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還是感覺到了深深的敵意。
還有一絲莫名的熟悉感。
正要一探究竟,她又憑空消失了。
不過在第二天的比武上,我很快就再見到她。
萬柳山的小師妹寧芝,也是我此次抽籤抽到的比試對象。
大比十年一次,是修真界難得的盛況。
各宗門都派了年輕一輩優秀的弟子和數名長老壓陣,也會邀請有實力的散修到場。
偌大的場地內,至少有上千人。
眾人都在議論紛紛。
「一個日月雙靈根一個混沌靈根,這一局也不知道到底誰贏。」
「肯定是小師妹,長青上那個混沌靈根日日混吃等死,白白辜負了老天爺的賞賜!」
「我要是有混沌靈根,那必須是隻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啊!」
「聽說她真身是鳳凰!」
「你見過白色的鳳凰嗎?估計是弄錯了。」
……
臺下「寧芝寧芝」的呼聲一陣高過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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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芝輕飄飄落在臺上,朝我拱手:「承讓!」
下一秒,她的劍就出鞘了。
兩柄長劍撞擊,巨大的力道逼得我後退半步。
熟悉的氣息裹來。
這是……
我盯著寧芝,脫口而出:「流彩,是你!」
17
話音剛出口,我就感覺天旋地轉。
喧鬧之聲消失。
我掉入了一個五彩斑斓的地方。
過於絢麗和復雜的顏色,讓眼睛有一瞬的失明。
是領域。
到了元嬰期,若有一定的機緣,便能開啟自己的領域。
等再定睛看,對面已經多了個人。
果然就是流彩。
「你奪舍了這個叫寧芝的散修?」
難怪長青門尋了許久,又給各門發了協查函,還發了懸賞令,都沒找到她的蹤跡。
她早就變了個人。
而且膽大如廝,竟敢來大比。
她咯咯笑著:「是啊!」
「她天生靈根這麼好,卻沒有修行的法門。我奪舍她,她應該感謝我!」
「弱者,就該死!」
我冷哼:「那我一會殺了你,你是不是得感恩戴德,世世代代為我做牛做馬?」
流彩哈哈大笑:「做夢!區區一個金丹,想在我的領域內殺我!」
話音一落,眼前五彩顏色開始蠕動。
雜色褪去,大片大片的紅,鋪天蓋地朝我湧來。
我舉劍要破,劍氣與之一觸,便立馬消融。
我丟符過去,還未靠近,便化為齑粉。
畫好的防御陣,在紅色的巖漿面前便宛如牙籤,輕輕一折就碎了。
我想逃,可是在她的領域之中,我的速度被壓制。
腳下似綁著萬斤石頭,難以挪動。
流彩手上動作不停,陰鸷大笑:「你忘了嗎,我有日靈根。」
「這是萬丈地心下的巖漿,哪怕是化神期的修士,也照樣能燒成灰。」
她眼底的猖狂與恨意大熾:「姬鳳白,你今日插翅難飛,去死吧!」
伴隨著她的大吼,滾滾巖漿從四面八方而來,瞬間將我吞沒。
痛!
身體的每一寸都像是要炸開。
識海也「轟」的一聲發出巨響。
炸了。
七竅流血不止,還未湧出,就已經蒸發成了灰。
流彩猖狂的笑聲,如釘子深戳著耳膜。
有那麼短暫的幾秒,我驚慌失措。
但很快就鎮定下來。
因為肉身被燃盡後,我的真身顯露。
雪色的鳳凰,被地心烈火不斷炙烤。
就像是秋日綠茵茵的多肉,在被日光曬幹水分後,開始一寸寸染上鮮豔的顏色。
赤橙黃綠青藍紫……
每一片羽毛,都散發著奪目的光澤。
每一寸血脈,都被強行撐開。
靈識深處有一處禁錮,「咔嚓」碎了。
無數的地心之力,瘋狂地湧入我的身體。
識海再度爆炸,被壓縮過的金色靈力,如噴泉往外洶湧。
浴火重生!
我從翻滾的巖漿中向上衝!
