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職第一天，我收到了一份蹭車通知：
【本人現懷孕 3 周，由於不會開車，考慮到胎兒安全，需要各位同事排班接送。】
【經調查，你的車價值超過四十萬，落地不足一年，符合本人用車標準，今天下班由你送我回家。】
【我不加班，請你在打卡時間前收拾好東西，準時離司。】
我眉頭一皺，立即回復：
【臉不要的話，可以送給有需要的人哦！】
1
辦完入職手續不到半小時，我就在釘釘上收到了這個叫於春華的私信。
點進她的簡介，崗位是人事專員。
我瞬間了然，剛才辦車輛出入證時，復印了行駛證留檔。
她知道我的車輛信息不足為奇。
隻是，我回憶了人事部的幾個同事的模樣，沒印象有哪個臉皮這麼厚。
下一秒，不遠處傳來咒罵聲：
「老劉！我說過幾回了，我懷孕了，不能聞煙味！」
我瞥了一眼，房間門口赫然貼著：【吸煙室】。
一道男聲委屈地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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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春華，你別太過了，跑來吸煙室看小說還有理了！
「《一胎八寶總裁爹地放肆寵》？這特麼是正常人該看的麼？」
於春華嗷嚎道：
「你懂個屁！這叫胎教！看你那沒出息的樣，開個破二手桑塔納，這輩子也夠不上讓我蹭車的資格。」
說完，她「咣當」推開門，一手誇張地扇風，一手擺弄著手機，翻著白眼走了出來。
沒多會兒，隻見她眼珠子一瞪，衝著工位區喊道：
「哪個是塗爽？」
我心裡一咯噔，忙低下頭假裝忙碌。
再抬頭，她已經站在我身旁，手機屏幕朝向我，手指戳著我給她回復的那條信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你覺得自己很幽默嗎？小姑娘家家說話這麼沒禮貌！
「我發的信息看明白了吧？下班別在這兒裝工作認真，馬上走知道嗎？我還要回家給我老公做飯呢！超過七點吃晚飯對他胃不好。」
我的怒氣值已經要拉滿，但考慮到第一天上班，她還懷孕了，仍舊努力壓著火氣，心平氣和地說：
「不好意思於姐，我駕駛技術很爛，分不清油門和剎車，還賊愛急剎，驚著寶寶就不好了。」
聞言她立刻驚恐地捂著肚子，滿臉不高興：
「不會開車你就敢買奧迪？」
我剛想解釋，她又打量我幾眼，「看你樣子年紀也不大啊。」
然後壓低聲音，一副她都懂的腔調說，「你這車，不是什麼正經來路吧。嘖嘖嘖，現在的小姑娘啊。」
沒等我反駁，她又一轉身，衝著不遠處喊道，「周海洋，你的車不是送修了麼？今天你開塗爽車送我！」
好好好，你是古希臘掌管蹭車的神是吧，這都叫你安排明白了。
2
於春華走後，我狂敲了三十遍《莫生氣》，才平復了心情。
她懷孕了，這可真是道免死金牌。
再想到幸福者避讓法則，我勸自己一定要忍住，不然她有什麼好歹，一賴我一個準。
想明白這些，我給爸爸發去消息：
【爸，不想開奧迪了，求求幫我弄輛破車，越低調越好的那種。】
我爸秒回：
【得令！女兒長大了，終於不愛慕虛榮了，你大伯有輛快報廢的奧拓。】
【行！就它了！】
上班第一天，被那個大姐氣得我無心工作，搞定了車的事，我又打開列表，跟朋友們大吐苦水。
不知不覺，一天就這麼混了過去。
我盤算著在工位上磨蹭一會兒，等到於大姐走了，我再下班。
於是我打開 WPS，開始裝作很忙的樣子。
可沒想到，距離下班時間還有五分鍾，她就背著包站在了身邊：
