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一鍋水發了一會兒愣,他把火關了。
在出去吃,叫外賣和買點兒菜回來煮面之間進行了一場慘絕人寰的鬥爭之後,他毅然選擇了去買菜。
眼下這種環境,他無力改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適應了,雖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於上青天。
他拿了錢包和手機,出門去買菜了。
應該去菜市場,但是……他來了這麼長時間,每天也來來回回附近都走得差不多了,還真沒發現哪兒有菜市場的。
想找個人打聽一下,都走到街口了,也沒碰上走路的人,這會兒正是做飯的時間,人都在家裡待著。
他皺著眉往另一條街看了一眼。
顧飛家的那個偽點兒超市,肯定有,就算沒青菜,也肯定有什麼火腿腸魚罐頭之類的……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自己過得太慘,想到這些玩意兒的時候他居然咽了咽口水,餓了。
蔣丞你就看你這點兒出息吧!
自我反省完了之後他還是拐進了旁邊的這條街。
現在掀開顧飛家店的門簾都快有陰影了,每次都感覺尷尬,現在打完了一架一上午一共就說了三句話,還跑來買東西,更尷尬了。
簾子一掀開,他就感覺密密麻麻一片眼睛都瞪著他。
尷尬到是沒尷尬,差點兒嚇一跟頭。
七個人14個眼睛,顧飛兄妹加不是好鳥以及李炎。
顧飛大概是有些意外,拿著筷子回頭看著他沒說話。他不說話,不是好鳥和李炎也都不吭聲了。
隻有顧淼站起來衝他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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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衝顧淼笑了笑,然後走了進去:“我買點兒東西。”
“去拿吧。”顧飛說。
“就……火腿腸什麼的,在哪兒?”蔣丞往裡看了看,顧飛他家這個店挺大的,好幾排架子。
“靠窗那排最裡頭。”李炎說。
“謝謝。”蔣丞看了他一眼,走了過去。
各類還挺全,火腿腸小脆腸切片紅腸,他一樣拿了一包,又拿了個五花肉罐頭和一個魚罐頭。
往收銀臺走了兩步,想想又轉了半圈,把什麼油鹽醬醋的都拿了,李保國的廚房實在太恐怖,他對裡面的一切東西都心存恐懼。
“買這麼全,”李炎站在收銀臺後邊兒,一邊算賬一邊說,“要做飯啊?”
“嗯,”蔣丞猶豫了一下,“有……鍋嗎?”
“鍋?”李炎愣了愣,往顧飛那邊看,“有鍋嗎?”
顧飛也愣了愣,站了起來:“什麼鍋?”
“就……炒菜的鍋,煮湯的鍋。”蔣丞說。
“有,”顧飛說,“不過商場買的話質量好點兒。”
“沒事兒,有就行。”蔣丞說。
顧飛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到了盡裡頭的角落裡,從一堆桶和盆兒裡拎出了兩口鍋,一個炒鍋一個湯鍋,衝他舉了舉:“這個大小?”
“行。”蔣丞點點頭,過去接了過來。
“要不一塊兒吃得了,”李炎撐著收銀臺,“加雙筷子的事兒。”
蔣丞拿出錢包,李炎這話說得挺熱情,但他抬眼看過去的時候,李炎的眼神裡卻帶著不太友好的挑釁。
蔣丞最煩的就是有人莫名其妙就跟他這麼懟著,把錢抽出來一扔,手往收銀臺上一撐,跟他對著盯上了。
“眼珠子掉出來了,”顧飛走過來坐回凳子上,說了一句:“收錢。”
李炎又盯了他一眼,低頭拿了錢,又看了半天才給他找了錢。
蔣丞看他沒有給自己拿袋子的意思,於是往收銀臺旁邊看了看,從掛著的一摞購物袋裡扯了兩個,把東西都裝上,然後轉身出了門。
“你是不是有病。”劉帆看著李炎。
“沒病,”李炎坐下,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看這小子不順眼。”
“是不順眼啊?”劉帆說,“不知道的以為你一見鍾情了呢,盯得都快舔上去了。”
“會不會聊天兒?”李炎瞪著他。
“炎哥今天氣兒不順啊。”羅宇一邊埋頭啃骨頭一邊笑著說。
“關你屁事,”李炎斜了他一眼,“這頓可是我做的,不願意好好吃上後院自己煮面去。”
“哎要我說,李炎你今天這個大骨買得是真好,”劉帆說,“新鮮。”
“讓我媽去買的,”李炎說,“天冷了我就總想吃肉,眼睛一閃一閃綠油油……二淼嘴上油擦擦,好歹是個小美人兒,注意點兒形象啊。”
顧淼拿過紙巾抹了抹嘴,埋頭繼續吃。
“對了,那人沒再來了吧?”劉帆問了一句。
“嗯。”顧飛往顧淼碗裡夾了點兒青菜。
顧淼很快地把青菜夾出來想往李炎碗裡放,顧飛的筷子直接夾住了她的筷子:“臉上幹得都起皮兒了。”
顧淼隻得縮回手,把青菜塞進了嘴裡。
“臉上起皮兒是沒用護膚品吧,”李炎湊過去看了看顧淼的臉,“二淼,炎哥上回給你買的擦臉油用著沒?”
