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潞安:你在哪呢?出來上網吧,我們都在壞男孩。晚上再去ktv嗨一下,我和左寬都想好了,今晚就由你給朱旭唱《失戀陣線聯盟》。】
有病?他又沒失戀,聯盟個屁。
喻繁本來想回“圖書館”,打出來又覺得這三個字實在特麼不符合他的氣質。於是他按了回刪,重新發:【約會。】
【王潞安:他媽的,朱旭從我電腦屏幕看到你的回復,已經捂著臉離座去廁所了!!】
【-:……】
這能怪他?
喻繁關掉手機再抬起頭來時,發現前面那兩對情侶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也是,哪對情侶能特麼在圖書館熬這麼久,話都說不了。
陳景深已經超額完成了今天的作業,現在正在翻某本厚重的書籍。喻繁掃他一眼,心道狗賊,明天我一定不上你當。
下一刻,陳景深拇指捏在書頁中間,單手把那本書拿起來,忽然朝他靠過來。
喻繁單手懶散地搭在桌上轉筆,不爽道:“幹什……”
前面的人全背對著他們在看書。厚重的本子舉在空中,擋住了兩人的臉。
他們短暫地親了一下。薄荷香靠近又讓開,陳景深低聲道:“做完這張,我陪你去找王潞安他們。”
喻繁轉筆的動作還僵著:“你怎麼知道?”
“他們在群裡說了。”
喻繁揉了揉鼻子,半晌才擠出一句小聲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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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南城正式進入酷熱的三伏天,在街上多逗留一會兒都仿佛要被曬化。
下學期便要正式升高三,他們這次的暑假嚴重縮水,滿打滿算不過20天,但各科老師們的作業量並沒有因此改變。
班級群也因此熱鬧起來,每天都有人問誰寫完了卷子借來抄抄。
假期在這些問句中飛快地過了一半。這天,王潞安大清早給喻繁發消息,想跟他相約一起不交作業。
喻繁刷著牙打字,告訴他自己還差幾張就做完了。
【王潞安:我草?你是叛徒吧!!】
【王潞安:喻繁,你直說,你是不是談了個學霸女朋友。】
喻繁刷牙的動作一頓,把泡沫吐出去才打字。
【-:滾,別亂猜。】
他拿上沒做的卷子準備出門去圖書館,經過電視機時聞見一陣臭味,是喻凱明昨晚點的螺蛳粉,這會兒已經臭氣燻天,旁邊還倒了好多個空酒瓶。
喻凱明正在沙發上躺著睡覺,喻繁嫌惡地皺眉,想把人踹醒。他剛走過去,喻凱明扔在桌上的手機忽然“叮”地一聲亮了。
【你的支付寶好友雲姍(臭表子)向你轉賬5000元,附言:繁繁8月生活費。】
第65章
七月天猶如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烈日當空,轉瞬便沉了天。
喻繁還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許久未見的名字。
老舊的房屋仿佛也被烏雲籠罩,陰沉一片。窗外響起一聲悶雷,喻繁輕眨了一下眼,終於有了動作。
他拿起喻凱明的手機,撈起喻凱明垂在沙發下的手,把手指摁上去,手機咔地一聲解了鎖。
宿醉的人沒那麼容易醒,喻凱明皺了下眉,吧唧兩聲後又繼續睡去。
喻繁打開支付寶轉賬界面往上劃了一下,全都是轉賬,繁繁7月生活費、繁繁6月生活費、繁繁5月生活費……
