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著臉：「不然呢？」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在那呢。」林钺婉拒一個加微信的女生，笑著朝我跑過來，「我先回寢室洗個澡，待會兒球隊會聚餐慶祝。一起吧，女朋友。」
「女朋友」三個字，他刻意提高了音量。
不明所以的周齊，突然探頭問穆煜：「宋離什麼時候跟林钺好上了？」
穆煜的臉色有些難看，借口要回寢室洗澡走了。
沒得到回答，周齊扭頭跟旁邊的人嘀咕著：「宋離那麼漂亮，我說這小子怎麼不動心呢，原來人家喜歡的是林钺……」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尤雪能聽見。
她攥手成拳，緊咬著牙關，最終什麼都沒說。
7
作為林钺的「女朋友」參加聚會，他們對我都很熱情，一口一個嫂子叫著。
穆煜和尤雪一言不發。
覺察到這微妙的氣氛，周齊突然開起了玩笑：「林钺，嫂子雖美，挖牆腳就是你的不對了。」
他拍拍穆煜的肩膀：「我記得你跟她才是青梅竹馬？」
林钺將燙好的碗筷遞給我，彎唇笑著：「沒辦法，誰叫我對她一見鍾情呢。」
我接過話來：「沒辦法，誰叫我們學藝術的女生這麼好追呢。」
周圍的人爆發出一陣笑聲，一直沉默的穆煜臉色有點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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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雪突然開口：「小離，你不是喜歡了阿煜很多年嗎？」
此言一出，穆煜直勾勾地盯了過來。
他似乎在期待我的回答。
呵，可笑。
我大方對上尤雪的視線，似笑非笑地問：「表姐，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穆煜生日那天，她可是裝得楚楚可憐，說自己不知道我喜歡他。
尤雪張了張嘴沒再說話，把頭又壓低了些，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她這麼能裝，我以前怎麼沒發現。
酒過三巡，有人開玩笑問林钺，交了這麼漂亮的女友，今晚是不是不回寢室了。
他理了理額前碎發，歪著腦袋看我，嘴角微微上揚：「我聽女朋友的。」
我低低笑了笑，有些窘迫地移開視線，對上穆煜冰冷的目光。
晦氣。
中途上個洗手間的工夫，穆煜跟了過來。
他把我堵在牆角，啞著聲說已經認清自己的內心，他喜歡的人是我。
「我會盡快與尤雪分手，你別再招惹林钺了，好嗎？」他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宋離，你贏了。別再試探，我真的吃醋了。」
真是奇了怪了。
喜歡他時，他視我如草芥。不喜歡他了，他又上趕著犯賤。
我輕輕搖頭，嘴角扯出一抹笑：「滾！」
穆煜一噎，怔在原地，「我……」
話音未落，尤雪刺耳的聲音響起：「宋離，你要點臉！」
「從小到大，你什麼都跟我搶，現在連男人也要搶嗎？」
「你除了那張臉，還有什麼比得上我。宋離，你憑什麼？」
她氣急了，也不想再裝柔弱，衝上前準備動手。
林钺閃現，眼疾手快地攔下她，將我護在懷裡，朝穆煜吼道：「管好你女朋友。」
他語氣裡濃濃的怒火，讓尤雪不由自主收了手。
8
林钺拉著我走出很遠才放手。
在廣場的椅子上坐下，他突然輕描淡寫地問我：「那你，還會接受他嗎？」
我回：「一坨屎裹了金粉，也改變不了它是一坨屎的事實，更何況它還掉進了茅坑裡。」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輕松的氛圍下，我問起他一見鍾情的那個女生。
林钺笑了笑：「她漂亮、優秀，性格也好，隻是有個喜歡了很多年的男生。」
「哦，那你很慘。」
「也不慘——」
他深吸一口氣，半晌才開口：「她剛剛跟我說，他已經不喜歡那個人了。」
我的大腦宕機了幾秒，反應過來後，臉迅速蹿紅。
隔著半米遠的距離，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電流般的緊張感。
下一秒，林钺微微發顫的聲音傳來：
「宋離，我喜歡你。」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
「你不用急著回應，我可以等。」
噴泉池的音樂聲驟然響起，彩色水柱有節奏地拍打著地面。
我心跳如擂鼓。
「嚇到你了吧？我本來打算慢慢來的，但氣氛到這了。」林钺輕輕地笑著，語氣裡帶著局促與不安，「再不表白，我怕誤會越來越深。」
他頓了頓，接著道：「先排隊，總不至於又被人搶了先。」
我笑了：「好啊，那給你 001 號。」
他微微吃了一驚，雙眼灼灼地看著我。
「那你……」
我坐近了些，拉起他的手。
