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黃叔叔、李叔叔都來問我，我們公司是不是要倒閉了，女兒過得這麼慘。立馬把那些朋友圈給我刪了！」
我扯起嘴角，這就是我的爸爸，不涉及他的利益，他絲毫不關心我過得怎樣。
見我遲遲不作聲，他才停頓片刻：「你媽都被你氣病了，這母女倆哪有隔夜仇的，她也是為你好。
「這樣，我做主，你的生活費提到 1500 塊，兼職就別做了，明天回家過中秋，今年親戚朋友都會過來吃飯。」
達成目的，我也見好就收：「知道了爸爸，但是兼職我還是想做，就偶爾去幾小時，不會影響學習的。」
「行行行，回家再說吧。」
他不耐煩地掛了電話。
打開微信，一眼掃過去，全是親戚們和我爸媽朋友發來的信息。
都在勸我別和媽媽置氣，說她都是為了我好，節儉沒錯之類的話。
太多太長了，我看不下去，通通一鍵轉發回復「好的」。
合著針不扎到自個兒身上，都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
好！
那這個中秋宴，就一起來體驗我媽的「節儉是美德」吧！
7
我推著行李箱乖乖回了家。
我媽雙手交叉，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上絲毫不見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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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這是我爸給我遞上的「臺階」。
而她現在，正等著我像以前無數次一樣過去道歉。
在這段親子關系中，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
我若稍有異議，那一定是我不知好歹，畢竟他們怎麼可能犯錯呢？
放下行李，我走到媽媽面前，怯怯地喊了聲：「媽媽……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和你頂嘴，惹你生氣的。」
她讓我在沉默中尷尬地站了幾分鍾，才施舍般開口：「知錯就好，你爸說讓你做兼職鍛煉鍛煉也好，我就不管你了。
「不過生活費漲到 1500 塊，是有條件的，700 塊是你的基礎生活費，以後早中晚都要在群裡向父母問安，一天 20 塊，缺一次當天就算缺勤，按實際天數來計算，如果你全勤的話，有 200 塊孝心獎勵。
「錢不是大風刮來的，媽媽也是希望你養成節儉的好習慣……」
呵，我就知道想拿這錢沒那麼簡單。
但現在還不是和他們撕破臉的時候，我裝作感恩戴德的模樣，乖乖應下了。
中秋當天，我爸讓我媽別折騰，人多不好做飯，直接去飯店吃得了。
但我媽舍不得節假日加收的 10% 服務費，以及包間 5000 塊的低消，硬是將預訂取消，打算在家做飯。
我爸叫那麼多人一塊過節，不就是想掙回那點面子嗎？
我怎麼能叫他失望。
買菜的時候，我借口想跟媽媽學習怎麼買菜，讓保姆黃姨留在家裡準備。
果不其然，我媽不去家附近的高端超市，也不去大型菜市場，而是帶著我去市場旁邊的小巷。
她穿梭在便宜出清的小攤販之間，精心挑選了一袋袋半死不活的海鮮，色澤暗淡的豬、牛肉，以及耷拉著腦袋的各式蔬菜。
她提著菜，邊走邊教育我：「這些都是市場裡賣剩的，價格便宜一半都不止，煮熟了吃起來都一樣，你要多跟媽媽學學怎麼精打細算過日子，這些買下來也就 200 來塊，夠十幾個人吃的了。」
我連連點頭，滿臉崇拜地看著她，她見狀，臉上得意之色愈發明顯。
可是媽媽，你是不是忘記上次黃姨休息，你買菜做飯導致我倆食物中毒的事了？
全因為她貪便宜買了發芽的土豆，我跟她說這有毒，她不信：「就稍微有點發芽，把皮削深點就行，能吃。」
像是為了證明她沒錯，還非得逼著我吃掉大半盤土豆絲不可。
結果當天我倆就上吐下瀉，我吃得多，症狀更為嚴重，醫生說幸好來得及時，不然有可能危及生命。
我肚子疼得要命，忍不住抱怨了幾句，她立馬炸了：「我當保姆給你做飯還錯了？我哪知道會這麼嚴重！
「家裡難道是沒錢買新鮮的嗎？還不是想讓你知道粒粒皆辛苦，能省則省，你不懂體諒媽媽的良苦用心，還來怪我，而且現在不是沒事嗎？」
在她連珠炮似的數落聲中，我默默閉上了嘴。