18
元嬰境界的領域,在我的金色的尖喙之中像是薄薄的紙,一撕就碎。
我伸長脖子,發出一聲嘹亮悠長的鳳鳴。
長長的鳳尾,發出絢爛奪目的光芒。
流彩跌坐在地上,因為領域被破,她遭到反噬,不斷在吐血。
所有人都抬頭看天,驚詫不已。
「鳳凰,真的是鳳凰!」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鳳凰現世。」
流彩不斷搖頭:「不,不!」
「你不可能是鳳凰,你是野雞,你是野雞!」
我於高空居高臨下看她。
「說起來我要多謝你。那時我不願測靈根要走,是你留下了我。」
「上次也是你在秘境,逼得我在天雷之下,破了築基,進了金丹。」
「如今又是你引地下烈焰,讓我浴火重生,登上化神境。」
流彩臉色綠了,臉上肌肉不停地抖動。
我擺動漂亮的尾羽:「我該怎麼謝你好呢!」
「就送你一束涅槃真火吧!」
說著,我張嘴,吐出滾燙烈焰。
灼熱的紅瞬間裹住她,她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你別得意,你們會死,你們都會死!」
「魔族不會放過你們的!」
……
我收了烈焰,她已經成了半焦的屍體。
她艱難扭動脖子,看向主席臺方向:「師父,為我報仇!」
萬柳門的掌門站起來,怒斥:「大孽障,蒙蔽我,我現在,結果你!」
說著,他抽劍飛馳而來。
眼看著要刺中流彩,他卻突然轉向,直奔我心髒。
我「哇」地朝他吐出一大口真火。
他急速後退,神色陰鸷:「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你,說三字,大結巴!」
那日被困被雷劈,我事後仔細回想,發現那個魔族之人,每次說話都是說三個字。
而再經過一番打聽,得知萬柳門掌門素來嚴肅少語,每次開口也都是然,是,好,可。
這種簡單詞匯。
從來沒說過長句子。
萬掌門面色漲紅,大吼一聲。
比武場的地面寸寸龜裂,無數的魔族湧了出來。
變故驟生,我一時沒顧到流彩,她被萬掌門救走。
魔族已經開始攻擊。
修士們猝不及防,很快就有人受傷。
星椎星落反應迅速,雖然武力值不高,但還是舉劍護在同門丹修和器修的前面。
有人嘗試離開,卻發現整個山頭都被開啟了防御大陣。
這個陣法是萬柳山用來抵御外敵攻擊的。
萬萬沒想到,今日會被用來瓮中捉鱉。
哪怕各派通知同門趕來,也隻能站在外面,眼睜睜看著陣法裡的我們被屠戮!
流彩拖著最後一口氣,喘息著笑:「今日,你一定,死……死在這裡。」
她指著我,聲音尖銳異常:「去殺她,她剛進階,境界不穩,鳳凰膽乃世界至寶。」
一時間,無數的魔族修士都朝我湧來。
19
各種法器都往我身上招呼。
魔修路子野,進階也快。
這些人,至少都是元嬰,還有好幾個化神。
我的確有些境界不穩,如今被圍攻,捉襟見肘,被削斷一根尾羽。
我噴火不斷,體內靈氣隱隱有枯竭之象。
但這些都不算可怕。
可怕的是萬掌門此時仰天長吼,身上衣衫盡碎,露出真身。
黑色的蛟!
渾身裹挾著黑氣。
尋常修士被黑氣碰到,都發出慘叫,瞬間就化為血水。
他竟也已經到了練虛之境。
明明上次在秘境,他還是化神,而且那時,他身上也沒有這些黑氣。
這段時間,想必他是練了什麼歪門邪道,所以才會進階這麼快。
已經有見多識廣的前輩認出,眼前此人是消失了近兩千年的魔族尊主。
原來他當年是假死。
不過神魂應該還是受了影響,所以實力打了折扣。
「鳳凰膽,吃了後,進合體,享萬載。」
練虛後就是合體之境,到了這個境界,壽命至少可萬載。
活得長當然有好處,就有更大的機會,登上更高的境界。
黑蛟擺頭,黑色的毒霧如蛇一般竄來。
我吐出烈火,卻因為自身境界低加上靈力透支,根本無法抵擋。
眼看著黑霧即將侵上我的脖頸。
星椎看到這一幕,睚眦欲裂:「師姐!」
他仗劍飛來就要幫忙。
結果被一尾巴掃開。
渾厚的龍吟響徹天地,所有魔族的動作都凝滯了一瞬。
赤色巨龍從雲霄中俯衝而來,一個神龍擺尾,掃開一大撥魔修。
煉虛期的威壓一釋放,不少魔族瑟瑟發抖。
師父利爪一伸,撕碎了那條黑霧。
「小白,退後!」
一龍一蛟纏鬥在一起,轟隆隆的聲音比渡劫的天雷陣仗還大。
廣場中數根三人合抱的柱子,轉瞬就化為了粉末。
雖然魔主被師父纏住,可現場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魔族這一次來的都是實力強勁之輩,人數又多。
我們簡直是被壓著打。
流彩咯咯咯笑個不停:「死,你們都要死!」
然而她話音剛落,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天空破開數條通道,各大門派的高階修仙者都湧了進來。