顧淼沒說話。
“她嫌麻煩。”顧飛說。
李炎嘖了一聲:“這糙勁也不知道隨誰,你媽你哥都不……”
他說了一半停住了,卡了半天,最後夾了一根粉條放到嘴裡。
“沒事兒。”顧飛喝了口湯。
今天這頓飯是李炎買了菜來做的,有幾個闲著沒事兒的無業遊民朋友的好處就是,老媽不靠譜的時候,他們會過來幫忙。
顧飛不曠課的時間應該是老媽到店裡來,但她一星期裡起碼有兩天是待不到半天的,李炎就會過來,看店順帶做飯。
飯做得不怎麼樣,就是各種菜往裡一扔,亂七八糟煮一鍋,吃著全一個味兒,但他舍得買菜,每次都放得鍋都裝不下,得叫人過來一塊兒吃。
吃完飯劉帆幾個都走了,李炎靠在椅子上,仰著頭揉著肚子:“二淼,一會兒我洗碗,炎哥要消食兒,吃多了。”
顧淼拿起滑板看著顧飛。
“……去吧。”顧飛有些無奈。
顧淼對滑板的熱愛像是強迫症,這板子就差抱著睡覺了。
“大飛,”顧淼出去之後李炎睜開眼睛看著顧飛,“天兒暖和點兒了出去玩唄。”
“去哪兒。”顧飛問。
“不知道,要不問問心姐,”李炎說,“跟她們樂隊出去轉轉。”
“算了,”顧飛點了根煙叼著,“這陣兒不出去了,我還背著個記大過處分沒消呢。”
“你還在乎這個?”李炎笑了笑。
“總得混個畢業證。”顧飛說。
“你要跟那個學霸關系再近點兒,你說不定還能考個好大學。”李炎看著他。
顧飛看了他一眼:“腦子有屎吧。”
“其實吧,”李炎想了想,看著天花板,“那小子不那麼拽上天的話……也還挺有勁的。”
顧飛沒說話。
“我還挺喜歡這款。”李炎又說。
“你會被這款揍得渣都不剩,”顧飛說,“傻逼。”
“圖案長糊了啊,”李炎看著他的頭發,“修一下麼?”
“你是不是闲得很難受。”顧飛噴出一口煙。
“是。”李炎點頭。
顧飛轉了一下椅子,背對著他。
李炎從收銀臺下邊拿了個工具箱出來:“這圖案你還要堅持多久啊,要不要換個新的?”
“不要。”顧飛側過頭枕在靠背上。
“丁竹心真是你女神。”李炎拿了工具很小心地開始給他修左邊的休止符。
“我的女神是顧淼,”顧飛說,“別老把我跟心姐往一塊兒扯,特別是當著她面的時候。”
“知道了,”李炎點頭,“你現在不是小跟班兒了,也不仰視人家了,幹脆連女人都不喜歡。”
顧飛有點兒好笑:“她是不是給你發工資呢?”
“沒,我就是覺得她挺傻的,明明知道你……還喜歡你這麼個玩意兒,”李炎嘆口氣,“名字都改了,不知道想什麼呢。”
顧飛沒說話。
丁竹心以前的名字叫竹音,後來自己給改成了竹心。
竹子沒有心。
是啊,想什麼呢。
小時候他挺崇拜丁竹心的,就覺得她很酷,也很灑脫,在他最迷茫無助的那幾年裡,丁竹心給他的支撐比老媽要多得多。現在也依然很欣賞,隻是他並沒有想過很多事都是會改變的,變化總是一點點出現,等突然驚覺的時候才會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
蔣丞拿著手機導航折騰了一個小時才總算到了那個物流的倉庫。
工作人員把他的東西用個平板車拉出來的時候,他嚇了一跳,好幾個巨大的箱子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對一下,都標了號的。”工作人員給了他個單子。
蔣丞籤完字就趕緊出門找了個拉貨的車,司機不願意幫他把箱子扛上車,給錢也不幹,蔣丞隻能自己把箱子用一隻半手連拖帶扛地弄上了車。
這會兒感覺全身都酸痛難忍,打個架跟跑了一萬米似的。
箱子放上車之後,司機讓他坐到副駕,但他想了想拒絕了,爬到了後面的貨鬥裡。
他等不及想要看看老媽給他寄了什麼。
在他離開那個家之後,老媽會把什麼寄給他,他總感覺看到這些東西他會更清楚老媽在想什麼。
箱子都封挺結實的,他拿了刀劃開了最沉的那個箱子。
是一箱子書。
他買的小說和漫畫,還有他訂的雜志,碼得整整齊齊很緊實,蔣丞皺了皺眉,從最上層抽了幾本出來,往下面看了看。
看到了中考時用的復習資料。
他合上了紙箱的蓋子,老媽估計是把他書架上的書一本不剩地全寄過來了,下面那個箱子裡也是書。
他不是特別愛看書,書架上的書也不多,但加上各種復習資料也足夠讓這兩個紙箱死沉了,跟他的心情似的。
猶豫了一下他又打開了旁邊一個小點兒的箱子。
裡面全是他小玩意兒,放在書桌上和抽屜裡的各種擺件,有意思的小玩具,工藝品,鬧鍾,筆筒,小鏡框,甚至還有一個沒氣兒了的舊打火機。
他閉上眼睛,手在臉上狠狠地搓了幾下,撐著腦門兒不想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