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淼終於轉頭看了看馬尾,站起來先鞠了個躬,然後拿過了紅包,放進了自己的兜裡。
“來,”馬尾繼續掏兜,“飛飛……”
“不用,”顧飛愣了愣,非常尷尬地擺了擺手,“真不用。”
“他就不用給了,”顧飛媽媽攔住了馬尾,“都成年了,不是小孩兒了。”
非常尷尬地推了幾個回合之後,馬尾把紅包收了起來,顧飛媽媽拿起杯子:“來來來,先祝我兒子發財,我閨女健康,蔣丞考個名牌大學……”
“我呢?”馬尾問。
蔣丞吃驚地聽出了馬尾的撒嬌語氣,往顧飛那邊瞄了一眼。
顧飛端著杯子,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你呀,”顧飛媽媽笑著往馬尾身上靠了一下,“祝你萬事如意呀。”
這語氣裡也滿滿都是嬌憨,蔣丞拿著杯子汗都快下來了,再看顧飛,他已經尷尬地偏開了頭。
隻有顧淼還鎮定自若,對著一桌菜發愣著神。
而這兩句話過後,顧飛媽媽和馬尾突然就開啟了旁若無人的嬌羞戀愛狀態,舉著杯子忘我地開始打情罵俏。
顧飛把杯子往蔣丞的杯子上磕了磕:“丞哥今年所向披靡。”
“萬事順遂,”蔣丞餘光裡看到那倆還沉浸著,低聲說,“男朋友。”
顧飛笑了起來,喝了一口酒,然後又伸手過去磕了磕顧淼的啤酒罐子:“二淼快長快大。”
“二淼天天向上。”蔣丞也磕了磕她的啤酒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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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始吃的時候,顧飛媽媽和馬尾才算回過神來,但也已經忘了祝酒碰杯的事兒,一塊兒跟著就開始吃了。
一頓飯顧飛和蔣丞沒怎麼說話,但卻並沒有冷場,因為有一對甜蜜的情侶邊吃邊打情罵俏。
除了打情罵俏之外,就是顧飛媽媽託著下巴,聽著馬尾吹牛。
不過他的牛吹得不算太大,基本還是以他今天要盤下他們老板的店為主題,蔣丞一直想提醒他,你有沒有問過老板他想不想賣……不過他倆的氣場強大,旁人基本插不進嘴去。
馬尾的菜做得還可以,聞著香,吃著也不錯,顧淼吃得很歡,一筷子接筷子子的,一口肉一口酒,相當盡興。
對面的情侶估計沒吃飽,蔣丞都沒怎麼看到他倆動筷子。
“我倆出去轉轉,”吃得差不多了,顧飛媽媽站了起來,“感受一下年味兒。”
“嗯。”顧飛應了一聲。
“玩得開心。”蔣丞說。
“謝謝。”顧飛媽媽拉著馬尾出去了,很快就聽到了摩託車的聲音開遠了。
蔣丞靠到椅子上伸長了腿,看著還在埋頭苦吃的顧淼。
顧飛在旁邊點了根煙:“要嗎?”
“一會兒的,”蔣丞說,“我再吃兩口。”
“這菜做得還行。”顧飛說。
“嗯,”蔣丞盛了碗湯,“這個人……跟以前的比起來怎麼樣?”
“不知道,”顧飛皺皺眉,“以前有比這個看上去靠譜得多的,最後也一樣。”
“那……”蔣丞看著他。
“隻要不動店裡的錢,”顧飛往後靠了靠,“我也懶得管,成年人了。”
“嗯,”蔣丞拿起酒瓶晃了晃,一邊給顧飛倒酒一邊想了想,“剛那人酒駕了吧?”