轉賬人的頭像是一副向日葵油畫。
喻繁盯著那個頭像看了一會兒,舔了下幹澀的嘴唇,然後騰手去掏自己的手機。
【-:今天不去圖書館了】
【s:為什麼?】
南城的夏天並不會因為下雨降溫,喻繁聞著空氣中潮湿悶熱的氣息回復。
【-:下雨了。】
把手機扔回口袋,喻繁坐在茶幾旁的矮木凳上,手裡握著喻凱明的手機,力道大得手指尖都發白。他盯著某處,沉默地吞咽和深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他起身進屋去翻出很久沒碰的煙盒,點燃一支抽了一口。
太久沒抽,居然覺得有點嗆。他再吸了一口,才繼續去翻裡面的記錄。
喻繁劃了很久很久才劃到頭,最早一條消息是在2014年9月,雲姍給喻凱明轉了三百塊。
【喻凱明:三百塊?你打發誰?三百夠你兒子吃幾頓飯?】
【雲姍:我現在隻能給你這麼多。】
【喻凱明:滾你媽的,下個月轉五百,不然老子就讓他餓著。】
五百塊的轉賬持續了四個月,喻凱明忽然發了一張照片過去。
喻繁點開看了一眼,照片裡是他。
是初二某一天,被喻凱明打得一耳朵血的他。
【喻凱明:我說過吧,你再敢偷偷來看他,來一次老子打他一次】
【喻凱明:臭表子,跟別的狗男人跑了還好意思回來看兒子?】
【雲姍:我知道了,我不會了,你別打他】
【雲姍:求求你】
【雲姍:我轉你兩百塊,你帶他去醫院行不行?】
【喻凱明:轉來。】
【喻凱明:我警告你別報警,別忘了上次你報警,老子也就進去蹲了十幾天。你敢再讓我進去,我出來就先把他打死,再把你家燒了,連你老公家我也燒,老子光腳不怕你們穿鞋的,知道沒有?】
……
2015年的年中,喻凱明說:【聽說你娘家拆遷了?以後每個月給我打2000。】
2016年的年末,喻凱明說:【他們說你開畫展了?恭喜啊,以後每個月給我打3000。】
【雲姍:繁繁過得怎麼樣?】
【喻凱明:[照片]好著呢】
可能是對雲姍按時打錢感到滿意,也可能是發現自己已經管不住喻繁了。喻凱明這兩年對雲姍的態度漸漸緩和了一點,至少在聊天記錄裡沒有再惡言相向。
今年年初,喻凱明說:【你們家移民國外了???草擬嗎的,飛黃騰達了啊?今天起每個月給老子打5000,你兒子上了高中巨他媽能吃。】
……
把消息全部翻完,煙盒裡已經空了一半。
喻繁手指夾著煙抽了一口,覺得渾身血液都冷。腦子上像被扎了無數隻看不見的箭,疼得他呼吸都難。
可怕陰晦的念頭就像細菌一樣腐蝕著他的大腦,這個念頭由來已久,隻是以前很快又會被按回去。喻繁望著沙發上的人,像在看一具即將入土的屍體。
夏季的雨氣勢磅礴,下得又快又猛。喻繁沒什麼表情地坐著,腦子裡已經把某件事演練了一遍又一遍。
隨著雨滴砸在窗戶上的聲音,喻繁手機又安靜地振了一下。
【s:視頻嗎?】
喻繁如夢初醒。他繃著下顎,手指頭硬邦邦地去敲手機。
【-:晚點】
喻繁把煙擰滅,垂頭用力地揉了好幾次臉,才再次拿起喻凱明的手機,給那個向日葵頭像發去一句:【別再給他打錢。】
他打開轉賬功能,把喻凱明所有餘額都輸了進去,再撈起喻凱明的手指按指紋。
喻凱明從夢中驚醒。
屋內半明半暗,讓人分不清此刻的時間。他一轉頭,又被嚇了一跳。
喻繁一聲不吭地站在他身邊,可能是光線不夠,畫面像極了恐怖電影。
“你站這幹嗎?想嚇死人……”喻凱明揉著脖子坐起來,視線落到喻繁手上後又是一愣。
他下意識伸手去搶,被喻繁輕松躲開。喻凱明震驚地看著他,“你拿我手機幹什麼?”