「不是，你怎麼還沒開始收拾東西？難道還要我等你嗎？」
我有些不耐煩地抱臂看著她：
「姐，上午我就跟你說了，我開車技術不好。」
她冷哼一聲，拿出手機給我放了一段視頻，畫面裡先是早晨我開著車進到公司車庫，接著又切到我停車的片段：
「撒謊精，我去保安室調監控了，你倒車入庫一把進，我老公都得調兩次方向呢！趕緊的吧，別耽誤我時間！」
自打看見她，我的火氣就噌噌上漲。
這一通操作，我實在忍不了了，站起來瞪著她：
「大姐！你老公這不是有車嗎？他為啥不送你？！難道孩子不是他的？想蹭車可以！按照專車的標準給我錢！另外跟我籤免責協議，你坐我的車出了任何事與我無關！」
於春華沒想到我態度突變，震驚地看著我，嘴唇哆嗦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半晌，撂下一句：
「行，你敢這麼對我說話，走著瞧！」
然後一手抱腹，一手託腰氣呼呼地走了。
雖然我沒懷過孕，但我想，懷孕三周，應該還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
3
我知道今天她不會再糾纏我，便美滋滋地起身收拾包準備下班。
這時，一個同事悄悄走過來：
「小塗，於春華在這棟樓裡都出名，賊難搞，好在大家人多，她也不可著一個人折騰，糊弄糊弄過去得了，你沒必要和她對著幹，到時候難受的是你自己！」
是那個叫周海洋的人。
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你車真送修了？」
他瞄了眼人事部，確認於春華已經走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笑了。
我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你寧可自己不開車，找個蹩腳的借口不給她蹭車，也不敢直接拒絕她的無理要求！
「其他人也是這樣？」
他無奈地點點頭。
聽到我們談話的其他同事也都圍了上來，開始細數於春華的罪過。
比如曾經有一次她嘔吐腹瀉，醫院說是食物中毒，經檢測，是她晚上吃的豆角沒煮熟。
豆角是她和其他同事團購的，第二天，她拿著報銷單找到拼團的同事，讓他們承擔她的醫藥費。
最近就更過分了，她之前住在公司附近，現在搬遠了，結果剛好懷孕了。
她利用職務之便，將開好車的同事名單拉出來，排了接送班次。
要是拒絕她，這個月的考勤就完了。
越聽，我的眉頭越皺，一個人事專員，有這麼大本事？
我看著有苦難言的同事們問道：
「這不都是被你們給慣的嗎？懷孕了不起？還是說孩子是你們的？」
周海洋嚇得臉都白了，連忙擺手：
「話可不能亂說！哎呀，你不知道，她是關系戶。」
這話引起了我的興趣。
見我眼冒精光，周海洋捂著嘴小聲對我說道：
「她呀，是咱大老板李銘齊的外甥女，親的！」
啊？
她是李銘齊的外甥女。
那我是誰？
4
觀察了沒幾天，我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大舅前幾天在國外出差，一回公司，便發消息讓我去辦公室找他一趟。
推開門，於春華已經站在裡面了。
她在收拾辦公室，見我來，大舅吩咐她道：
「小於你出去吧，桌上的巧克力拿出去分分，我在國外買的。」
於春華不情願地瞪我一眼，抱起巧克力走了出去。
還留了張報銷單在辦公桌上。
我一看，是我拒絕她蹭車那天的打車費。
她一走，我大舅就迫不及待地從櫃子裡拿出一根魚竿：
「寶貝外甥女，你實習得怎麼樣了？明天能接手不？我想去海釣！新竿，試試手！」
我無奈地聳聳肩：