“哎,”顧飛笑了,“丞哥你真是……他就喝了二錢吧。”
“下午李炎他們過來,你們喝了的話,就騎自行車出門兒得了,”蔣丞說,“你喝了可不止二錢。”
“我們不出去,沒地兒可去,”顧飛說,“我們就窩這兒看電視闲扯,有時候打打牌。”
“老年人的生活。”蔣丞說。
“嗯,”顧飛點點頭,“年輕人的生活都跟你在床上過了。”
蔣丞掃了他一眼:“說話注意點兒。”
“床上床上床上床上,”顧飛說,“上床上床上床上床。”
“睡吧。”蔣丞說。
顧淼把最後一塊排骨啃掉了之後,他倆把桌子收拾了。
洗碗這種事兒是非常煩人的,蔣丞今天頭一回洗碗的時候覺得心情不錯,顧飛拿手機擱旁邊給他放著歌,他跟著節奏唰唰就把碗給洗完了。
這會兒家家戶戶都正吃著飯,外面的鞭炮聲稍微低了一些,他從廚房出來,站在後院裡,聽著遠遠的鞭炮聲。
以前過年的時候感覺不大,聽到這種吵鬧的鞭炮聲,他會覺得很煩,心驚肉跳的,這還是頭一回能這麼心平氣和地聽著這樣的動靜,甚至能感覺到鋼廠這片破敗的光景之下因為過年而透出來的生機勃勃。
“下雪了!還好我們來的快!”店裡傳來了劉帆的聲音。
蔣丞抬起頭,天下飄下來的雪花還很細碎,在風裡旋轉著,落到臉上的時候先是一小丁冰涼,然後就迅速消失了。
他轉身進了店裡,劉帆和李炎還有羅宇剛進門,正在脫外套。
“蔣丞!過年好啊!”羅宇打了個招呼。
“過年好。”蔣丞笑笑。
“以為你今天也復習呢,”李炎說,“大飛說你天天從早到晚都在復習。”
“一會兒就回去繼續復習了。”蔣丞說。
“……玩會兒再回啊,”李炎說,“我們還帶一堆年貨過來呢,嘗嘗?”
“現在真嘗不下了,”蔣丞摸了摸肚子,“剛塞了一肚子。”
“蔣丞,哥哥有東西送你,”劉帆從旁邊拎起一個大塑料袋過來了,“這是我們叫陳傑弄的,陳傑有個朋友在一中實習,弄的他們高三的復習資料。”
“我靠,”顧飛笑了,“你們至於麼。”
“一幫大學都沒上過的人,看著年級第一羨慕啊,”李炎笑了笑坐下了,掏了個很鼓的紅包塞進了顧淼的兜裡,“哥哥們給你的壓歲錢,自己收著,別給你哥。”
蔣丞接過這個沉甸甸的塑料袋的時候有點兒說不上來的滋味兒,半天也隻說出了一句:“謝謝。”
“不客氣。”劉帆回答。
說完幾個人都笑了,羅宇嘆了口氣:“不要這麼正式,話都說不下去了。”
一幫人往店裡的椅子上一攤,開始聊天兒。
蔣丞抽了幾份資料出來看了看,都是一中這段時間發的卷子,還有些老師找來的資料,有些跟四中的有些重復,還有很多是沒看過的。
李炎他們會給他找復習資料,這是蔣丞之前完全沒想到的,自己備個考,連這幫成天混日子的人都驚動了,也是神奇。
但也正是這樣,他突然感覺壓力很大。
看了一眼對面坐著聽幾個人扯蛋的顧飛,顧飛對自己,有多少期待?
李炎提議打牌的時候,蔣丞決定回去看書。
“煮了餃子叫你過來吃,”顧飛跟他一塊兒走出店門,“要我送你回去麼?晚上要我接你嗎?”
