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季蓮漪身後的司機安靜如雞地提著行李,在喻繁走到他面前時讓了讓身。對方擦著他的肩出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老吳,你也回去吧。”
“好的。”司機立刻把行李放下,“明晚九點我準時來接您。”
房門關上,季蓮漪把手提包放到鞋櫃上,順手點開了家裡鐵門處的監控,邊換鞋邊看著喻繁離開。
陳景深收起目光,沉默地去拎起季蓮漪的行李箱。
“喻繁怎麼穿了你的褲子?”季蓮漪忽然問。
“把他的弄髒了,給他拿了一件。”陳景深淡聲問,“晚飯吃了麼?”
“在飛機上吃了一點。”季蓮漪溫聲問,“你們真的沒打架?”
“沒。”
“那你脖子怎麼了?”
“不小心劃了一道。”
季蓮漪回想了一下兩個男生剛才的神態,確實不像鬧過衝突。她點點頭,沒再多問。
這段時間她忙著工作和辦理離婚,是有點疏於對兒子的關心,才讓他和喻繁這樣的學生玩到了一起。
不過還好,忙完這陣也就好了。她在心裡算了算,這學期隻剩下十來天了,現在折騰轉班的事也麻煩。
“那就行。”季蓮漪道,“這幾天怎麼把家裡的監控都遮上了。”
“不舒服。”陳景深淡淡道。
Advertisement
季蓮漪沉默幾秒,點點頭:“你長大了,媽能理解,但我安監控不是為了監視你,是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能明白嗎?媽是為你好。”
陳景深垂眼看她,沒有說話。
“以後別擋房外的監控。”季蓮漪輕描淡寫地下命令,手輕輕搭在陳景深肩上,“媽去煮碗面吃,用不用給你煮一點?”
“不用。”
“好。明天我讓阿姨過來給家裡做個大掃除,順便熬鍋雞湯,我晚上陪你吃了飯再走。”季蓮漪往廚房走,忽然想到什麼,回頭道,“對了,那條褲子也不用再拿回來了。”
回家路上,喻繁把一整盒口香糖都嚼完了。
他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面無表情地盯著窗外,腦子亂糟糟的,幾分鍾看一次手機,都沒收到陳景深的回復。
直到回到家衝澡,放在盥洗臺上的手機才慢悠悠地響了一聲。喻繁手都沒擦幹就連忙去摸。
【-:被發現了?】
【s:沒。】
一個字,喻繁緊繃的神經驟然松懈。他肩膀慢吞吞地垂下去,把手機往臺上一扔,重新走回淋浴頭下。
安下心來,喻繁才後知後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心慌過了。
自從家裡隻剩他和喻凱明後,他對很多事情都是無所謂的態度。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不怕別人怎麼說,不怕承擔什麼後果。
所以他和陳景深談就談了,早戀也好,同性戀也罷,都無所謂。
但陳景深跟他不一樣。
他剛才隻要一想到讓別人知道陳景深是同性戀,還在跟他這樣的人談戀愛,他就頭皮發麻,心煩意亂。
以後還是要收斂一點,至少不能再去陳景深家了。
從浴室出來,喻繁猶豫了一下,還是穿回了陳景深的褲子。這玩意兒穿在外面覺得大,睡覺的時候穿還行,寬敞。
【s:但明天看不了電影了。】
心裡剛卸下一樁事,又衝了個澡,喻繁現在身心舒坦。
窗外蟬鳴聲陣陣。他躺在床上,單手支在腦後,懶洋洋地打字。
【-:哦,那下周】
陳景深回了個“嗯”,然後又發了一張圖片過來:【周一拿給你。】
喻繁點開圖片,看到了那件脫了之後就被扔到角落,直到離開都沒被他想起來的黑色褲子,神經猛地一跳。
他關掉圖片又打開,反復三次後,還是沒忍住點開仔細看。
褲子躺在浸滿水的盆裡,陳景深為了拍給他看,單手把一截布料拎出水面來。
喻繁看了看裝修大方精致的廁所,又看了看盆裡被質量很差的褲子染出顏色的水,很想打字讓陳景深把這破東西扔了。
最後他目光落到了陳景深的手上。
陳景深手指瘦長,骨節分明。平時握筆不顯,但用力的時候青筋會微微突起來,比如拎起吸足水分的褲子的時候,比如……
草。
喻繁把手機扔了,抬手去撥開風扇,用最大檔的風把自己腦子吹幹淨。
-
喻繁把陳景深的短褲洗幹淨,周一帶去學校,換回了自己那件沒出息的破褲子。
為了方便裝褲子,喻繁特地從衣櫃裡掏出了那個幾年沒用過的玩意兒。
於是第一節 課下課,他在學校為數不多的狐朋狗友們全圍到了他座位旁的窗外。
“我草,所以我早讀的時候沒看錯?喻繁肩上背著的真是——”朱旭怔怔地問,“書包??”
