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丞沒動,他直接拿起板子看了看,又看了看說明書上的成品圖:“行了,你旁邊待著吧,我來弄。”
“嗯?”蔣丞轉過頭看著他。
“這個簡單,”李保國在一堆板子裡挑了挑,拿了兩塊出來,又拿了根擰著勁兒扭著的木方,開始安裝,“我跟你說,你這就是浪費錢,這玩意兒我上工地撿幾塊板子倆小時就能給你做出來。”
蔣丞看著他熟練的動作沒出聲,李保國在這一瞬間,比他平時在牌桌上兩眼直瞪的樣子要順眼得多。
沒用半小時,李保國把這個書架給組裝好了,都沒看組裝說明書。
“好了,”他拍拍手,看著書架,“這東西也太醜了,你買這麼個東西……花了多少錢?”
“……三百。”蔣丞本來想說四百,猶豫了一下又再減了些。
“三百?”李保國吃驚地吼了一聲,“就這麼個木頭架子三百?你個敗家玩意兒啊!”
蔣丞沒說話,他不知道說二百,說一百,李保國會不會還是這樣吼。
這個書架的確也不算便宜,但一是質量不錯,二是造型他很喜歡,在這個以前不屬於他,以後也找不到歸屬感的屋子裡,他需要一點“自己的東西”,這樣他會感覺踏實。
但這些李保國沒法明白,他也沒法讓李保國明白。
“我兒真是大款範兒,”李保國嘆了口氣,“我這個當爹的買點兒東西還要赊賬。”
“你又赊什麼了?”蔣丞愣了愣。
“那天不是買了一袋魚丸子嘛,你說還挺好吃的那個,”李保國說,“還有那瓶……哎,那小子眼太尖,要不酒我都不用給錢……不過之前也赊了別的,不差這點兒錢了。”
蔣丞瞪著他,感覺自己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老想拿手兜一下接著。
“要不……”李保國一臉為難地看著他,“兒子,你手頭……有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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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丞非常想說沒有,但不可否認李保國之前忙活著給他裝書架的那半小時,他是有些恍惚的,甚至有過隱隱的感動。
雖然現在他覺得李保國幫他裝這個書架的目的沒準兒就是讓他去還錢……他還是點了點頭:“有。”
“我兒子就是靠譜!”李保國一拍他胳膊。
“你在哪家赊的?”蔣丞問,“一共是多少?我現去還上。”
“就旁邊街小超市……你應該認識的啊,顧飛,”李保國說,“就大飛那小子他家的……”
“你說什麼?顧飛?”蔣丞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一嗓子出來聲音都有點兒要破了。
“是啊,他好像也知道你,”李保國說,“你就說是我讓你去的就行了……哎他也四中的,你應該知道吧?”
蔣丞沒說話,在一片震驚和混亂以及難以言表的丟人感覺中拿了外套出了門。
太他媽……丟人現眼了!
自己的親爹!在沒多久之前剛跟自己幹了一仗的同桌家店裡赊賬!
其實赊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李保國的生活狀態就這樣了,但聽他那話的意思,他是一邊赊還一邊偷東西!
而且還被顧飛發現了!
我操!
我操操!
我連環操……
自己為什麼要去給錢?
把錢給李保國讓他去給不就行了?
是啊為什麼要親自去丟這個人,蔣丞轉身就往回走。
剛走到樓道口就聽到了李保國的聲音,像是在跟上樓的鄰居說話:“我小兒子出息著呢!一聽說我在超市還有賬沒結,立馬就去給錢了!”
“喲,”鄰居大媽說,“那你有福了,白撿這麼個兒子。”
“怎麼叫白撿呢!也是我的種啊!”李保國非常愉快地大著嗓門兒,“這小子比李輝強,都沒舍得讓我去跑這一趟!”
“你看你笑得這一臉,”大媽說,“你可活得好點兒,成天喝成那樣,到時這兒子也不理你!”
“呸!這一個樓你就屬你最不會說話,好好說話能當場死地上!”李保國說。
“那你跟我顯擺個屁啊,不顯擺你不也能當場死地上!”大媽喊了起來。
後面的話蔣丞沒再聽下去,他可算知道這鄰居成天老有吵架的是怎麼吵起來的了,就這架式繼續下去,打起來都是分分鍾的事。
他有些鬱悶地靠在樓道外面的牆上,煩躁地把帽子扯下來抓了抓頭發。
經過五分鍾的思想鬥爭,他還是一咬牙往顧家他家那條街走了過去,主要是太冷了,等鬥爭完臉都僵了。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就是去給個錢,又不是去赊賬,更不是去偷東西……
他要是高興了還能把利息加上呢!
穿過岔路,路口基本就差不多正對著顧飛家店的門,他在路口一眼就看到了顧飛正站在門口,叼著根煙正低頭玩著手機。
大概是沒幹過這麼丟人的事兒,蔣丞之前“一高興了還加利息”的氣勢在看見顧飛的那一瞬間就逃難似的全消失了。
顧飛再一抬頭看到他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走路都快順拐了。
太他媽丟人,李保國怎麼能活得這麼沒有出息……
顧飛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一直到他過了街還是對著顧飛走,顧飛才拿下了嘴裡的煙,問了一句:“又來買鍋麼。”
“……進去說。”蔣丞看到旁邊小藥店的店員走了出來。
顧飛轉身進了店裡,他跟在後頭也進去了。
“嗯?”顧飛回頭看著他。
“李保國是不是跟你這兒赊賬了?”他問。
“嗯,”顧飛點了點頭,靠在收銀臺上,“不過不算多,我這兒也沒什麼貴的東西。”
“多少,”蔣丞拿出錢包,“我給你。”
顧飛看了他一眼,回手在煙缸裡把煙掐了,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個本子,一邊翻一邊問了一句:“你自己的錢麼?”
