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剛邁出步子,校服外套就被人抓了一下。
喻繁回頭,皺眉:“又什麼事……”
一個塑料袋遞到他面前,是陳景深剛從櫃臺拎回來的。
“回去吃。”陳景深說。
喻繁下意識接過,聞言剛想說不要,陳景深已經接起電話,撇過頭淡淡地“嗯”了一聲。
喻繁:“……”
-
喻繁回去時家裡沒人。
這已經是常態,喻凱明一個月裡有半個月跟他那些不靠譜的朋友出門找活幹,剩下半月要麼在酒吧喝酒,要麼在打牌賭球,就算回家也都是在半夜。
如果運氣好,他們一月碰不到一次面。
客廳桌子上一片狼藉,桌面、地板擺滿了空酒瓶和吃剩的外賣盒,整間屋子飄著刺鼻難聞的味道。
喻繁見怪不怪。隨手扯了個垃圾袋,把空瓶全塞進去,出門扔進了小區門口的垃圾車裡。
再回來時,桌上的手機響了。
【s:到家了嗎】
喻繁盯著頭像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誰。
陳景深把頭像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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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繁動動指頭,點開大圖看了一眼。
是隻成年杜賓犬的照片。狗狗肌肉結實,被毛平滑有光澤,戴著項圈和金屬嘴套,牽去隔壁學校嚎兩聲估計能嚇跑不少人。
這麼柔弱一人,居然養這種狗?
遛狗的時候不怕被拽著跑?
喻繁點開鍵盤剛想回復,敲了兩個字又停了。
回個家怎麼還要打招呼報備,他們很熟麼?
喻繁把手機往床上一扔,轉身進了浴室。
他脫掉衣服,習慣性地想去扯手上的創可貼,手剛碰上去又停住了。
陳景深怎麼這麼嬌貴,隨身攜帶創可貼。
好像還是防水的。
片刻,纏著創可貼的手輕輕一勾,熱水便從頭頂淋了下來。
出來之後,喻繁單手用毛巾搓著頭發,另隻手撐開塑料袋,漫不經心地往裡看了一眼。
裡面躺著兩個三明治和一瓶舒化奶。
他拆開一個三明治咬在嘴裡,拿起手機隨便劃了兩下,然後戳開那隻狗。
【-:到了,幹什麼】
【s:衝刺高考第3,4頁,物理幫幫忙第13頁,背誦《陳情表》及語文練習冊27頁的古代詩文閱讀……】
【-:?】
【s:周末作業。】
“……”
我再回你一句我是傻逼。
-
周一,升完旗回教室,第一節 課本來是物理,但物理老師臨時有事,跟下午的自習課調換了。
莊訪琴坐在前面監督他們自習,胡龐雙手背在身後,走到他們班級門口。
兩位老師視線交匯,相互點點頭。
胡龐探出身子,在他們班裡環視了一圈。
班級每周換一次組,喻繁這次坐到了靠牆的位置。
喻繁半邊身體懶洋洋地靠在牆上,跟他對上目光,也朝他點了點頭。
“你點什麼頭?跟你打招呼了?”胡龐說,“給我出來!”
“……”
喻繁戳了戳陳景深:“讓開,我要出去。”
陳景深看他一眼,起身讓出位置。
喻繁跟他擦肩而過,臨走之前低聲扔下一句:“一會胖虎要是叫你出去問什麼,你一句別認。”
走廊,胡龐摸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上周五,在學校後門那個黑網吧,跑在最前面的那個是你吧?”
莊訪琴不放心地跟了出來,聞言忍不住擰眉瞪了旁邊人一眼。
喻繁:“我……”
“你別想狡辯!”胡龐激動道,“其他人我雖然沒看清,但我認得出你!你這背影我追過太多次了!別說是現在,就是十年後,二十年後,我老了,跑不動了,老年痴呆了!你在我面前一晃,我都能一眼認出是你!”
喻繁:“不至於……”
“你覺得跑有用嗎?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跑得再快再遠,周一也得給我回來上學!我剛才還去跟當時在網吧的幾個同學確認過——”
“我不狡辯,是我。”喻繁說,“主任,您喘口氣,別氣壞了。”
胡龐:“……”
胡龐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水,然後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再吃一個處分就要留校察看?”
喻繁靠在牆上:“是麼。”
“你什麼態度!嚴肅點,站直!”莊訪琴喝道。
她說完,扭頭朝胡龐道,“主任,這件事確實是他做錯了,但我覺得應該還沒到要下處分的地步吧?留校察看可是要記入學生檔案跟他走一輩子的,我覺得還是得給學生一次改過的機會。”
“我給他的機會還少嗎?”胡龐說,“喻繁,你自己說,那晚我是不是給過你機會,讓你停下來別跑了?你呢!你差點給我破長跑世界紀錄!”
