠遠將我甩開,我卻一點進步都沒有。
前幾天的一場考試,做完題目我的感覺其實很好。
可成績出來,錯誤是平時的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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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有些難過,可又不想哭鼻子,偏偏老師這時候說,班裡有好幾個同學退步很明顯,如果不想搞競賽的話可以退出,不要耽誤自己的時間。
我就這麼怔愣地等到解散,然後自己一個人渾渾噩噩地去吃飯。
學校會在集訓的教室門口標配一個茶水間,我拿著水杯打水,盯著哗哗的水流。
直到開水漫過杯口,衝上皮膚,我被燙了一下。
手抖,玻璃杯摔地上,碎了。
眼淚忽然就忍不住地往下流。
想家,想媽媽,想自己為什麼要來這,想明明我在原來的學校輕輕松松就能混到年級前二十的。
某一刻情緒的積累到達頂峰,自暴自棄,可偏偏,這時候有個身影出現在了茶水間門口。
女孩應該都挺在意自己在喜歡的男生面前的形象的吧。
而我哭鼻子的表情,肯定不好看。
可許世羽倚著門框看我。
他神色淡淡,我聽不懂他語氣裡的情緒。
「這麼簡單的事,有必要為了這些哭?」
「……」
其實從他小學簡簡單單練了幾個月的棋,就打敗自幼兒園就開始學得志氣滿滿的我開始。
我就知道,許世羽這種人理解不了我的。
他覺得到達他這種高度理所當然,可不是的,他……
「你憑什麼一句話就否定我所有的努力啊!」
我朝他吼,那大概是我第一次朝他吼。
我沒在喜歡的人面前控制得住情緒,還是發火了。
眼裡蓄滿了淚水,視角搖搖晃晃的。
我頭也不回地跑出了茶水間。
他當然不可能追我。
也不可能安慰我。
20
可偏偏禍不單行。
女生宿舍有人丟了支很貴重的鋼筆。
而她丟的那個時間段,我正好不在教室和其他同學的視線裡。
集訓的老師不會像學校裡的老師那麼嚴格地看管我們,這件事其實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老師隻是把我叫到辦公室裡,跟我說我能證明當時有和別人在一起最好。
……
其實我立馬就想到,那天,我好像是和許世羽在茶水間的。
於是下午我找了一天的許世羽,都沒找到他人,最後在去食堂的路上逮到他。
他被我拉著手腕,垂眼看我。
「嗯?」尾音拖地極長。
「許世羽,我們女生宿舍這邊丟了一支鋼筆,我需要一點不在場證明來……」
「所以跟我有什麼關系?」
「那天我和你在茶水間呀……」
我有點急了,然後我撞進他深深沉沉地眼眸裡。
他眯眼看我,一字一句。
「你那天怎麼兇我的?」
「我,憑,什,麼,幫,你?」
「……」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樣對我的。
第一個看我笑話,第一個取笑我。
我有些難過,松開了拉他袖管的手。
他嗤笑一聲,垂著眼跟我說,沒事就別來找他,他不想管我。
「……」
我點點頭,說好,結果話還沒講完。
一個人就從後面摟住了許世羽的肩膀。
是其他中學的,特別自來熟,估計和許世羽一個宿舍,所以他倆這幾天一直走地很近。
「許世羽,老師剛剛找你,說她接受你證明沈清清不在場的交代。」
「但她想問那天你跟沈清清在茶水間幹嗎?可不準早戀哦。」
「……」
哈?