“不然呢,”蔣丞說,“他有錢就不用赊了吧。”
“他不賭就不用赊,”顧飛把本子遞給他,“二百六十八,你對一下。”
“不用對了。”蔣丞沒接本子,直接拿了三百塊出來給了顧飛。
他根本就不想看,李保國的這種生活……不,還有他那些牌友,這樣的生活居然有人就能這麼一直過下去。
“他每個月都赊賬,”顧飛給他找了錢,手撐著桌子看著他,“你下月也替他給麼?”
蔣丞看了看他,煩躁地把錢胡亂塞回錢包裡:“關你鳥蛋事兒。”
“我的意思是讓他自己還,”顧飛說,“他差不多都能還上。”
蔣丞看了他一眼,都能還上?可李保國之前那話的意思就是還不上了。
“不過如果有人替他還,他當然就不用費這個神了,”顧飛坐到椅子上,“你這都沒看出來麼。”
“……沒,我眼神兒不好,”蔣丞嘆了口氣,“我又不戴眼鏡裝逼。”
“我那是近視眼鏡。”顧飛掃了他一眼。
“玩愛消除玩近視的吧。”蔣丞說。
“不是,”顧飛笑了,“你以前在哪兒待著的,你們那兒的人脾氣都挺好的吧?”
蔣丞看著他沒說話。
“就你這操性,你要不是我同桌,不,要不是二淼吃錯了藥看你特別順眼,”顧飛指了指他,“我早抽得小明爺爺都不認識你是誰了。”
“憑你?”蔣丞冷笑了一聲,“怎麼抽我,掐手心麼?”
“也是,沒你牛。”顧飛把袖子往上推了推,把手腕向他展示了一下。
蔣丞瞅了一眼,看到了一個淺淺的紅印。
“我操,”他有些吃驚,“咬這麼多天了還沒消?”
“你牙不錯,我要知道你能把拉鏈頭都啃掉,我肯定防著,”顧飛說,“給我咬了一串血眼子,疤剛掉。”
蔣丞沒吭聲,他還真沒想到那天隨便一口能把顧飛咬成這樣。
但是如果顧飛不掐他傷口……
他突然覺得非常想笑,他居然跟顧飛打了這麼蠢的一架。
他忍著笑看了顧飛一眼,顧飛的表情明顯也是在忍,嘴角沒繃好都往上翹了。
“操。”他說。
然後跟顧飛同時狂笑起來。
傻笑這玩意兒就是個二缺傳染病,越是不想笑,就越笑得厲害,而且停不下來。
以前潘智被班主任臭罵,據他說他內心驚恐萬狀,但就是笑得停不下來,最後被趕出走廊的時候都是仰天長笑著出去的,特別瀟灑。
蔣丞這會兒也不想笑,他心情不怎麼好,情緒還很低落,而且他也不想跟顧飛一塊兒笑。
但停不下來。
顧飛靠椅子上,他靠貨架上,笑了能有快一分鍾,最後他實笑得怒從腳下起,一掀簾子出去了。
“操!”他頂著風終於停止了狂笑,罵了一句。
罵完之後他也沒再回店裡,把手往兜裡一揣,順著往街口那邊走了。
挺鬱悶的,這麼一通傻笑也隻能維持那麼一小會兒,笑聲一停,他就又回到了現實裡。
他突然有些慌張,這麼下去會不會憋出什麼病來?
周敬之前說春季籃球賽的事兒,情報是準確的。
老徐把蔣丞叫到辦公室,他一眼看到老徐桌上的那個籃球的時候,就知道老徐找他要幹嘛了。
“我不會打籃球。”他說。
“你這個孩子,”老徐拿了張凳子過來,“坐下,我們聊聊。”
蔣丞坐下了,說實話他想打球,但隻想胡亂找幾個人打著玩,並不想被老徐這麼正式地往肩上放什麼擔子。
“你原來是校籃的對吧?”老徐問。
“這種虛假的問題咱就別問了吧徐總,”蔣丞嘆了口氣,“感覺您把我祖宗八輩兒都研究透了。”
“好不容易來了個全能學霸,我肯定要多研究一下的嘛,”老徐笑了起來,“我其實叫你來的時候就估摸你會拒絕,不過還是想試試。”
“哦。”蔣丞應了一聲。
“我們學校每年都有籃球賽,不止一次,校長愛打籃球,”老徐說,“反正咱們班我一直帶,無論是什麼比賽,一場都沒贏過……”
蔣丞感覺有點兒意外,他看過顧飛打球,就算班裡沒人能跟他配合,也不至於一場都贏不了吧。
“顧飛不是打得挺好的麼。”他忍不住說了一句。
“那小子,”老徐嘆了口氣,“不靠譜得很,他就沒參加過班裡的活動,他沒上人家班幫著打就不錯了。”
“那您找我是想怎麼著啊,我一個人也未必能贏得了一場。”蔣丞說。
“你當個隊長吧,”老徐說,“我覺得你有這個能力……”
“您從哪兒覺得的啊?”蔣丞有點兒無奈。
“從你的心靈。”老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