喻繁:“……”
“我他媽也嚇一跳!我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我在夢裡,還沒睡醒。”王潞安說。
章嫻靜:“何止你們,訪琴經過他們座位的時候,還以為學霸今天背了兩個書包。”
左寬伸手進窗戶,拎起喻繁掛在椅子後的書包掂了掂,道:“也不重,裝了什麼東西啊?你不會把棍子刀子塞裡面了吧……”
左寬手賤,說完就想去拽拉鏈。
喻繁正犯著困,聞言立刻回頭一巴掌拍他手上,結果因為動作太急,轉身時磕了一下課桌,桌上的筆猛地一晃,咕嚕咕嚕地從課桌邊緣掉下去——
然後在半空被人接住,重新放回喻繁的課桌上。
陳景深順便瞥了眼喻繁剛做一半的卷子,手指在某道題上點了點:“步驟錯了。”
喻繁被左寬惹得一臉暴戾,在看到陳景深的手之後又忽然熄火:“……哦。”
再轉頭回窗外時,已經又是懶恹恹的:“再碰我東西,就把你手指切了。”
左寬:“……”
“哎,趁現在有時間,趕緊說說你們那天到底什麼情況。”窗外有人道,“聽說喻繁為了左寬,連女朋友都鴿了?”
喻繁:“……”
看到身邊的人沉默地轉了一下筆,喻繁真想把窗簾攥成一團塞進這些人的嘴裡:“那是上次丁霄那事他來了,我這次還他,不是本意……”
“噓。”左寬食指伸到嘴邊,“別嘴硬了喻繁,我都懂。兄弟是手足,女人算衣服,多的不說,這次的事兄弟記在心裡了。”
喻繁:“老子……”
“哎,你們不提我都忘了。”左寬把手機掏出來,“那幫傻逼不知道從哪弄來我電話,發短信罵我們,還說要跟我們再打一場。”
喻繁:“……”
王潞安立刻激動道:“靠!他們居然還敢來!那天事發突然,我好多兄弟沒來得及叫,這次一定給他們打服了!”
左寬:“當然!我昨晚已經在短信裡跟他對罵三千句了,就約今天下午在學校後面那條巷子——”
“不去。”喻繁說。
激烈的討論按下暫停鍵。
王潞安愣了一下:“為什麼?”
“我懂了,”左寬把手機翻過來給他看,“你一定是沒看到那孫子怎麼罵我們的,你看看,他說我們這次不來就是慫狗,還說以後在南城見我們一次打我們一次!”
“哈哈!”王潞安誇張地嗤笑一聲,“你現在就回一條,告訴他上一個敢對喻繁說這種話的人在醫院住了三個月,讓他們提前把床位定——”
喻繁不為所動:“說了不去。”
“為啥?”左寬想不明白,“你不是慫了吧??”
“可能麼?”
喻繁後靠在椅子上,抵著某人的肩,面無表情地含糊道,“……對象不讓。”
教室後排死寂了幾秒鍾,全部人都瞪大了眼。
隻有他同桌停下筆,安靜地朝旁邊偏了偏臉。
“你……”章嫻靜疑惑地皺起眉,“不是說分手了嗎?”