確定錢全都轉過去了,喻繁才從手機裡抬頭,陳述道:“喻凱明,你一直在找她拿錢。”
他聲音不輕不重,驚雷似的砸在喻凱明耳邊。
如果他現在還醉著,或是還在幾年前,喻凱明可能不會怕他。但現在不同,他打不過不說,身上舊傷也還沒好,最重要的是——喻繁看他的眼神不太對。
喻凱明這輩子沒跑這麼快過。他幾乎是立刻從沙發上蹦起,然後跑進自己的房間裡反了鎖。
恐懼引發的劇烈心跳在黑暗中尤為清晰。下一刻,他房門被狠狠一踹,房門下方都被揣得往裡彎曲了一下,再恢復原樣。
“你跟我說過沒和她聯系的吧,喻凱明。”門上又被踹了一腳,外面的人冷漠平靜地說,“我草你媽。”
隔了一扇門,喻凱明才放松了一點。他後背抵著門,轉頭大喊:“這他媽是我和她當初說好的!離婚可以,必須每個月交給你的生活費!”
“你再說一遍,是誰的生活費?”
“……那表子走的時候不是給你留了錢嗎?還有你爺爺留的,你缺錢嗎?你以為家裡的水電費都他媽誰在交啊?!”
門又脆弱地受了一腳。
喻繁冷冰冰地說:“你再這樣叫她一句試試?”
“怎麼?我罵錯了?”喻凱明提起就來氣,“當初是她他媽的先跟那個超市老板好上的!那表子出軌!她有錯在先!不然能把你判給我??她這種人不是表子是什麼?全街人誰不知道你媽是個水性楊花的——”
砰!後背的門發出一聲重響。
喻繁說:“天天挨你的打,傻逼才願意跟你這種爛狗過一輩子。”
喻凱明心髒隨之一跳,他甚至覺得喻繁真能把這扇門踹破。
“既然你跟她關系這麼親,你這麼護著她,當初她怎麼沒把你帶走?”喻凱明質問,“她當初離家出走逼老子離婚的時候!他媽的怎麼沒帶走你?”
“老子告訴你,因為她那個姘頭不肯要你!因為那男的不讓她帶著兒子嫁過去!”
門外忽然靜了下來。
窗外悶雷陣陣,傾盆大雨,天都像是要砸下來。
喻凱明松一口氣,過了一會兒,他道:“你現在明白了吧?老子跟你才是一邊的……”
“你以為我不知道?”
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喻繁低頭站在房門前,拳頭攥得很緊,思緒似乎一下被人強硬地抽回到四年前。
雲姍被喻凱明家暴了七年,七年裡,她難道就離家出走過那一次嗎?
她曾經無數次收拾過行李,無數次在深夜偷偷走出過家門。隻是她被她兒子絆住了腳步,她兒子總是哭著叫她名字,總是牽她衣服,總是站在窗戶看她。
然後女人就會掩著面再回來,把他抱回房間,流著淚哄他睡覺,再打電話跟一個陌生男人解釋。
直到最後一次。也是像現在這樣的雨,他看著雲姍從床上起來,收拾行李,推開家門,離開的過程中,女人曾經回房看過他很多次。
他一直裝睡沒起來。
喻繁看著她走出小區,每次雲姍抬頭,他就會迅速蹲下去躲起來,咬著自己的拳頭哭得鼻涕直流。
他知道自己不能發出聲音。
不然喻凱明會醒。不然他媽又會回來。
聽見他的回答,喻凱明一愣:“你怎麼會知道?”
喻繁懶得跟他再廢話。他給了那扇門最後一腳,然後冷靜地通知他。
“喻凱明,再讓我知道你去找她,我卸你兩條腿。”
說完,喻繁轉身便走。
他現在不能跟喻凱明處在同一個空間裡,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別的事。
“……行,知道了。不過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房間內沉默了很久,忽然出聲,“其實我今年找人打聽了一下那個婊……你媽的情況。”
喻繁深吸一口氣,拿起旁邊的木棍想去砸門。
“她有孩子了,去年生的,也是兒子。”
“哦,這麼說來,怪不得她要移民去國外,國外教育環境好點,比你現在那個破高中強多了。”
“喻繁,認命吧,你媽早不要你了。”
“你就是再討厭我,我還是你老子,你這輩子都得跟我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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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暴雨,加上喻繁剛才瘋狂的踹門聲,鄰居們已經又把房門鎖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