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總之當他張開雙臂像是要奔向太陽的樣子飛向顧飛的時候,顧飛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蔣丞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顧飛身上。
“嘭”的一聲。
繼他第一次知道肉身撞樹聲音很大之後,他又第一次知道了人撞人也能撞出這麼立體的聲音來。
他的腦門兒最先砸在了顧飛的鎖骨上,接著是嘴不知道撞哪兒了反正牙像是咬到了拉鏈還是什麼的,再往後就分不清先後了,總之他身體的各個部件或快或慢地都砸在了顧飛身上。
顧飛被他撞得連踉跄都沒能踉跄一下,直接往後一仰,摔在了地上。
緊跟著他也摔了上去。
撞的時候已經感覺不到疼不疼,現在摔地上倒是真不疼,雖然顧飛不胖,但到底是墊在下邊兒了。
摔到地上的時候蔣丞甚至有一種四周騰起了一陣雪霧的錯覺。
過了好幾秒他才確定這的確是幻覺,顧飛身下沒有雪,隻有人行道的地磚路面。
這一跤摔得兩個人都有點兒蒙了。
直到蔣丞聽到顧飛低聲說了一句“我操”時,他才回過神來,沒傷的左手往下一撐想趕緊起來:“對不……”
手沒找準方向,撐在了顧飛肋條上。
“操!”顧飛疼得喊了一聲,“你他媽傻逼麼!”
說實話,蔣丞心情非常糟糕,跟顧淼飆板子帶來的那點兒愉悅隻是短暫的治標不治本,而且淪落到大晚上跟個小學生在路上玩滑板,怎麼說都挺鬱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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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顧飛這句話一出來,他就有點兒上火,但畢竟是他撞了顧飛,撞得還不輕,他甚至看到顧飛外套上的拉鏈不見了。
“滾開!”顧飛胳膊一抬,抡了他一下。
“我操你親舅舅,我他媽又不是故意的!”蔣丞說完就覺得牙齒酸疼,嘴裡有東西,他扭頭呸了一下,吐出半截兒拉鏈頭。
叮當。
還挺清脆。
他一聽這動靜,頓時就覺得嘴裡一陣又酸又痛,都不敢去想自己是怎麼把拉鏈頭給啃下來的,都沒勇氣去舔舔門牙看還在不在。
“逼不是那麼好裝的!別他媽成天拿個筐到處裝!”顧飛大概被摔得不輕,一臉暴躁,狠狠掀了他一把,“學霸!”
“滾你媽的,”蔣丞被他掀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頓時著了,“你再動一下手試試!”
顧飛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對著他肚子就是一腳蹬了上去。
蔣丞瞬間覺得世界萬物全都消失了,眼前隻剩了顧飛個操蛋玩意兒,從地上一躍蹦而起,對著顧飛也是一腳踢了上去。
顧飛很快地往旁邊讓了一下,他這一腳踢空了,但一點兒也沒猶豫地追過去又是一腳踩在了顧飛背上。
“操!”顧飛回手兜著他小腿一拽。
蔣丞摔回地上的同時另一條腿還沒忘了往顧飛臉上踹過去。
顧飛用手臂擋了一下,撲上來往他身上一跨,對著他臉砸了一拳。
操他媽的!下手真他媽重!
狗操的東西!
蔣丞覺得左眼跟小火車跑過似的閃過一串小金花,也顧不上別的了,他狠狠一抬手,往顧飛下巴上用力一推,顧飛往後仰了仰。
他趁機用胳膊肘又往顧飛肋骨上一戳……不過沒成功,顧飛反應很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招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丫手指對著他手心的傷口按了下去。
“啊——”蔣丞吼了一聲,這一下按得就跟打開了開關似的,他猛地弓腿,膝蓋砸到顧飛背上。
顧飛往前傾了一下,手撐在了他頭邊。
玩陰的,玩弱智的是吧,行!