“和好了。”喻繁冷冷道。
王潞安:“你不是說那人又醜又煩又纏人,當初跟他談是你眼瞎……”
喻繁:“又瞎了。”
左寬:“那這樣,你偷偷去打,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們一定給你保密……”
喻繁:“謝謝,不用。”
他對象如果沒突發性耳聾,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
第61章
喻繁背書包上學的事其實在校門口就引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
一周有三天準時在校門抓學生儀容儀表或遲到的胡龐是第一個被驚著的。雖然那書包舊舊蔫蔫的,一看就沒裝什麼書,單肩背著看起來還是吊兒郎當,但比起以前已經有那麼點學生樣了。
為這事,胡龐專門在老師會議上誇了莊訪琴兩句。
莊訪琴一開始覺得太誇張了,學生背書包天經地義,有什麼可表揚的。直到這學期最後一次的月考總分出來,莊訪琴恨不得讓胡龐再去學校廣播室再誇一遍。
“這次月考考得不錯,但你不要驕傲,繼續進步,期末也要保持這樣的水平,知道麼?”
剛做好成績排名的表格,莊訪琴就把人叫到了自己辦公室。她本意是想誇幾句,看到對方十年如一日的站姿後又忍不住蹙眉,“站直了你!”
喻繁困得一聲不吭,懶洋洋地挺了挺背脊。
莊訪琴還是不滿意,剛想用尺子把他腰給拍直,八班班主任從門外進來,經過時順便往她辦公位上放了杯豆漿:“莊老師,這是在訓人還是誇人呢?來,我剛去了趟食堂,給你捎了一杯。”
“哎呀,謝謝顧老師。”莊訪琴說,“訓他呢。”
“訓啥呀?我聽說他這幾次月考進步都很大啊。”
“還行,一般,差得遠呢,”莊訪琴微笑道,“也就從第一次月考的年級1128名變成了現在的499名,勉強擠進年級前五百,哪兒算得上什麼大進步啊?”
喻繁:“……”
顧老師也微笑地無語了一會兒:“已經很了不起了。你得給我傳授傳授經驗啊莊老師,怎麼把他學習拉上來的?”
“我哪有什麼經驗,是他自己有了學習的心思,也有點天賦,不然沒法這麼快。”莊訪琴想了想,“非要說的話……我把年級第一調到他旁邊去了,你可以試試。”
顧老師:“……”
怎麼,我徒手給自己變個年級第一出來?
莊訪琴看了眼時間,對喻繁道:“行了,差不多要上課了,回教室吧。記得我說的啊,繼續保持,不要驕傲。”
最後一句話對您自己說吧。
喻繁哦了一聲,轉身朝門口走。
顧老師拿著自己班級的月考排名表,嘆了聲氣:“唉,我們班這次平均分排名掉了兩位。還有個之前年級前三十的學生,這次突然掉到百名開外了。”
莊訪琴說:“情緒沒調節好吧?挺多學生都這樣的,你要注意點,到了高三這種情緒會更嚴重。”
“也不全是。”顧老師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還不是早戀嗎?跟我們班一個學體育的男生。不行,我還得找他們家長談談,馬上就高三了,可不能讓這些虛無縹緲的感情影響成績。”
莊訪琴贊同地點頭,還要說什麼,剛要離開的人忽然又折了回來。
喻繁單手抄兜,一臉不在意地問:“那誰……這次考試排名多少?”
“誰??”
“陳景深。”
“第一。”
喻繁微不可見地松了一下眉,冷漠地“哦”了一聲,又轉身出去了。
莊訪琴應完才覺得莫名其妙,喻繁怎麼還關心起別人的成績來了?
“他們關系挺好啊,”顧老師笑笑道,“看來陳景深給他起到了不小的激勵作用。”
莊訪琴回神,過了幾秒才茫然點頭:“……是吧?”
喻繁剛回到教室,王潞安就湊了過來:“訪琴找你幹啥?等你好久了。”
“沒,”喻繁下意識掃了眼他同桌端正的後腦勺,才拉開椅子坐下,“幹什麼?”
“我們幾個約好這周六去新開的一家室內遊樂場玩,一起去?”
“不去。”喻繁想也沒想,“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