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長情 .》, 本章共4624字, 更新于: 2025-02-10 16: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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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讓陛下聽到你的話,一定會罷了你的官!不過就是一個臣子,竟然如此羞辱公主!」


「丞相一定是受了妖物的蠱惑,等他清醒後,定不會如此羞辱公主!」


長寧公主臉色這才勉強好看起來。


「快去宮裡傳太醫,去一去長宴哥哥身上的晦氣!」


謝長宴冷冷地看著她們。


雙目充血,異常嚇人。


他將手腕上的佛珠摘下:


「殺了阿梓,你們以為自己還能活著離開嗎?」


6


皇城黑雲壓城,風雨欲來。


謝長宴並沒有馬上殺了長寧公主她們,而是將其關在了一間密室。


這是一間連我都不知道的密室。


在消散前,我的靈魂還能勉強跟著他移動。


見到裡面放置的東西後,我忍住想要嘔吐的欲望,即使我已經變成鬼,沒有知覺了。


陰暗的密室,裡面放著各種殘忍的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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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上面還沾著未幹的血跡,散發著潮湿而腐朽的氣息。


他在這裡殺了不少人。


我心中悲戚。


明明他已經答應我,不再濫殺無辜。


為了拼合我的身體,他傷害了不少人,我的雙手遲遲沒有重新按上,也是不想他去將別人的手卸下來。


如今長寧公主的手被他殘忍粗暴地卸下。


長寧公主疼到臉龐扭曲,滿眼怨恨:


「啊啊啊啊我的手!好疼!


「謝長宴你好大的膽子!我父皇不會放過你的,他一定會誅你九族!你才是那個怪物!」


到後面她披頭散發,神志不清,渾身發抖著求饒: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吧!我還不想死,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謝長宴不為所動,鮮血再一次沾滿雙手。


最後長寧公主痛苦到抽搐,氣若遊絲:「殺……殺了我吧。」


「做夢。」


長寧公主殺了我,謝長宴不可能再給我用這副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


他隻是單純地折磨她們。


讓她們感受我死前的痛苦,百倍償還。


我心口很沉重,並沒有仇人被報復後的釋然,反而有種喘不上氣的窒息感。


許久後,謝長宴離開密室。


他沐浴梵香,換上一身幹淨衣服。


才來到我那堆燒焦的屍塊旁,神情虔誠深情。


「阿梓這麼善良,想必我懲罰那幾個賤人,定是還會為我擔心,勸我不要殺人。


「可是她們殺害了你,我怎麼能讓她們好過,任何殺害阿梓的人,都得死。


「阿梓這麼好,為什麼總要承受這些痛苦。」


喃喃自語了一會兒,他神情忽然激動起來。


「阿梓,阿梓,你的靈魂就在我身邊對不對?你怎麼舍得留下我一個人,別怕,很快,我會找到方法,讓你重新復活,你不要離開,乖乖等我。」


那根用來黏合我靈魂與身體的香,被長寧公主折斷後,無論他怎麼點,都不再燃燒。


他從滿懷期待,到面露失望惶恐。


最後氣急敗壞地將桌上的茶盞全揮到地上。


很少會有讓謝長宴害怕的東西。


他看不到我的靈魂,隻能對著空氣祈求,讓我不要離開他。


看著他這副瘋癲狼狽的模樣。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他了。


7


我的靈魂正在慢慢消散。


皇帝發現了長寧公主最後消失在謝長宴府中。


還沒等將人叫去詢問,就被謝長宴帶兵逼宮了。


這麼多年的經營,朝中勢力早已經被架空。


滿朝文武,沒一個敢反抗。


我不懂什麼朝政,卻真真切切見識到了謝長宴的鐵血手腕。


謝長宴可以是一個為民為君的好丞相,也可以是不眨眼就斬下皇帝頭顱的佞臣。


「早該鏟除你的,如果不是為了快點讓阿梓恢復身體,又怎能讓你活到現在。」


血濺在他的臉上,他毫無知覺。


現在的謝長宴身上哪還有半點溫和,渾身散發著戾氣,像是奪命的閻王。


短短幾日,就將皇宮血洗了一遍。


他找遍皇宮私藏的秘書,都沒有找到能讓我再次復活的方法。


整個人越來越陰晴不定。


我原先的屍體被冰封起來,卻仍舊在腐爛。


他瘋魔般喃喃:「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阿梓。」


我飄在空中,搖頭。


一切都是因為我。


我不可能再放任謝長宴肆無忌憚地殺人。


早該離開這個世界了。


靈魂徹底消散前,我在腦海中走馬觀花地回憶從前。


我和謝長宴自小一起長大。


謝長宴的爹娘因為他性情古怪,又體弱多病,一直冷落苛責他。


而將所有的偏愛給更加強壯能幹的弟弟。


他在家裡經常吃不飽飯,隻有我每次都會從家裡偷偷帶兩個饅頭給他吃。


那時候他骨瘦如柴,完全沒有現在的溫潤儀態。


饅頭被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差點被噎死。


我遞過去水,輕輕拍他的後背,他才緩過來。


他紅著眼角看我:「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們是朋友。」


「隻會是我一個人的朋友嗎?隻對我一個人好,隻和我玩。」


我搖頭:「我以後要嫁人呀,你以後也會娶媳婦。」


他急切:「那我娶你,我娶你阿梓,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少年臉雖然髒兮兮,眼睛卻亮得出奇。