他偏過頭對著顧飛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
“啊!”顧飛疼得也喊了一聲,他咬著不撒嘴,顧飛隻能趕緊去捏他腮幫子。
這狗日的手勁兒非常大,蔣丞覺得自己腮幫子跟被捏穿了似的一陣陣又酸又疼的感覺。
不過這時他倒是能確定門牙還在了,不光在,還很有勁。
正在戰況往白痴方向膠著發展,他倆在地上打得難分難舍的時候,旁邊傳來一個聲音:“顧飛?”
倆人正打得熱鬧,雖然都聽到了這聲音,卻沒有一點兒松懈,繼續認真地你砸我一下,我抡你一拳。
“顧飛!”那人吼了一聲,頓了頓又喊了一嗓子,“蔣丞?你怎麼……起來!你倆都給我起來!”
蔣丞其實第一耳朵就已經聽出了這是老徐的聲音,但他根本連吃驚老徐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的時間都沒有。
“你倆都停下!”老徐過來對著他倆一人踹了一腳,“幹什麼呢這是!吃撐了嗎!”
他倆終於同時停了下來。
但隻是停了下來,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動作還保持著。
顧飛一手抓著他的衣領,另一隻手被他抓著,倆人都那麼半跪半撐地地僵持著,都不敢輕易撒手,有了按手心和咬手腕之後,對方還會不會使出什麼幼兒園的幼稚招,他倆都無法判斷。
“松手!”老徐過來拉著他倆的胳膊扯了半天,總算把他們給分開了。
“這是怎麼回事!”老徐瞪著顧飛,“你怎麼連同桌都打!”
“你看到是隻有我打他了麼?”顧飛抬手往嘴角抹了一下,“你瞎麼。”
老徐對顧飛火氣十足的話並不在意,轉頭又看著蔣丞:“你又是怎麼回事兒?你好好一個孩子,怎麼一來就跟人打架了呢?”
“我說了,”蔣丞甩了甩手,手心沒有痛感,麻了,“別拿成績判斷一個人,我沒一個老師說過我是好孩子。”
“哎!”老徐嘆了口氣,往路對面指了指,對顧飛說,“那是你妹妹吧!你看把小姑娘都嚇到哪兒去了!”
蔣丞這時才想起顧淼還在旁邊,心裡頓時有點兒不安,扭頭看過去的時候卻愣了愣,顧淼一個人坐對街一個石凳子上,手託著腮,一臉平靜地看著這邊。
或者說不是平靜,是冷淡,毫不在意的樣子。
“她不怕打架。”顧飛說。
蔣丞沒再說話,顧淼的確是有點兒怪……之前他手受傷的時候顧飛還很小心地擋住了顧淼的視線,顧淼應該是怕血的。
但現在他跟顧飛打得都快把這一片地都掃幹淨了,她居然一臉漠然,蔣丞想起顧飛把人貼樹上的時候,她也是頭都沒抬地吃著飯。
這小姑娘是怎麼了?
“你倆收拾一下吧,”老徐從他倆嘴裡都什麼也問不出,隻好指了指地上的書包,“我正好來家訪,先一塊兒聊聊你們打架這個事兒。”
家訪?
蔣丞有些吃驚,一個頂著老北風九點了還出門去家訪的班主任……他實在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去誰家家訪?”顧飛整了整衣服,低頭想把拉鏈拉一下的時候發現拉鏈頭沒了,轉臉看了看蔣丞。
蔣丞跟他對瞪了一眼。
看你媽什麼看,我吃了!
“我都走到這兒了,你說我能去誰家,”老徐嘆了口氣,“當然是你家。”
顧飛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往回走:“那走吧。”
“等等,”老徐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那麼幹脆,“我還想了解一下你倆為什麼要打架。”
“解悶兒,”顧飛回過頭看著他,“走不走?”