「你好啊，男朋友。」
他垂眸凝著我，眼底星星點點的碎芒聚在一起，燦若星河。
9
從那天起，高冷男神化身黏人小狗。
每日事無巨細地匯報著日常，一有空就奔來藝大找我。
室友都說，我談了個戀愛腦男友。
整個寢室都被戀愛的酸臭味腐蝕。
一晃過了大半個月。
林钺的創業項目獲得創新創業大賽一等獎。
頒獎這晚，發表獲獎感言時，他提到要感謝一個特別的人。
「能遇到她，是我最大的幸運。」
會場爆發一陣哄笑，主持人拉長著聲調「哦」了一聲，問：「她在現場嗎？」
在觀眾熱烈的掌聲和歡呼中，我紅著臉上了臺。
林钺接過朋友遞來的花，單膝跪地：「我欠你一個正式的表白。宋離，我喜歡你，你願意當我女朋友嗎？」
眾目睽睽之下，我低低回了聲「嗯」，旋即被拉入懷中。
林钺在我額頭落下一吻，俯身在我耳邊低語：「001 號申請轉正。」
我笑了笑：「批準。」
抱著花走出會場，我看到蹲在門口的穆煜。
四目相對，他站起身掐滅煙頭，嘆了口氣：「宋離，我跟尤雪分手了。」
「哦。」我神色淡淡。
「那你能跟林钺分手嗎？我願意跟你在一起。」
「不能。」
「宋離，你喜歡我那麼多年，這麼快就移情別戀？」穆煜的聲音很大，引得路人頻頻看過來。
我聽到他們小聲議論：「你看你看，這是剛剛臺上被表白的那個女生吧。」
穆煜的失落與不甘都寫在臉上，音量又提高好幾度：「林钺不過是跟你玩玩，他又不會娶你。我們門當戶對，知根知底，你——」
我把花狠狠砸在他身上。還覺得不解氣，又上前踹了他一腳。
「玩玩又怎樣，他那麼優秀，我不選他、選你啊？」
「一坨屎，啥也不是，給我滾！」
穆煜臉色鐵青，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阿離。」林钺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走吧，別跟瘋狗計較。」
穆煜騰地起身，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怒吼道：「你罵誰？」
「林钺，我把你當兄弟，你他媽挖我牆腳。」
林钺冰冷的笑意在唇角漾開：「從你用言語傷害阿離那天起，我就沒你這個兄弟了。」
10
一直走到人工湖邊，林钺打破沉默，說剛看見了我懟穆煜的全過程。
他不會覺得我很兇吧？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卻聽見他說，你很酷。
他笑了笑：「他嘴那麼臭，你踹他一腳不過分。」
我嘆了口氣：「隻是可惜了你送我的花。」
「待會兒重新給你買。」他語氣寵溺，手指在我的掌心畫著圈圈，「阿離，別聽他胡說，我對你是認真的，不是玩玩而已。」
我勾住他的脖子往前一拉，目光交匯時，他的睫毛輕輕顫動著。
隔得太近，滾燙的呼吸掠過我薄紅的耳垂，他突然低笑了聲：「我想吻你。」
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溫熱的唇已經覆了上來。
我感覺眼前一黑，隻剩下耳畔沉沉的呼吸聲。
頭暈目眩。
指尖發麻。
隻知道眼前的人是他。
灼熱的呼吸，交織成心動的旋律，融化在夏夜的熱鬧裡。
林钺伸出臂膀，將我圈進他的懷裡，自顧自說起我們的初見。
確切來說，是他第一次見我。
那天我來慶大找穆煜，遇到一個偷拍女生裙底的變態，當即把手中的包砸了過去。
「我騎車路過正好看到，當時就在想，這個女孩可真勇敢。」林钺眯了眯眼，「結果你一回頭，我就淪陷了。還在思考怎麼開口要聯系方式時，你已經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你是穆煜的中學同學，還看出你喜歡他。畫牆畫那幾天，我很想接近你，又顧忌著你喜歡他，才……」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在壓抑什麼。
「林钺。」
我扭頭與他對視，神色認真道：「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你。」
他眼底漸深，喉結明顯一滾。
下一秒，我再次融化在他急促的呼吸裡。
11
再次見到尤雪，是在正月的親戚聚會上。
她戴了隱形眼鏡，化了妝，卻難掩憔悴的面色。
「小離啊，你表姐都交男朋友了，你呢？」
大姨是個炫耀精，逢人就吹噓她女兒交了一個很優秀的男朋友。
見我沒回，大姨瞬間來了興致。
「讓小雪幫你介紹個吧，他們慶大的男生優秀，就是不知道看不看得上你……」
我媽不耐煩地蹙眉：「她還小，不急。」
大姨卻不依不饒：「這女人啊找對象就得趁早，年齡大就沒人要了。」
「小雪這個對象就挺好，跟她還是高中同學。」大姨說完又扭頭看向我，下巴揚得老高，「跟小離也是同學，他等會兒還要過來。」
我看向尤雪。
她把頭埋得很低，咬著唇一言不發，卻在穆煜進門的瞬間站了起來。
「阿煜！」尤雪奔向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尤雪，我們早就分手了。」