“顧淼都不需要你接送吧。”蔣丞笑了。
“接送就是個借口,”顧飛伸了個懶腰,“不就是想多看你幾眼麼。”
這話讓他很想當街就過去摟著顧飛狠狠親幾口。
想多看你幾眼。
他也一樣的,復習的時候他的餘光裡始終都會有顧飛的身影,哪怕是進入天地無我的狀態時,顧飛說一句話就能把他拉回來。
想看你,想聽你說話。
而特別不能忍是這種朝夕相處的時間,就跟著高考的倒計時一塊兒,一點點地減少著,那種想起來就會一陣驚慌的感覺,甚至超過了即將到來的高考。
蔣丞一個人溜達著回的出租房,他沒讓顧飛送他,這種纏纏綿綿吧,要不能及時收住,那他倆沒準兒會在出租房和顧飛家店之間你送我我送你地來回送個十次八次的。
出租房這邊也是滿地的紅屑,樓道裡都跟鋪了紅毯似的,蔣丞一路聞著硝煙味兒上了樓。
這雖然是個老樓,但暖氣還奇跡般的燒得很足,一進屋都能感覺到暖浪。
他換了套舒服的衣服,坐到桌前開始復習。
先做四中的卷,然後是潘智發過來的各種內容和一中的資料。
別人眼裡,他大概像個不知疲憊的機器,學霸嘛,自控力強,學習能力和記憶力也強,學習還有計劃。
但還是很累的,筆寫著寫著就會停頓,腦子背著背著也會卡殼。
從小他就是憋著一口氣,必須要做到,必須要做好,單純地想要得到一份承認,而現在,撐著他這麼拼命的原因,變得復雜起來。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顧飛也沒有。
晚上顧飛打了電話來叫他去吃餃子,要不是顧飛的專屬鈴聲對他來說是一種刺激,他估計聽著都反應不過來。
餃子是李炎他們包的,說是有十個餃子裡包了錢,誰吃著了誰就心想事成。
盤子裡裝不下了,顧飛直接一人幾個分到了他們碗裡,結果每人都吃到了一塊錢,顧淼還因為咬著錢愣了好半天,而蔣丞這碗裡五個餃子全都有錢。
“啊!”蔣丞第五次咬到錢的時候看了一眼顧飛。
“大飛,”李炎樂得不行,“你是不是黑箱了。”
“肯定黑箱了啊,”劉帆拋了拋手裡的錢,笑著說,“他沒把十個都擱蔣丞那兒都得算是念著兄弟感情了。”
“你們又不高考。”顧飛說。
“好歹給自己再勻倆啊,”羅宇說,“我們不高考,你高考啊。”
顧飛笑了笑沒說話。
過年對於蔣丞來說,主要活動就到吃完餃子這兒就齊了,接下去的幾天假期就貓在屋裡沒怎麼再出門兒。
顧飛隔兩天拉他出去散個步,透透氣,路上還會抽幾個知識點突擊問他。
蔣丞有些意外地發現,顧飛沒有特別背過什麼內容,但抽過幾次的問題他不需要再看答案就知道蔣丞的回答是對還是錯。
“你可以啊,”蔣丞說,“都記下來了?”
“沒,”顧飛笑著,“怎麼可能,我隻是記得大概,讓我說是說不出來的,但你說的對不對我是知道的。”
“哦。”蔣丞看了他一眼。
雖然不知道能有多大意義,但他還是慢慢增加了讓顧飛給他抽背的時間,一是越是距離近,越是需要多背,記憶越新鮮越好,二是他還是有些隱隱地不甘心。
他不會直接說出來,但兩者兼顧的方式也挺好的,顧飛也不會察覺。
假期就這麼有規律地按著節奏走完了,跟提前開學的新學期連在了一塊兒,比起潘智那邊初四就上課的悲慘命運,四中還給了一周的假。
“同學們!二月了!二月不努力,三月不努力,四月不努力,五月……”老徐站在講臺上說著,大概是開口之前他沒想到還有那麼多個月,一通數下來嘴都差點兒瓢了,咳嗽了兩聲才繼續說了下去,”不努力,六月就徒傷悲了啊!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沒有假期了,也不能再松勁了……”
後天就是情人節了,早上王旭來問情人節送什麼給易靜好的時候,蔣丞才猛地想起來,啊馬上就要情人節了啊。
他的確是復習得有些把腦子甩幹了的意思了,沒有時間再給顧飛做禮物了,但是還是想送顧飛點兒什麼,送什麼呢?
“不要再想情人節了!”老徐提高聲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滿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
蔣丞心裡驚了一下,一挑眉毛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老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