胡龐越說音量越壓不住,聲音斷斷續續傳進教室裡,引得班裡人都忍不住往外看。
喻繁實話實說:“離太遠,沒聽見。”
“……”
胡龐其實也不是真心想要處分他。
給了一點對方毫不在意的警告之後,胡龐輕咳一聲:“這樣吧。你把那天晚上拉著的人說出來,再回去寫個三千字檢討,這次就算了。”
喻繁:“沒拉誰,你看錯了。”
“你別裝傻,我那晚看得清清楚楚。”胡龐開口就詐,“沒記錯的話,那是王潞安。”
王潞安:“???”
喻繁皺眉:“說了沒有。”
胡龐點頭:“行,離下課還有十分鍾,你再仔細想想。要是真的想留校觀察,你就繼續倔著……”
“是我。”身後傳來一聲。
“我都說了我沒看錯,”胡龐滿意地轉身,“王潞安,你也給我出……”
胡龐:“……”
胡龐:“?”
兩分鍾後,胡龐看著自己身邊站著的男生,腦殼比那晚跑完馬拉松還疼。
胡龐:“景深,你……是怎麼回事啊?”
陳景深看了眼靠在牆上的人。
喻繁撇開眼,沒搭理他。
敢情自己剛才的話都特麼白說。
胡龐捕捉到了這個眼神交流:“是不是有人威脅你,讓你出來頂鍋?”
“不是。”陳景深說,“主任,那晚跟他牽手的是我。”
喻繁頭轉回來:“誰他媽跟你牽手了?”
陳景深改口:“你牽著我。”
“抓,”喻繁磨牙,“那叫抓。”
胡龐:“……”
莊訪琴:“?”
“行了,”胡龐表情復雜地打斷他們,“景深,你去黑網吧幹什麼?”
陳景深說:“看網課。”
“……”
胡龐還沒回過神,陳景深又道:“其實喻同學也是去看網課的。”
胡龐:“……”
喻繁:“?”
喻繁扭頭看向陳景深,對方跟往常一樣面無表情,一點破綻都沒有。
撒謊是你們面癱臉的優勢對嗎?
胡龐不相信:“喻繁,你又看的什麼網課?”
“正弦定理的概念與餘弦定理的概念。”喻繁木著臉說,“主講師是穿著一身帥氣西裝的您。”
胡龐走了。
走之前,他驕傲又羞澀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小塌鼻:“很多年前錄的課了,沒想到還有人在看,這基礎課是挺適合你的……利用課外時間彌補自己學習上的不足是好的,但也要選對方式。以後如果還想看網課,就來借用我辦公室的電腦,不準再去黑網吧了,下不為例,知道嗎?”
喻繁看著他的背影,莫名有一種騙小孩的負罪感。
他扭頭剛準備回教室,又被莊訪琴叫住了。
“慢著,”莊訪琴視線在兩人臉上掃過,道,“今天下午放學之後,你倆在操場等我。”
陳景深停下腳步,喻繁一頓:“為什麼?”
“練習,這個月底學校運動會,4x400米接力差兩個人,”莊訪琴說,“你倆不是能跑麼?給我補上。”
“……”
-
“你倆被抓就跑4x400,我他媽沒被抓要跑他媽三千米,這他媽的天理何在!”
操場上,王潞安對著天空一通發泄完,才想起旁邊多了個人,“……學霸,我說髒話沒嚇到你吧?”
陳景深說:“沒有。”
“訪琴來了,”喻繁淡淡道,“你聲音再大點,爭取讓她聽見。”
“算了算了。”
班裡一半以上的人都要參加運動會,大家松松散散的聚在一起,其他班的學生也在旁邊集合,場面非常壯觀。
他們班去年的運動會是年級倒數第一,莊訪琴丟盡了臉,這次下定決心要重振旗鼓,絕不墊底。
所以她第一個措施,就是把上次逃了運動會的那幾個男生全抓回來,並分配了項目。
莊訪琴挑了一個接力起點,叫了接力的同學過來練習接棒。
喻繁餘光掃了眼旁邊的人。
陳景深正半跪著系鞋帶。他脫了外套,校服t恤緊貼在他的後背,勾勒出肩胛的輪廓。
這人跑兩步就喘,能跑接力麼?
陳景深抬頭起身的那一瞬,喻繁飛快撇開目光。
算了,關我屁事,他自找的。
他們班的體育生是全年級最少的,隻有一個,男生。
莊訪琴把第一棒的重任交給了他,班長第二,陳景深第三,喻繁最後一棒。
陳景深接棒之後,王潞安腦袋跟著他轉動:“哎,陳景深速度居然還行,不算慢……不過也是,他那晚都能跟上喻繁的速度。”
剛看完其他男生的大腦門和隨風擴大的鼻孔,章嫻靜感慨:“最主要是,他跑得不醜。”
“喻繁跑起來也不醜啊。”
“嗯,所以你發現沒?”章嫻靜眸子轉了轉,“我們班周圍經過了多少個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