嘴唇抿著,看向我時十分緊張害怕,生怕我不要他了一樣。


「我會好好讀書,考取功名,給你榮華富貴的生活。以後不會再像現在這樣髒兮兮,也不用你每天給我帶饅頭。阿梓你不要嫌棄我,快快答應我,求求你了。」


我被他小狗一樣害怕丟棄的樣子逗笑了。


用手帕擦了擦他嘴角的面屑。


「那你以後考上了,可一定要做個為民造福的好官,可別像咱們這裡的縣令,貪汙又好色,劣跡斑斑,真不知道是怎麼當上官的!」


他呼吸急促:「我不會,我隻會對阿梓一個人好!」


「不是隻對我一個人好,是要對百姓好。」


他乖順:「我會做一個好官!」


我哈哈大笑:「這才對嘛,不過我就逗逗你啦,你不要太有壓力,考取功名不容易,村裡多少人都落榜了。


「我不會嫌棄你,你考不考取功名都可以,就算沒考上,我們也可以靠手藝吃上飯啊。」


見我笑,他眼睛也痴痴地笑起來。


「那阿梓你答應了!要和我一直在一起,我們拉鉤!」


我笑著伸手:「拉鉤!」


「我一定會讓阿梓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後來謝長宴勤奮刻苦讀書,真的考取了功名,還要進京面聖。


他的爹娘開始以他為傲,逢人就說家裡出了個光宗耀祖的狀元郎。


隻是那時謝長宴已經沒了對他爹娘的情分。


他滿眼是我。


「阿梓,等我,我一定會風風光光接你去京城。」


在他進京前,我們兩個偷偷拜了天地。


他說怕我反悔不嫁給他。


我笑他讀書讀傻了,誰會嫌棄狀元郎。


離開前他承諾會回來接我。


可我並沒有活著等到他回來。


上街買菜的時候,我被年事已高的縣令看上了,他非要娶我做他的妾。


我不從,強烈反抗。


卻沒想到令縣令更加興奮,他竟然還有戀屍癖,命人將我活生生分屍。


最後是我爹娘當了全部家當,才得以從他手上贖回我的屍體,下土安葬。


謝長宴得知後,瘋了一般從京城趕回來。


將我從土裡挖出來,又使用禁法將我復活。


然後暗中發展勢力,瘋狂報復那個官員。


他對皇帝也十分怨恨,如果不是皇帝管理不嚴,又怎麼會有這種官員上任,導致我受到如此傷害。


在為我尋找合適身體的時候。


曾有個得道高僧找上門。


高僧勸他不要再濫殺無辜,否則會不得好死。


謝長宴不以為意:


「沒有阿梓,活著對我來說已經是行屍走肉。


「這個世道沒有善待她,我便也不會善待這個世道。」


我當時還沒有回到身體裡,一直飄在謝長宴身邊。


高僧勸他無果後,便不再多言。


隻是走前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什麼也沒說,搖頭離開了。


那時我不知所措。


曾經那個眼睛明亮的男孩已經被鮮血蒙蔽了雙眼。


我想擦去他臉上的血,卻做不到。


8


我以為自己會徹底消散。


再醒來,卻發現自己重新擁有了身體。


是完整又陌生的身體。


我以為是謝長宴又用人命換來了我的復活。


心中壓抑絕望。


可眼前環境陌生,我從沒來過,謝長宴也不在這裡。


我竟然在寺廟裡。


不遠處站著一個披著袈裟的老和尚。


我認出了他,他竟是曾經那個勸謝長宴停止殺戮的高僧。


我想要過去詢問是他復活了我嗎,才發現自己沒辦法說話。


原來並不是完整的身體。


我沒有舌頭。


高僧轉過身來,他模樣慈祥。


「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又張開嘴,指了指自己的嘴。


高僧笑著:「這位姑娘死之前是個啞巴。」


他像是知道我要問什麼,主動解釋:「是我將你的靈魂安置在她身上。


「你生性善良,卻遭遇不公,不該早早死去。」


我眨了眨眼睛,他知道我的遭遇。


高僧遞給我一副銅鏡,銅鏡中,我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女孩本是豆蔻年華,臉上卻爬著幾道猙獰的疤痕,異常恐怖。