8
回到家，黃姨看見那些菜，即刻不贊同地皺起眉，又礙於我媽的面子不敢出聲。
我爸在前廳給親戚朋友炫耀他新入的古董花瓶，我陪著媽媽忙前忙後，招呼客人，幫忙上菜。
場面和諧得任誰看見，都得誇一句母慈子孝。
餐桌上，眾人舉杯祝賀後，便大快朵頤起來。
大伯母首先發話：「瞧這桌子菜，多豐盛！過節還是在家吃最舒服，吃得開心，還不浪費錢。」
其他人也緊跟著恭維起我媽來。
「是呀，這吃著和飯店的也差不多嘛，何必去浪費那錢。」
「那可不，在家吃經濟又實惠，欣然，你得多跟你媽學學怎麼勤儉持家。」
我微笑著點頭，隻敢多吃飯，少吃菜。
我媽笑得合不攏嘴：「哎呀，我都快被你們誇得臉紅了，但要我說啊，這節儉的美德，你們都得從我這兒學學，做個好榜樣，這樣孩子們才能跟著學好……」
在我媽滔滔不絕的輸出聲中，傳出一道不太和諧的聲音。
「不過這蟹是不是不太新鮮，吃著味道有點怪……
「蝦肉也有點棉，豬肉也臭臭的……」
是我那直性子的表妹。
小姨立馬呵斥：「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呢！」
但顯然，她也嘗出來了，試探性地問：「姐，這過節買菜應該也不便宜吧？」
我媽面帶傲色：「別人買是不便宜，可我買就不同了，才花了不到三百！
「去市場買起碼得上千，旁邊的巷子雖然沒市場新鮮，但煮熟吃起來不也一樣？」
大家哪裡還敢吃，紛紛放下筷子，然而桌上的菜都快見底了。
我爸臉色很難看，但大伯母臉色比他更難看。
她吃的蟹最多，反應也最大，猛地站起來，衝到廁所。
「嘔——」
不多時，其他人也開始發作，頭暈的、肚子痛的、上吐下瀉的，甚至還有呼吸困難的……
好好的一場家宴，以我們十幾號人被幾輛救護車拉走告終。
9
我們浩浩蕩蕩地住滿了六間病房。
醫生得出結論，是因為吃了死螃蟹，而導致的集體食物中毒。
我吃得不多，但總歸是吃了不新鮮的肉，也跑了好幾趟廁所。
我們一家三口在同個病房，我爸躺在病床上，氣若遊絲，顫巍巍地指著我媽開罵：「你是不是存心的？大嫂被送進搶救室，大哥放話要跟我斷絕關系，你現在滿意了？
「我特地將生意場上的朋友請來家宴，結果害人住進醫院，我還談個屁的合作！
「那點破菜錢你也要省，你真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我媽在飯桌上光顧著傳播她的節儉心得，也沒吃多少，她氣得直接跳下病床：「你個沒良心的！這是在說我是個神經病嗎？
「怎麼不想想當初你一窮二白，要是沒老娘一分一毫地省錢，你能有今天？！
「以前窮的時候，也是這麼買來煮熟吃的，當時也沒事呀，我哪知道這次會這麼嚴重！」
媽媽尖叫著嘶吼，然後坐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將她扶回病床上，對我爸說：「爸爸，你這麼說就不對了，節儉是美德，媽媽也是為我們這個家好，你怎麼能罵她神經病呢？」
這次，回旋鏢終於落到他身上。
媽媽得到我的支持後哭得更大聲，不依不饒地開始罵我爸不懂得感恩，又說還是女兒懂她。
他被氣得進氣少出氣多，胸口劇烈起伏，機器隨之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我媽嚇得呆住，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哭著衝出去找醫生。
醫生護士步伐匆匆地進門，好一頓操作，我爸的血壓才平復下來。
直到病房裡隻剩下我們三人，我媽才泄勁般癱坐在床，眼神空洞，陷入深深的沉默。
10
為了和親戚朋友們修補關系，媽媽不惜花重金在醫院樓下買了水果和禮盒，可把她肉疼得緊。
但沒一個人願意見她，還特地和護士交代需要靜養，不會客。
她隻好灰溜溜地將那些東西退了。
三天後，我們陸續出院。
除了大伯母比較嚴重，曾出現過休克，隻怕是得將養很久才能恢復，其他人問題都不算大。
我媽在家族群裡發了小作文道歉，然而這次，沒有一個人回復。
大伯一家更是直接退群。
反倒是好幾個長輩都來私信我，說我媽省錢太極端了，當初不該說我不懂體諒我媽雲雲。
我順坡下驢，先是乖巧地說沒關系的，我替媽媽給大家道歉，然後細細關心他們的身體情況。
他們頓時內疚起來，給我轉了好幾個大紅包。
看吧，針扎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的。
