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和新環境都讓人心煩意亂,但潘智還是給他帶來了一些安慰,在一片未知和陌生裡,總算有一個熟悉的人在身邊。
蔣丞差不多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跟潘智聊天兒,但聊了什麼又記不清了,反正就跟以前他倆坐操場邊上聊天兒一樣,東拉西扯,聊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個人能跟自己這麼聊。
他倆快天亮的時候才迷糊了一會兒,八點多就被樓下的大貨車喇叭給吵醒了。
“我操,這不是市區嗎?”潘智抱著被子,“怎麼大貨都能開到酒店樓下來了?”
“不知道。”蔣丞閉著眼。
“有早點吃,現在讓送過來嗎?”潘智問他。
“隨便,”蔣丞說,“你睡著了嗎?”
“可能睡著了,”潘智笑著說,“今天有什麼安排?”
“一會兒去學校看看吧,”蔣丞說,“然後查查這兒有什麼可玩的沒有,不過大冬天兒的估計有也沒法玩。”
“沒事兒,我是一個注重精神享受的人,”潘智說,“我是來看你的,看到你就可以了。”
“要不一會兒我睡覺,你拿個凳子坐邊兒上看得了。”蔣丞說。
“哎,”潘智湊過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你是不是這兩天都沒怎麼說過話?”
“怎麼了?”蔣丞打了個呵欠。
“這次見你比以前話多,是不是憋著了?”潘智問。
“……可能吧。”蔣丞想了想,還真是,無話可說也無人可說。
轉學的學校在地圖上看,離李保國家不是太遠,至於是個什麼樣的學校,蔣丞沒有查過,也沒有興趣去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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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轉學手續非常麻煩,從老媽和老爸锲而不舍地辦手續的那會兒開始,他就基本對所有事情都沒興趣了,連去打個架都提不起興致。
就像是什麼東西從身體裡被抽走了,他就像一灘泥,找個合適的窪地趴著完事兒。
潘智查了路線之後,拉著他去坐了公交車。
“知道麼,公交車上看到的是一個城市最本真的氣質。”潘智說。
“嗯。”蔣丞看了他一眼。
“這話是不是特別有哲理。”潘智有些得意地問。
“嗯。”蔣丞繼續看著他。
潘智瞪著他相互對視了一會兒:“哦,這話是你說的。”
蔣丞跟他握了握手。
車上人不多,小城市的出行明顯要輕松得多,沒有人擠人,沒有糊一臉的頭發,沒有擠不上車的情況,也沒有從車上被擠下來的情況。
“這車坐得比咱那邊兒舒服多了,”潘智下車的時候表示很滿意,看了看手機地圖,“四中,往前再走500米拐個路口就到了。”
“估計不讓進去。”蔣丞拉了拉衣領。
“那就在外面看看,周圍轉轉,以後你的主要活動範圍就在這兒了。”潘智拿著手機衝著他按了一下。
“幹嘛。”蔣丞看了他一眼。
“拍張照片,”潘智說,“於昕知道我要來,哭著喊著跪著求我拍張你近照給她,我覺得吧,拒絕一個女孩兒挺難開口的……”
“給你錢了吧。”蔣丞說。
“是。”潘智嚴肅地點了點頭。
蔣丞看著他沒忍住笑:“無恥。”
“你倆真完了啊?我還覺得她不錯呢。”潘智拿手機對著他又拍了兩張。
“沒什麼意思。”蔣丞說。
“是因為她是女的嗎,所以沒意思。”潘智跟採訪似地繼續拿手機對著他。
蔣丞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我覺得吧,能找女朋友還是找女的,找男的費勁,大環境還是不好,”潘智收起手機,“別被網上扎堆兒的腐女迷惑了,這些人往三次元裡一撒,就沒了。”
“你其實也憋挺久沒說話了吧。”蔣丞說。
“自打放假沒見著你之後就沒怎麼說話了,”潘智抓了抓胸口,“生生憋從A憋成B了。”
“你回去之前我送你套內衣吧。”蔣丞說。
“到了,”潘智往前一指,“第四中學……門臉兒還挺大,比咱們學校大。”
學校大門開著,往裡走的時候,門衛看了他倆一眼,沒說話。
“不管?”潘智說。
“不管你還不爽了啊?”蔣丞斜眼瞅了瞅他,“賤不賤。”
“轉轉去。”潘智胳膊一揮伸了個懶腰。
“還……”蔣丞往四周看了一圈,“挺大的。”
“那是,也就咱學校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想擴也擴不出去,”潘智說,“這學校多爽,操場肯定也大……去看看球場?”