老徐有些不知道該先家訪還是先解決他倆打架的事兒,走了一步又停下,退後一步想了想又往前邁了一步。
“我回去了,”蔣丞都想給他打拍子了,“謝謝徐總。”
沒等老徐說話,蔣丞轉身往街口走了。
身後顧飛吹了聲口哨,蔣丞沒回頭,估計他是在召喚顧淼,果然馬上就聽到了顧淼滑板的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他輕輕嘆了口氣,今兒晚上真是……爽啊。
李保國家的牌局還在,不過這幫長期浸在牌桌前的人,整個人生似乎就剩了眼前那一平方尺,好奇心和八卦之心都敵不過那來來去去的十幾張牌。
經過中午的短暫的圍觀和議論之後蔣丞就從他們的視野裡消失了,回家出來進去的甚至沒有人多看他一眼,隻有李保國說了一句:“回來了啊?我們吃盒飯了,你想吃點兒什麼嗎?”
“你不用管我。”蔣丞說完進了屋。
把外套脫下來看了看,蹭的都是灰,還有兩塊刮破了的。
操,他皺皺眉,今天剛買的衣服!
臉上估計也不太好看,他在屋裡轉了兩圈發現連塊鏡子都沒有,隻得拿出手機試著開了一下機。
經過主人的熱身,手機獲得了溫暖,開機成功。
他拿攝像頭對著自己的臉看了看。
腦門兒上有一塊腫了一點兒,不嚴重,下唇有一小塊破皮了,可能是在顧飛外套的拉鏈上磕的。
別的地方還好,有點兒小擦傷。
他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感覺。
其實這個架打得有點兒……亂來,按理說他平時打架也不是這樣,跟頭豬在泥裡撒歡似的,感覺更像是自己在發泄。
他並不確定要跟顧飛打成什麼樣,就是想打架,想撕扯,想使勁,想掙脫那種纏在身上看不見摸不著甚至不知道是什麼的束縛。
至於顧飛,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帶偏了,能單手抡人的人,居然也招式全無地滿地滾,還掐手心,操!怎麼沒讓他那幫跟班兒看見呢!
喂你們老大是條滾地龍!
蔣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血已經從紗布下面滲了出來。
他翻了翻書包,今天在社區醫院拿了點兒酒精藥棉什麼的,還好,沒被壓碎。
他拆開紗布,有些費勁地用左手把右手衝洗幹淨,消了毒,因為左手不熟練,有幾下直戳傷口,疼得他眼淚差點兒下來。
真挺想哭的,雖然他一直覺得哭是件很沒意思的事兒,但從放假來這兒到現在這麼長時間,他時不時就會有壓抑得想要哭出來的感覺。
總覺得哪天應該專門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撒著野地哭一場,狠狠的。
早上起床的時候,屋裡的牌局終於散了,客廳的沙發上睡著倆男的,李保國在床上打著呼嚕,驚天動地的。
他洗漱完多一秒都沒有停留就拎著書包出了門。
還沒到學校,物流的電話就又打過來了:“三天了,最晚明天,再不拿來要收費了啊!”
“你們能幫送上門嗎?”蔣丞嘆了口氣。
“能啊,二百送到樓下,”那邊說,“上樓的話要另外收費哦。”
蔣丞沒說話,他為自己居然開始心疼錢而感到無比欣慰。
“我覺得你還是自己來拿,”那邊還挺體貼,“這邊很多三輪,叫個三輪拉回去也就一百塊。”
“好的,知道了。”蔣丞說。
明天是周六,還好。
想想他又覺得有點兒發愁,就他現在那個房間,放一張床一個櫃子都差不多滿了,書桌都得擠著放,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東西拿回來要怎麼放。
……也許老媽並沒有收拾得很全面,沒有太多呢。
他是戴著口罩進的教室,腦門兒上腫包已經消了一些,頭發遮了一半也看不出,今天穿的也不是顧飛的衣服,所以一直走到座位上坐下,也沒有人注意到他有什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