穆煜越過她徑直走向我，語氣柔和了幾分：「宋離，你怎麼把我拉黑了？」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之前是我太裝逼。再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好嗎？」
耳邊傳來尤雪低低的啜泣聲，大姨一個箭步衝了上來，對著我破口大罵：「搶表姐的男朋友，宋離你真是不要臉啊！」
罵完還不解氣，對著穆煜一頓輸出：「小伙子，放著我們小雪這個慶大高才生不要，追一個不學無術的藝術生，你傻不傻？」
穆煜沒理她，隻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我媽憤怒地甩開我爸的手，衝上前就要開撕，我伸手拉住了她。
我似笑非笑地望著大姨：「不好意思啊大姨，這個男人是我不要的。」
「表姐想要就管好點，別讓他出現在我面前。」
穆煜神色空了一瞬，張了張口，最終什麼都沒說。
大姨怔了怔，尤雪哭得更大聲了。
我冷漠地看著他們。
從小到大，大姨總是在親戚面前拿成績打壓我，把我說得一無是處。尤雪總是裝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樣跟我交好，背地裡恨我入骨。
這對母女，惡心透頂。
沉默了好一會兒，尤雪哽咽著問穆煜：「你喜歡宋離，是因為她漂亮嗎？」
「她不僅比你漂亮，還比你善良。」說這話的是林钺。
這個時間點就到了，他恐怕早上五點就出發了。
我上前挽起林钺的手：「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才是我男朋友。」
爸媽臉都笑爛了。
我爸：「女婿走，我們回家吃。」
我媽：「就是，有些人在這真是倒胃口。」
12
聽林钺說，穆煜被尤雪糾纏，煩不勝煩，幹脆出國留學去了。
尤雪「纏女」的名聲大噪，大學期間沒再交男友。
大姨丟了臉，有好幾年沒參加過親戚聚會。
後面的事，我也沒興趣知道了。
高中畢業十年，班裡組織了一場同學聚會。
我被工作室的事情纏住來晚了些，半敞的門內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
「要我說還是米國好，空氣都是自由的，等拿到綠卡我就移民。」
穆煜變化很大。
他西裝革履，還抹了發膠，一副精英模樣, 話裡話外卻透出對現實的不滿。
一個同學悄悄跟我說，穆煜在米國過得很不好。
留學花了大把的錢，找不到一個像樣的工作, 又不肯回國，就這麼耗著。
他這個自命不凡的高才生，還不如我這個他看不起的藝術生。
與穆煜的誇誇其談不同，尤雪坐在角落裡一言不發。
酒過三巡, 有同學開起了玩笑：「穆煜你跟尤雪都還是單身，考慮過舊情復燃嗎？」
尤雪怔怔抬頭，眸光微動。
穆煜卻莫名看了我一眼, 局促地笑笑：「當然不會，都過去了。」
尤雪把頭埋得更低了。
她連與我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觥籌交錯間，穆煜突然喊住了我。
他似乎喝多了，歪著腦袋, 雙頰通紅, 「林钺他……對你好嗎？」
我毫不客氣回復他：「夫妻恩愛, 兒女雙全, 事業蒸蒸日上，我們好著呢。」
他突然湊近, 紅著眼說：「宋離，我真的後悔了。」
「如果我能早點發現自己的心意，就不會弄丟你。」
他灌下一杯啤酒，嗓音沙啞：「明明你先喜歡的人是我, 明明……」
「夠了。」我打斷他, 「這世上最沒用的就是後悔。」
「穆煜, 其實我很慶幸你第一次沒選擇我。」
饒是我的聲音太大, 有同學看了過來。
仰頭的瞬間，一把黑色大傘遮了過來，入目是林钺的大長腿。
「（「」他享受被人追著喜歡的感覺，揣著明白裝糊塗。
隻是青春年少的我，傻傻看不穿。
收到林钺來接我的消息, 我告辭離開。
快走到路邊時, 身後傳來嘶啞的男聲：「宋離，對不起。」
我拉開車門, 沒有回頭。
林钺遞來一杯蜂蜜水, 伸手將我鬢間的碎發撇在了耳後，又指了指車窗外。
穆煜還呆站在原地。
林钺抵在方向盤上的手頓了頓，「想好了，不去告個別？」
我搖頭。
而今，穆煜於我而言, 和大街上的任何一個陌生人沒有差別。
曾經熱烈真摯的喜歡, 早已消散在時光裡。
「剛剛, 穆煜說他後悔了。」我扭頭看向林钺，「你說，有的人為什麼總是在後悔呢？」
林钺側過臉, 鏡片後的目光微沉。
「因為他們做了最利於當下的選擇，後來發現沒有達到預期，便想重新選擇一次。」
「既要還要，貪得無厭。」
我淡淡「哦」了一聲。
林钺眸色微深, 忽然笑了起來：「我就不同，從一開始就隻想要你。」
「嗯？」
「還記得你當年畫的牆畫嗎？」
「紫色飛燕草？」
「你知道它的花語是什麼嗎？」
「無拘無束，肆意生長的自由靈魂。」
「嗯。但它還象徵著傾慕。」
「和一見鍾情。」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