我懵懵地看著臉色急速轉黑的人。
「許世羽剛剛……幫我證明過了?」
我轉頭,問那個人。
「對啊,他早就去辦公室跟老師說了,那猴急的樣兒……唔唔唔,許世羽!你幹嗎??」
男生被許世羽徹底捂住了嘴巴,然後被拖著走。
「閉嘴。」
兩個人拉拉扯扯地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
那天晚上,那個男生又摸到我們班門口。
他朝我招招手,我出門問他幹嗎。
他遞給我一支藥膏。
是磺胺嘧啶銀乳膏。
就是燙傷膏。
「誰給我的?」
「我給你的呀。」
男生眯眯眼朝我笑。
我盯了他幾秒。
「哈哈哈,許世羽給你的,但他不讓我說。」
「……」
我就知道。
「老許這人,我跟你說,全身上下,除了那個地方,就嘴最硬。」
男生頗為懂得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其實我超想看他吃癟的樣子。」
「所以,你加油哦~我做題去了,拜拜。」
「……」
21
集訓的時間說短不短,其實說長也不長。
好像還沒想要再怎麼準備得充分點。
全國中學生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就在一個還有著暖陽的秋天舉行了。
第一天報道,第二天開幕式。
開幕式結束後,會有記者的簡單採訪。
大抵就是問一遍有沒有信心和期待之類的話,謙遜一直是中華的美德,所以選手一般都挺低調。
到許世羽這裡,就變了。
「這次比賽的目標,是怎樣的呢?」
「第一。」
「哈哈,我們這位同學非常自信呢,那麼祝你這個心願可以在賽後圓滿達成。」
話說到這,許世羽突然朝記者招了招手。
他湊到話筒旁,聲音古井無波,漆黑的眼眸坦蕩地盯著鏡頭看。
「不是心願,我的意思是,這次比賽,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拿第一。」
「……」
說實話,沒人敢像許世羽這麼說話。
因為這話一說出來,一旦輸了,能成別人永遠的談資和笑柄。
可他是許世羽。
他一直都很狂。
他要是不說些這種話,就不是他了。
雖然,開賽前就吸引了不少注意和目光。
雖然,他這樣狂妄放肆,但頂不住他帥啊。
轉頭,我就看見有小姑娘要找他要微信。
……
我們是住酒店裡。
同一個省隊住同一層樓。
考試時間是兩天。
兩天考試完全模擬 IMO 進行,每天 3 道題,限四個半小時完成。
這次出的題型都挺新的,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屆比賽,出題老師還是能玩出新的花樣來。
為期兩天的考試結束後。
就是研討和學術報告。
其實這時候,我們大概就知道能考多少分了。
嘴上說著不算分,我還是對了下答案。
果然,有道題我自以為解對了,結果卻錯得很離譜。
所以那兩天,我心情有些低落。
因為達到國集線大概很難了。
其實我知道,我能進省隊已經超常發揮了。
可是,當到達一處山峰的時候,人總是會朝著更高的山峰看去。
出成績的前天晚上,我愣是沒睡著。
我們酒店的那層樓,最邊上有一個很大的露天陽臺。
我有些亢奮,半夜一兩點猛地坐起來,就去了那裡。
酒店邊上是遠山,夜裡的秋風帶著並不刺骨的涼薄。
露臺旁植了些綠植,星星點點的燈藏在那裡。
今天能望見的月亮,尚缺。
身後有動靜,我下意識地回頭。
就看見許世羽單手插著褲兜,另一隻手拉開陽臺的門。
看見我,他的手就頓住了。
我們倆大概安安靜靜地對視了好半晌。
而我已經忘了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了。
他們都說許世羽太狂,太年輕,把誰都不放眼裡。
他們都說,許世羽終要狠狠地摔下去一次。
可是,山間野風喧哗,我就是喜歡面前人的肆意和張揚。
他眼眸平靜,可說出來的話從來都不是。
我見過好多學霸。
他們考完試之後都在說,這次考得不好,名次肯定得掉。
就隻有許世羽。
永遠目中無人地講自己是第一。
……
不過為什麼他看到我之後又立馬關上了陽臺的門?
這也太讓人傷心了吧?!