「舅啊，我這才來幾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老實再當一陣您的李總吧！」
大舅告訴我，按照我的要求，他隻告訴了公司一位高管我和他的關系，其他人一概不知，讓我踏實工作，早點成材，他也好趁早交班。
這公司是姥爺一手創辦的，奈何我媽和舅舅玩心都重，不想接手。
姥爺是個女兒迷，我媽一通迷魂湯灌下去，大舅被迫接下公司。
而現在，我畢業了，終於能被他們禍禍了。
我知道大舅早就急不可耐，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他那顆躁動的心。
回到工位，隻見於春華正在分巧克力。
有狗腿的同事問是哪兒來的，看著挺高檔。
她神神秘秘地說：
「李總從國外捎給我的，哎呀，我懷孕了，不能吃太甜的。分給你們嘗嘗吧。」
此話一出，大家都露出羨慕的眼光，更有人拱火道：
「李總對於姐可真好，而且無子女，將來公司是不是傳給你呀？」
於春華嬌羞地擺擺手，扭捏道：
「說什麼呢，我和李總非親非故的。」
狗腿子立馬跟捧哏似的：
「哎呀，我們都懂，都懂。」
懂你奶奶個腿兒。
有好事者開始起哄喊她於總，她在一聲聲的呼喚裡，迷失了自我。
原來她就是靠著這種曖昧不清的話術，引得大家誤會。
5
於春華的情緒在看到我鄙夷的目光時，冷卻下來。
她趾高氣揚地走過來，陰陽怪氣道：
「小塗啊，不好意思，巧克力分完了，沒有你的份。」
我無所謂地擺擺手：
「沒關系，我不愛吃。」
更何況，我大舅帶回來的伴手禮塞滿了我整個後備箱。
她輕蔑地笑了一聲：
「怎麼，你的金主也買給你吃過？」
聽到這話，周圍的同事瞬間開始眼神交流，還有人小聲嘀咕：
「難怪她開得起 BBA。」
「你們沒聽說嗎，她都沒面試，空降的。」
「剛才她還單獨去老板辦公室了，估計那個金主和李總認識，交代他多關照。」
「那金主年齡不能小了。」
「哎呀，我也不想努力了！」
我直接站起來，俯視於春華，毫不客氣地斥責道：
「啊對對對，年輕女孩開得起奧迪，吃過高檔巧克力，就是有金主，被包養。那你媽生你的時候，是不是把孩子搞丟了，而把產床上失禁拉的那坨大的抱回家養了啊？不然你嘴咋這麼臭呢？」
又給她氣炸了。
她衝回到辦公室，把這個月考勤全給我改了。
前幾天因為我不讓她蹭車，她就天天給我算遲到早退。
手上那一丟丟權力，用得可謂淋漓盡致。
隻可惜，惹到我，你算是惹到我了！
過了一會兒，似乎是不解氣，於春華又在釘釘上找我：
【這個月你們組內推任務沒完成，你必須推薦幾個人過來面試，並至少保證有一個能入職。否則你的實習考核，會受影響。】
我笑了，這話要是讓我那釣魚佬舅舅看見，他能親自來應聘。
6
沒等我回，她又發來三條：
【你這種初出茅廬，自以為能整頓職場，學幾句懟人話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雞崽子我見多了，根本不是我對手。】
【你安排個有好車的同事入職，之前對我的不尊敬，我就不計較了，你的考勤我也給你改過來。】
【今天又該輪到你送我回家了，還有明天早晨記得去接我，幫我帶份早餐，煎餅果子加倆蛋。】
也不怕膽固醇過高。
在確定我已讀後，她火速撤回了後面三條信息。
不過我秒截圖了，甩進吐槽群裡：
【有沒有哪個少爺小姐，想找工作的？我自己玩有點無聊，一起啊！】
很快，我的好閨密肖甜就回了：【有這種好事怎麼能少了我！內推你有獎金沒？】
我回：【有的，面試給 50，入職給 200。】
肖甜：【行！你 100，我 100，咱倆晚上能吃頓高配麻辣燙了。】
我嘿嘿笑了，肖甜何止有好車啊。
她還是個賽車手呢。
零百加速隻需要 7 秒。
於春華不是愛蹭車麼，讓她一次蹭個夠。