她瞳孔驟然瞪大:「怎麼可能,萬柳山的結界,當年可是扛住了尊主的強攻。」
兩千年前,仙魔兩族曾爆發大戰。
魔主率領全族之人偷襲仙界,仙族損失慘重。
後來,是靠著萬柳山的結界撐了數日,等來了轉機。
有了外援,場面被逆轉。
我的壓力驟小,收起真身落地,死死遏住流彩的咽喉,將她從地上提起:「從外部突破難於登天,可是從內部打開,卻沒那麼難。」
20
昨日我與流彩遙遙相對,就覺得古怪。
又打聽出萬掌門寡言,從未說過長句的性情,心裡便留了意。
師父給掌門遞了消息,讓他通知幾大門派都警惕。
而剛才師父之所以讓我單打獨鬥,便是帶著幾個長老去破開結界了。
我拎著流彩飛到空中,讓她眼睜睜看著魔族被一個個消滅。
她發出痛苦的呼哧呼哧聲。
死死盯著我:「你殺了我,殺了我,我不……不怕!」
「就這麼讓你死,太便宜你了。」
「我要挖出本不屬於你的日月靈根,再碎了你的丹田,斷了你的經脈,將你扔去蠻荒。」
她驚恐大叫:「不,不……」
「你瞧不起天資平平的修仙者,我就讓你,連平平都沒。」
「不!不要!」
她一輩子都在追求做天才,試圖做最強的那個。
讓她平凡如蝼蟻一樣苟活,比殺了她還要難受千萬倍吧。
經過大半天的廝殺,絕大部分的魔族都已經被正法,還有少數逃竄的,各門長老組織人在逐一追捕。
唯有師父和黑蛟,還在廝殺。
龍和蛟,從出生開始就已經決定了血脈之力。
哪怕如今在同一境界也還是有區別。
經過足足一天一夜的廝殺後,天空深處爆發出一聲劇烈的嘶吼。
「為什麼!」
「憑什麼!」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黑色的煙霧「嘭」地如蘑菇雲一樣騰起,在天空久久都不散去。
師父一身白衣,手託一顆黑色蛟珠,從黑雲深處緩緩下墜。
像是從迷霧裡走出的神。
我一顆提起的心落了下來,仰頭呼喚:「師父!」
師父朝我點點頭,將蛟龍珠遞給我:「用你的真火煉化它,再吸收其中之力,可大大助力你的修行。」
我伸手去接。
就在這時, 蛟珠猛地炸裂。
電光石火間,師父用龍尾將我裹到身後。
可預想中的攻擊並未到來。
蛟珠碎成無數碎片, 裡面藏著的都是一些記憶。
那時天地一片平闊,人民安居樂業,各個物種之間偶有爭鬥, 但整體相處和諧。
龍族的太子與鳳族的公主定下婚約。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好。
然而就在他們成婚那一日,變故陡生。
海面翻起巨浪,地動山搖, 火山爆發。
入目所及之處, 哀鴻遍野。
龍族和鳳族奮力抵抗, 可天災難以抗衡。
族人凋零殆盡。
隻剩下這一雙新人,他們手牽著手,以全部的神力向蒼天禱告。
願用兩族血脈盡覆,來平息天道之怒。
勿要再毀滅無辜蒼生。
天道將他們碾為齑粉, 與此同時,各種異象也漸漸平息。
唯有一片龍鱗, 一尾白色鳳羽,翩翩然落地, 順著流水, 流入大海深處。
奮鬥的人生,我不想再來第二次!
「-從」而鳳尾,則被紅腹錦雞帶回了老巢……
滄海桑田, 轉眼百萬年。
天際兩道金光落下,籠罩住我和師父。
長長的吟誦之聲不絕於耳。
所有人都拜倒在地。
恭敬尊稱「龍王」「鳳後」。
唯有星椎, 仰著頭傻傻地看我,那一聲「師姐」最後還是沒叫出口。
師父牽起我的手,金光中他笑得燦爛,眸底是溫柔的深情:「小白, 你願與我再續前生嗎?」
後記
兩個月後,我出現在大學,以新生的身份報到。
有學長跟我搭訕:「你脖子上的項鏈墜子好漂亮,在哪裡買的?」
我微微一笑:「這是龍之逆鱗,買不到的。」
學長一愣,旋即笑了:「我懂我懂, 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還龍之逆鱗, 名字倒是挺特別。」
當然特別。
龍之逆鱗, 隻有一片。
粉碎它,便可送了真龍性命。
把它送出去, 便相當於將自己性命交到了心上人手中。
與此同時,隔壁不遠處,裴風清也在被詢問。
「你這個手镯好特別。」
「自然,這是鳳羽所制, 世間獨一無二。」
學姐一臉花痴:「學弟你有女朋友嗎, 留個微信吧。」
九月的日光裡,裴風清指著我的方向,遙遙一笑:「有,我女朋友在那呢。」
微風裡送來甜香, 我朝他送了個飛吻。
一切剛剛好。
從此以後,便用不同世間的不同人生,來履行我們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承諾吧。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