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抬頭去看陸河。
而陸河目光不變,自然拉過我的手,包裹在掌心中,輕輕摩挲著。
就像是一種承認,或者說,宣告。
那股熱意沿著我的手一直蔓延,讓我整顆心都是酥麻滾燙的。
直到服務員把菜上齊,我才稍稍緩過神來。
然後就聽見閨蜜在和服務員商量,說不小心點錯了一道菜,她朋友不吃蔥,然後問服務員可不可以把蔥油雞換掉。
我愣了幾秒,抬眼便和陸河的眼神相撞。
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逝的驚訝,我低下頭,隻覺得此時的自己狼狽不堪。
大概我在他心中真的很不重要,不然為什麼這麼久了,陸河也沒發現,我和趙越一樣,都不喜歡吃蔥呢。
早該想清楚的。
......
又發了一會兒呆,我打開電腦,準備找房子搬家。
半年前,因為工作調動,我來了這座城市。
除了陸河,我在這邊沒有熟人,當時是他幫我找的房子。
說這是他小舅舅的空置房,一直沒有人住。
陸河的小舅舅叫沈羨之,國外名校畢業,是金融和工商管理雙學位碩士,年齡卻隻比陸河大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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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我和他還有過一面之緣。
那次陸河的生日宴,我告白失敗,不抬頭都能感受到在場的人嘲諷、同情的目光。
局促難堪的時候,隻有角落裡的沈羨之,給了我一個友善的微笑。
當時沒思考多久,我就決定住在這裡,並且向陸河要來了沈羨之的微信,按照市場價,每個月按時給他轉賬租金。
除此外,我和沈羨之並沒有其他聯系。
盯著屏幕看了不知道多久,我找了幾個地段還不錯的地方,加了中介的聯系方式,逐漸感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費力揉了揉太陽穴,視線也開始模糊。
後來,我幹脆關了電腦,徹底癱軟在沙發上,整個人提不起半點兒力氣。
大概率是因為今天淋的那場雨。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靠近。
緊接著,額頭傳來了一股冰涼的觸感。
7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臥室裡的床上,天已經大亮。
燒好像是退了,意識無比清醒。
盯著天花板愣神了一會兒,我偏過頭,拿起床邊的手機。
幾十條未讀微信和未接來電全湧了出來。
有同事的,閨蜜的,房屋中介的,甚至連趙越昨晚都給我發來了一句「對不起」。
唯獨沒有陸河。
點開和他的聊天界面,時間停止在兩天前。
我說最近有一部愛情電影上映,口碑不錯,很適合情侶看,問他晚上去不去。
他當時毫不猶豫,回道:「好,我去買票。」
結果那晚趙越過來了,陸河毫不猶豫放了我鴿子。
我在電影院等了他很久,發了無數條微信,打了無數個電話,都猶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
強迫自己不再繼續想下去,我掀開被子,下床去浴室洗漱。
下樓路過廚房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砂鍋裡咕咕地翻滾冒著熱氣,砧板上放著幾隻活蹦亂跳的生蝦,美食博主的海鮮粥教學,從他手機聽筒裡傳了出來。
男人站著一動不動,看上去有些無從下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有了反應,按照美食博主的教學一步步開始煮粥。
我注意到,視頻裡博主提到要加蔥時,他不知是不是沒聽到,直接跳過了這個步驟。
終於發現我在看他,男人手一頓,慢慢轉過頭,迎上了我的目光。
「張嘉?」
我才認出,是沈羨之。
沈羨之面不改色地把手機熄屏,唇角噙著笑,
「你剛退燒,要吃點清淡的東西,先去沙發坐一會兒,粥馬上就好。」
我下意識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剛轉身就又被他叫住。
「對了,有一件事,我想徵求你的意見。」
我微微偏頭,「啊?」
「我們公司在這邊投資了一個新項目,所以我可能回來住一陣子。」
他頓了頓,放緩語調,「昨晚沒來得及告訴你一聲就提前回來了,抱歉。」
我盯著他的眼睛,隱約想起昨晚他把我從沙發抱回臥室,給我倒水,喂我喝藥,幾乎照顧了我一整夜的畫面。
心裡有些微的復雜。
其實除了那次的一面之緣,陸河從前很少跟我提到這個小舅舅,偶爾提到,也隻是三言兩語地帶過。
我是真的沒想到他還挺......
樂於助人?
見我沒說話,沈羨之眸色微動,一隻手插進褲兜,另一隻自然地垂在身側,輕聲說,
「我住在這裡,會打擾到你嗎?」
說著,他突然笑了一下,「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可以另外找房子。」
我微微一愣。
馬上想起反正過幾天就要搬走了,就說,「這本來就是你的房子,不打擾的。」
......
沈羨之還在廚房煮粥,我等得無聊,拿出手機刷朋友圈。
第一條就是趙越剛發不久的。
配圖是一張在電影院的照片。
照片裡出鏡的男人穿一身黑色常服,微微垂著頭,隻露出半張側臉。
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是陸河。
他們今天看的電影,正是上次我被陸河爽約的那部。
趙越剛好拍到了電影結尾的最後一句字幕:for all the lovers
獻給天下有情人。
8
無意識中,我已經打開了和陸河的聊天界面。
點進輸入框,直到屏幕快要黑了,也沒打出一個字。
我似乎,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
突然,聊天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一顆心頓時吊在了嗓子眼。
那邊很快發來一句話:
「團子還有些東西在這裡,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拿?」
心裡仿佛被潑了一盆涼水,徹底冷了下來。
我扯了扯唇角,不知道自己到了此刻還在期待些什麼。
正要回復,沈羨之端著一個黑色的砂鍋,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粥好了,來嘗嘗。」
我下意識關掉手機,朝他那邊走去。
沈羨之拿著勺子在盛粥。
剛出鍋的海鮮粥氤氲著熱氣,他先是慢慢攪勻,然後才用碗一點點盛出來。
盛好一碗遞給我後,沈羨之在我對面坐下,很坦然地攤攤手,
「你剛才也看見了,這是我第一次煮海鮮粥,如果味道哪裡不好,你直說就好,下次我再改進。」
下次?