又是距離下班還有 5 分鍾，她的信息如約而至：
【記得早點收拾東西，準點打卡。】
我反手發過去一張大伯給我的二手奧拓的圖：
【嗯嗯，今晚坐這個。】
【？】
【。】
下了班，我拎著車鑰匙，飛奔去人事部找她，卻被告知，她已經在樓下等網約車了。
我頓覺索然無味，一打開手機，卻發現一條好友申請。
【我是春華秋月。】
好土。
約莫四十分鍾後，於春華給我發過來一張打車費付款截圖：
【38.79，你就給我 40 吧。我不能總讓公司報銷，這本該是你承擔的。】
我沒回，而是點開和大舅的聊天框：
【Dear Joe，人事部的於春華救過您的命嗎？】
7
大舅緩緩發過來一個問號。
然後我又回復了於春華：
【於姐，我找到朋友去面試了，明早她去接您上班呀！打車費從我內推獎金裡扣！】
她秒回：
【什麼車，發我看看。】
在看到肖甜的限量版轎跑後，她一邊掩飾不住的興奮，一邊又要嘴賤：
【你的朋友比你有本事。】
然後她甩過來一個地址，要我明天七點半準時去接她。
第二天早晨，我們倆早早等在於春華家樓下。
時間一到，就看見一頭，啊不是，一位豬精般的男人扶著她緩緩下樓。
於春華頤指氣使道：
「小塗，時間還早，讓你朋友把車借我老公開兩圈，他一直想買這款。」
肖甜撲哧一聲笑了：
「買得起嗎？全球限量三輛。」
「你說什麼？」
於春華似乎沒聽清。
我連忙打圓場：「沒有，她說的是，您不買是因為不喜歡嗎？」
她翻了個白眼：「別廢話，抓緊時間，別遲到了，我得以身作則。」
肖甜跟我對視一眼，我也衝她眨眨眼。
她的意思：怎麼說，我借嗎？
我的意思：你看著辦。
肖甜瞥了一眼於春華又油又髒的老公，不耐煩地說：
「唉，大姐，你能不能吃點好的，我真不想給他開，方向盤都給我盤油了。」
於春華又沒聽清。
我連忙再打圓場：
「她說，您吃得真好，大哥真帥，方向盤一握，真是尤物。」
肖甜急了：
「不是，我是這麼說的嗎？」
沒等我三打圓場，於春華竟然不樂意了。
她把豬精老公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我們：
「我都忘了你倆是幹什麼的了，還敢打我老公主意。」
又回頭說道，「你趕緊回家吧，不是什麼好車。想開咱們去 4S 店試駕就是了。」
肖甜又在碎碎念：
「限量款！就算有車試駕也得驗資，兜裡幾個子兒啊。」
我趕緊捂住她的嘴，把於大姐請上了車。
「姐，系好安全帶哦。」
8
昨晚，我忽然想起來於春華懷著孕。
於是在吐槽群裡艾特了肖甜，通知她計劃取消。
她不滿，問我為什麼。
我無奈回復：【除非你能保證在把車開到 120 邁，一路顛簸以後，她的孩子依然不會受任何影響。】
這時，一向潛水的孟婷婷說話了：
【你們說的，是不是這個大姐啊。】
還附了一張圖。
正是於春華。
【她，根本沒懷孕。】
孟婷婷家裡是做醫療相關的，孟父給她撥了些資金，她成立了一個陪診公司。
為了更好地了解行業運轉，她親自接單陪診，以便改進流程。
那天她接了一個陪孕婦產檢的單，恰好碰到了去驗孕的於春華。
【我對這個大姐印象太深了，頭一回碰到還沒確定自己是不是懷孕，就逼著人家六個月的準孕婦給她讓座的。理由是人家六個月胎穩了，而她剛懷上，還不穩定。】
【結果出結果發現她壓根沒懷孕！】
這種不正常的患者，她們碰到了會偷偷拍下來，拉進黑名單，避免踩雷。
而嘗到身為孕婦甜頭的於春華，開始假裝有孕，在公司招搖撞騙。
……
我看了看此刻笨手笨腳扎安全帶的她，深感同情。
肖甜的速度，你一無所知。
從這兒到公司正常要四十分鍾，她二十分鍾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