這錢嘛，不收白不收。
爸媽這次鬧得很厲害，出院後兩人還是處於冷戰狀態。
我本以為經過這件事，我媽雖不說改過自新，但起碼能收斂一段時間。
直到我回校那天，她將之前退不掉的水果，塞到我的行李箱裡，說是補充維生素，全然不顧那蘋果香蕉都爛成什麼樣了。
果然，她還是那個她，一點都沒變。
我懶得再和她爭辯，我媽費盡心力都沒把我改造成她喜歡的樣子，我又怎麼可能糾正她信奉了幾十年的思想呢。
上高鐵前，我將那些水果通通扔到垃圾桶。
11
回校後，我特地定了三個鬧鍾提醒我每天去「請安」，生怕哪次漏掉 200 塊就沒了。
忙完奶茶店的晚高峰，我津津有味地吃著兩肉一菜的快餐，手機鬧鍾忽地「叮鈴鈴」響起。
我連忙放下吃到一半的飯，在「幸福一家人」的群裡發去：【親愛的爸爸媽媽，晚上好！[玫瑰]兩位下班回家了嗎？再忙也別忘了要好好吃飯哦！[擁抱][愛心]】
發完信息，我長舒一口氣，今日份任務完成！
「嗯……你和你媽和好了嗎？
「我可不是故意偷看的，見你飯都顧不上吃，我沒忍住好奇心，瞄到了。」
身後的葉辭拿著盒飯，坐到我的對面。
自打我媽來學校鬧過之後，我和葉辭倒是真處成了朋友。
我既丟臉又無奈：「好消息，我生活費不僅拿回來了，還漲到 1500 塊了。
「壞消息，我得每天和他們請安，且全勤才能拿到整數。」
葉辭握拳抵住唇，輕咳一聲，努力壓住嘴角。
「想笑就笑吧，真是的！」
他低笑出聲，眼中眸光潋滟，映出我嗔怪的神情。
我的心跳突然就亂了節拍，掩飾般低下頭，狼吞虎咽地將飯扒光。
「我吃飽啦，先出去忙了。」
不等他回答，我同手同腳地出了休息室。
幾個小時轉瞬即逝，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我顯得有些沉默。
葉辭似有所感，也安靜下來。
直到我和他說再見，即將邁進女生宿舍時，他大手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拉了回來。
「本來，我想再和你再當一段時間朋友，但你好像發現了。」
我心思飄浮，被他握住的手腕像有火在燒，順著話呆呆地問：「發現……什麼？」
「發現我喜歡你這件事。我知道我們之間確實是雲泥之別，你媽媽雖說有點偏執，但你家境優越，這是不爭的事實，而我隻是個孤兒，一無所有。
「但你相信我，我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
「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考慮讓我當你的男朋友？」
他神色認真，眸中滿是掩飾不住的忐忑。
少年什麼都沒有，隻有無比純粹的一腔愛意。
我的心跳聲大如鼓點，羞紅著臉，將頭埋進他懷裡：「好。」
他大喜過望，像對待易碎品般，緩慢輕柔地將我擁緊。
12
我們確認關系後，本來約好國慶不回家，一塊在奶茶店兼職，還能拿三倍工資。
但黃姨發來的信息，讓我改了主意：【欣然啊，最近這天氣多熱啊，你媽不舍得開空調，硬是將門打開通風，這熱點也沒關系，但我們這樓最近有人裝修，外來人員出出入入的不安全，我勸不動你媽，你也幫忙勸勸吧。】
我網購了一個監控帶回家，走到樓棟門禁處，果然看到有不少裝修工人在搬運東西，大門被他們用水泥袋子擋住。
回到家，我就看到防盜門大敞，我媽坐在沙發上吹風扇，吃著西瓜，招呼我過去。
現在外面是 38 度的高溫，雖說開門有穿堂風，相對涼快一點，但體感並不舒服。
我小心翼翼地提醒：「媽媽，我看裝修的人直接將樓下大門抵住，誰都能進來，加上那些工人進進出出的，要不還是關門開空調吧，這樣安全一點。」
她瞥了我一眼，語氣不滿：「我們這邊是高檔小區，哪有這麼多可擔心的！
「我看你就是吃不得苦！一回來就要開空調，你知道我們這種中央空調開一個月，電費得上千嗎？
「教你這麼久還學不會勤儉持家，這把門打開不就夠涼快了嗎？還不夠就開風扇。」
得嘞，我也就是走個形式，早就知道她不會聽勸。
對上黃姨擔憂的目光，我輕輕搖了搖頭，拿起西瓜：「媽媽說得對，我也沒覺得熱，就是瞎擔心。」
她得到我順從的回答，這才滿意地閉嘴。
晚上，我等爸媽都睡著後，偷偷在客廳隱秘處裝上監控。
打開手機，確認能拍到門口和整個客廳後，才放心地回去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