高僧:「希望你不要介意這副面容。」


我搖搖頭,用手勢表達自己很感激他。


高僧笑而不語,讓我隨他出去。


外面下著雪,銀白色,像是洗淨了世界的汙穢。


我竟然在寺廟裡看到了謝長宴。


他一身玄衣,在這漫天大雪裡顯得有些過分單薄。


我想要過去,高僧卻攔住我,對我搖了搖頭。


我隻得跟在高僧後面。


但謝長宴注意到了這邊,看到高僧後,一步一步走過來。


他不知道在雪地站了多久,臉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步伐也有些僵,卻還是帶著該有的儀態。


注意到了高僧身後的我,他隻是簡單掃了一眼。


我很緊張,有很多話想要和他說。


想起高僧的搖頭,卻還是斂眸站在身後。


我聽見謝長宴說:


「先生,隻要能救她,你想要什麼,我都允你。」


高僧捋了捋白胡子:「那些身外之物,老衲並不看重。


「阿彌陀佛,施主離開吧,她不會再回來了。」


謝長宴沒走。


見他如此執拗。


高僧嘆氣:「她已經投胎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你不該再囚禁她,莫要再執著下去。」


頓了頓,老人又道:「你犯下的殺戮過多,已經連累到了她。」


聽到這謝長宴的神情才變了,他急促地問:「會影響阿梓?她會受到傷害嗎?」


高僧語重心長:「你罪孽深重,每多盡一份善,那位姑娘投胎後才能多得一分福分。相反,你再作惡下去,她會過得很苦。」


謝長宴眸光閃動,久久沒有說話。


高僧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將我帶到面前。


老人對謝長宴說:「施主,你可還記得眼前的女子?」


我猝不及防和謝長宴對上視線。


他的眸子還是這麼深邃漂亮,可是卻像是失去了光澤。看著我,他皺起眉。


高僧說:「這位姑娘不能說話,她的舌頭曾經被你親手割去。」


我瞳孔一顫。


是謝長宴將這個姑娘的舌頭換給了我嗎?


高僧繼續說:「她臉上的疤痕,也是在掙扎的時候,被你劃傷的。這可能對你來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可一個姑娘家, 沒了舌頭, 容顏被毀,這足以讓她輕生。」


這具身體的主人是這麼死去的嗎?


愧疚使我呼吸難以順暢, 我雙手緊握,努力壓制翻湧的悲傷。


都是因為我啊。


謝長宴看著我悲傷的表情, 他面無表情, 像是毫不在意一個不相關的人的死活。


但又因為什麼, 他忍不住看我。


他聲音沙啞疑惑:「你身上有種我熟悉的感覺, 我是不是還在別處見過你?」


我眼淚開始往下流, 很多復雜的情感交織。


我張嘴, 也隻能發出「啊」的聲音。


嘴裡的舌頭是被他親自割去的。


那個女孩被割去舌頭時,又該有多痛。


最後還是沒有等來他的道歉。


我轉過身去, 不再看他。


他卻還想問我什麼。


高僧伸手:「施主,你該走了。」


9


人走後, 我對高僧跪下。


高僧點頭,摸了摸胡子:


「你是個有悟性的好孩子。」


在我看見謝長宴, 又知道這具身體的故事後,我就已經明白了高僧的用意。


一切雖不是我所為, 卻因我而起,我要贖罪。


替謝長宴,也替自己。


「阿梓別怕,我帶你回家,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這陽」阿梓這個人已經死了。


從現在開始, 我是他座下弟子,淨空。


我青燈古佛, 餘生入佛門,這是對謝長宴的懲罰, 也是贖罪的機會。


謝長宴身為丞相, 權力遍布朝野。殺了皇帝後,朝中群龍無首, 而他又瘋了一樣尋找復活我的方法。


現在朝廷亂成一鍋粥, 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


能讓一切回到正軌的, 也隻有他。


此後,謝長宴再沒有來過這裡。


我一直隨高僧在寺廟靜心修行。


一個月後,我得知謝長宴扶持皇室宗族的一個小孩成為皇帝,盡心輔佐。


修建水壩, 建立學府,減少賦稅……國家越來越富庶, 安居樂業。


謝長宴的權力越來越大, 卻從不濫用職權。


整日吃素,行善布施。


百姓人人稱贊他是位好丞相,為民造福的好官。


來寺廟的人也經常談論, 哪裡有飢荒, 丞相又親自去施粥,救了不少要餓死的人, 不知道是哪個神仙下凡來造福了。


每每聽到這, 我都會出神。


隨後繼續詠誦佛經, 超度那些找不到歸途的亡魂。


這一生,他終生未再娶,我終生未再嫁。


直到謝長宴壽終正寢。


我親自超度他的亡魂。


他對我眷戀不舍, 遲遲不肯離開。


我笑著閉上眼睛:


「阿彌陀佛。」


陽光落在蒲團上,佛臺上的蠟燭熄滅。


這一次,我們都迎來了真正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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