我拿著勺子的手懸在粥面幾秒,然後舀起一勺嘗了一口,抬頭對他真誠地笑了笑,「味道不錯。」
他微微彎唇,「我也是這樣覺得。」
期間,沈羨之接了一個電話,說要先回公司,晚上可能會很晚回來,叫我不用等他吃晚飯。
他走後,我坐在位置上琢磨著他的話,最後告誡自己,不許多想。
喝完粥,我媽給我打來了語音,告訴我,趙越跟她媽說不打算回去了,要在我這邊定居。
愣了幾秒,我這才領悟到趙越昨晚發給我那句「對不起」的真正含義。
想了想,跟我媽說了打算搬家的事。
我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問了一句:「你和陸河分手了?」
我一愣。
我和陸河從來沒有在一起過,又怎麼能談得上分手呢。
「分了也好。」
我媽嘆了口氣,聲音隔著手機屏幕顯得有些飄忽,
「陸河那孩子條件是不錯,但他性格太傲了,習慣了被人照顧。這些年你們是怎麼相處的,媽都看在眼裡。」
「上次媽過去看你,你那天剛好和陸河出去玩,媽就在家門口等你。」
「媽看見他送你回來。當時已經很晚了,你那麼怕黑,他卻一個人拼命往前走,留你在後頭落了很長一段,他完全沒覺察到,一次都沒回頭。」
「你知道媽當時看到,心裡多難受嗎?」
我喉頭一緊,「媽......」
「前幾天你跟媽打電話的時候,是在幫他收拾屋子吧?別以為媽什麼都不知道......」
說著,我媽的聲音裡已經有了一絲哽咽:
「媽更希望,能有一個人來照顧你。」
9
下午我和房屋中介約定好時間,頂著烈日去看房子,但一連看了好幾個,都不太滿意。
回去路上剛好堵車,司機被我催得找了個近道,卻還是十一點左右才回到小區。
天已經黑透了,手機也快要沒電。
腳上的高跟鞋磨得我後腳跟生疼,但我顧不上疼痛,攥緊了手指,隻想快點回去。
沒想到在拐角處看見了陸河和趙越。
他倆穿著運動裝,似乎剛一起跑完步。
陸河手指間夾著一根煙,漫不經心地抽著。
趙越在他旁邊說著什麼,笑得很開心。
突然,趙越蹲了下來,好像是鞋帶開了,在系鞋帶。
陸河走了幾步沒見她跟上來,停下腳步等她,和她並排走著。
昏黃的光線把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頗有股歲月靜好的意味。
我愣在原地,看著他們一步一步走遠。
就好像,一步一步走出我的世界。
「咔擦」一聲。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心底一點點撕裂,崩塌,然後又一點點重組,愈合。
最後變得雲淡風輕。
這一瞬間,我好像,對路河沒有感覺了。
......
到家已經十一點半,客廳的燈竟然還亮著。
沈羨之穿著一身灰色家居服,坐在沙發上,專注地敲著電腦。
聽到動靜,他微微側過頭,朝門口看過來,「回來了?」
這種熟稔輕松的口吻,讓我不由一愣。
我看了他片刻,有些遲疑地問:「你在等我?」
他合上電腦,站起身,算是間接承認,「既然你回來了,那我上樓睡覺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低下頭沉思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因為是工作日,我隻能利用下班的時間去看房子。
但不管多晚,沈羨之都會在客廳等我。
有幾次實在太晚,他直接要求我發定位給他,然後開車來接我。
有次坐沈羨之的車回來,猶豫再三,我還是把要搬家的事情跟他說了。
他直接踩了剎車。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一臉認真地說:「下次我陪你一起去看房,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我無法不懷疑他對我有其他心思。
可是為什麼?
僅憑那一面之緣?
更何況,他還是陸河的小舅舅......
周五,我終於看中了一套離公司最近,環境也不錯的房子,就等著周末去籤合同。
回來的路上,我和沈羨之都有些沉默。
夜裡洗完澡,我去廚房切水果,注意力有些不集中,一不小心就切傷了手指。
頓時疼得低叫一聲,食指尖有血珠子湧冒出來。
沈羨之急忙過來,握住我的手看了一眼,眉頭微蹙,接著松開了我的手。
很快,他又折返過來,手裡拿著藥膏和創口貼,低下頭幫我處理傷口。
他的手指微涼,藥膏也是涼的,觸及我指尖的時候卻莫名發燙。
處理好後,我迅速抽回手,「我去吹頭發。」
幾乎是落荒而逃。
拿著吹風機坐在沙發上,正準備吹頭發的時候,身後傳來沈羨之低低的聲音,「我來吧。」
他一隻手拿過吹風機,另一隻已經伸進我的頭發裡,輕輕地撥動著。
溫熱的風吹著頭皮,他的手指不經意地拂過我的耳根,脖頸。
「舒服嗎?」他此刻的嗓音微啞。
我哆嗦了一下,立刻站了起來,臉紅了個徹底。
吹風機被碰到了地上,還在嗡嗡響著。
我蹲下去撿,剛好沈羨之也蹲了下來,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門外傳來門禁卡解鎖的聲音。
我轉過頭。