我吸了口氣,轉過身繼續趴在欄杆上吹風。
朝下望去,酒店晝夜不息的燈倒是紛亂而晃眼。
可是難受真的很難排解的。
可是失敗,真的是很難接受的。
我趴著欄杆,月光揉進深秋蕭瑟的風裡。
我吸了吸鼻子,直到肩上忽然被人披上一件外套。
我們每個省隊都會發一件隊服,我肩上的,有點寬大了。
衣領那,寫著許世羽的名字。
「……」
身旁的人安安靜靜地看著我,他垂眼時總混著股漫不經心。
月光之下,他皮膚好像更冷白了。
「又為了這點小事就傷心啊?」
我抬眼瞪他,怪不得許世羽人緣不好,他總是能很無意地戳準別人的痛處。
「你這次考的很好嗎?」
我說話有點衝,他勾唇笑了笑。
「還好吧,滿分。」
「……」
別人我還不信,許世羽我其實是信的。
從省隊開始,他的成績已經比我們高出一大截了。
明明同一個學校出來的,差距這麼大,還挺讓人傷心的。
特別是,這幾天我愈發覺得自己競賽時好幾題都沒算對。
所以我抬頭看他,晚風一點一點撩起他的劉海,他把外套給我了,所以隻穿了件短袖。
他眉眼永遠透著股張揚的勁兒,深邃而肆意。
「許世羽。」
「嗯?」
「我考的不太好,所以你別在我面前炫耀啊。」
他眯著眼看了我半晌,我突然發現,平時冷著張臉的人,此刻總有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低了點頭,俊臉瞬間就在我面前放大。
從他嗓子裡溢出一聲撩撥的笑。
而後,我的唇蹭上了什麼。
他在親我。
「……」
人的大腦從思緒飛揚再到當場宕機,好像隻需要一秒。
我也是呆愣地站在那,任由他親,他牽上了我的手腕,然後攻城略地。
直到被我捕捉到,一絲酒香。
他腦袋撞到我的頸窩,抵那,不動了。
「……」
「許世羽?喂?許世羽……?」
你,不會,喝酒了吧?
我是聽說那幾個男生要買酒說今晚好好慶祝的,可我記得他們買的是那種果酒吧?!
就這也能醉???
22
把許世羽送回他的房間,我終於是覺得有些累了。
他任由我拉扯他,沒骨似的往我身上倒。
那群男生開了門,還起了陣哄。
這要擱平時,我非得添油加醋讓他們再起哄起大點。
最好許世羽怎麼也忘不掉。
可剛剛,他親了我。
我實在是沒反應過來,回房間的路上,還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就想著,他薄唇剛剛是怎麼撵過的。
……
第二天,某人把這事忘九霄雲外去了。
據說人喝酒後會有個奇妙的反應,叫喝斷片。
休息室裡,我站在他旁邊,試圖找出他和平時有哪些不一樣。
他在理西裝的領口,因為等會要上臺領獎,所以我們都被要求穿正裝。
以前校服見慣了,他穿西裝,莫名俊逸而凌厲。
在我盯著他過去了兩分零三十七秒後,他終於看我。
「怎麼了?」
「許世羽,你還記得昨晚喝醉時發生了什麼嗎?」
「你怎麼知道我昨晚喝酒了?」
「……」
得,這事兒他真八竿子沒一撇的不記得。
他從桌上拿走領帶,指節纏繞在緞帶之上,沒來由地惹眼。
半晌,他微低了些身子。
「幫我系。」
我和他那雙明晃晃的眼對望了半晌,終是在那漆黑的深潭裡什麼也沒撈到。
「……」
我打了個紅領巾結,然後狠狠地勒住他脖子。
「渣男!」
「……」
他被我一扯,險些沒反應過來。
捂著脖子咳了幾聲。
輕瞥眼,不滿地嗤笑一聲。
「呵,第一次被人這麼說。」
「……」
23
許世羽果不其然是第一。
兩天,六道題,滿分,近乎完美的解題方式。
許世羽又一次用實力罩住了他的狂妄。
其實,每一次他站在領獎臺時,我就會忽然覺得我與他的距離好遠。
臺下會漾起不小的驚呼,有人小聲地討論說這個男生怎麼會長得這麼帥,閃光燈會對著他拍,他站在那,從不會怯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