“嗯。”蔣丞應了一聲。
他和潘智最關心的大概也就是球場了,原來學校就幾個室內籃球場,足球場都因為要給教學樓騰地兒被鏟了,雖然他倆不踢球,但也覺得憋氣。
相比之下,這個四中的場地就讓人舒服得多。
足球場有,居然這麼冷的天兒還有一幫人在場上踢著。
旁邊有倆室外籃球場,排球場地也有。
“有室內的,進去看看?”潘智用胳膊碰了碰他。
蔣丞幾天來的鬱悶情緒因為四中這個校園而得到了明顯緩解,相比李保國的家,和李保國家那條街,這個寬敞的場地讓他像是終於能順順當當地喘氣了似的愉悅。
他閉了閉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吐出來之後一拍潘智的肩膀:“看看。”
室內球場不算太大,但排球羽毛球籃球場地都有,隻是需要重疊使用。
兩個籃球場上都有人,看到有人進來,都看了過來。
潘智停了停步子,蔣丞沒理這些目光,手往兜裡一揣,慢悠悠地走到場地旁邊的幾張椅子上坐下了。
挺久沒打球了,他打算看看人家打球過癮。
場上的人看了他們一會兒之後就繼續打球了。
“是不是人校隊訓練呢?”潘智坐在他身邊問了一句。
“不是吧,”蔣丞說,“愛好者水平。”
“要不要上去玩玩?”潘智笑著說,“咱倆配合。”
蔣丞把腳伸到他面前晃了晃,今天穿的是雙休闲鞋。
“哎,”潘智往後一靠,腦袋枕著胳膊,“咱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一塊兒打球了。”
“別換風格,你不合適這款,”蔣丞說,場上有人投了個很漂亮的三分,他聲音不高地喊了一聲,“好球。”
那人看了他一眼,衝他笑著抱了抱拳。
雖然沒上場,跟潘智一塊兒坐在場邊看人打球的感覺還是給了他短暫的一小段安寧,把所有心煩氣躁的情節都剪掉了。
隻要不去考慮明天潘智一走他就會回到灰撲撲的生活裡就行。
他盯著場上的人看得挺投入,球場裡什麼時候又進來了人他都沒注意,一直到場上的幾個人都停了下來,一臉不好描述的表情看著門那邊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怎麼感覺有戲看?”潘智有些興奮地在旁邊小聲說。
“什麼……”蔣丞轉頭看了過去,愣了愣,“戲?”
一二三四五六,進來了六個人。
蔣丞覺得自己吃驚得差點兒閃了後槽牙。
不,是,好,鳥,四個,後邊兒是買水收他錢的那位,戴著棒球帽的顧飛走在最後頭,帽子遮掉了他腦袋上拉風的音符。
蔣丞有點兒佩服自己的人臉記憶能力,燒得暈頭轉向的時候還能把這幾張臉都給記下來了。
在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個陌生的學校,同時碰到六個他見過的陌生人,實在是一個奇跡。
蔣丞覺得大概是被潘智傳染了,用一種期待大戲開場的心情看著他們幾個慢慢走了過來。
看樣子是來打球的,顧飛穿的運動褲和籃球鞋,有一個人手裡還拎著個球。
“大飛?”場上有人說話了。
“啊。”顧飛應了一聲。
“來幹嘛?”那人問。
“來打球啊。”顧飛說,語氣很平和,一點兒火藥味兒都沒有。
“……全上嗎?”那人猶豫了一下又問。
“老弱病殘不上。”顧飛說完脫掉了外套,轉頭想往椅子這邊扔過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蔣丞,頓時被口水嗆了一下,瞪著他咳嗽了好半天。
蔣丞把臉上“想看好戲但好戲沒開場就結束了好失望”的表情收了收:“這麼巧。”
“早上好。”顧飛說。
“一塊兒的嗎?”場上的人問。
“不是。”蔣丞回答。
顧飛他們六個人裡留下了三個準備打球,另外三個人過來坐到了蔣丞和潘智身邊。
收錢的那位挨著蔣丞坐下了,衝他伸了手:“我叫李炎。”
“蔣丞,”蔣丞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又指了指潘智,“我哥們兒潘智。”
“都四中的?”李炎打量了著他倆,“以前沒見過你們。”
“以後是,”蔣丞不想解釋太多,“你們都是四中的?”
身後另兩個人都笑了起來,也許不是故意的,但聲音裡都帶著習慣性的嘲弄,李炎回頭瞅了瞅他們:“我們看著像學生?”
“誰知道呢,”蔣丞有點兒不爽,“我也沒逮著人就盯著看的習慣。”
李炎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轉頭看著球場上的人,沒再搭理他。
後面的人大概沒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人說了一句:“大飛高二的。”
“哦。”蔣丞回答。
還真是巧啊。
第6章
蔣丞抱著胳膊,腿伸得老長,有點兒不太愉快。
之前場上打著球的幾位,水平不怎麼樣,如果他穿的是球鞋,跟潘智上去二對五估計問題都不大,但看他們打球還挺有意思,有種會當凌絕頂的優越感。
現在顧飛跟他倆朋友一上場,整個氣氛都變了。
因為顧飛的球打得……非常好。這要放他們原來學校,絕對是市裡高中聯賽時享受眾多妹子尖叫的那種,跟他一塊兒上場的不是好鳥組合之“是鳥”的水平也很不錯,一改癱坐在雜貨店椅子上的流氓範兒,配合打得相當漂亮,弄得跟他們一邊兒的那倆都有點兒多餘了。
於是這樣的球對於蔣丞來說,看著就不那麼有優越感了。
他對顧飛沒有什麼特別的厭惡,但絕對也沒什麼好感,這種時候心裡一邊兒覺得嘿這逼打得不錯,一邊兒強行糾正,不錯個屁啊也就是個耍帥的花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